“巴、蜀亦关中地也!”

项羽话音刚落,刘邦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武安侯刘邦率先攻入关中,诛灭暴秦,以怀王之约,先入关者王之,故封武安侯为汉王,王巴、蜀,都安汉……”

看着在地图上作画的项羽,刘邦怒不可遏。

巴蜀是什么地方?

那里虽然归顺秦国久矣,但却依然是人口少而禽兽多的蛮荒之地,除了适宜耕种的平原掌握在官府手中之外,山林间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汝母婢也!”

刘盈小声咒骂一句,拍着刘邦的手:“不气不气,跟这种二逼没必要生气……”

一时之间,刘邦瞠目结舌,张良哭笑不得。

项羽画完,接着说道:“秦将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

不等他转身,刘邦冷冷说道:“不知上将军欲将自己册封于何处?”

项羽也冷冰冰地说道:“不是某册封自己,而是义帝册封某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于彭城!”

他的话音刚落,现场立刻想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春寒料峭差点就变了夏日炎炎……

王九郡?

之前封的一大堆王,多者两三个郡,少的也就一个郡,如今项羽一开口,就给自己划拉了九个郡!

而且看地图就能明白,西楚国所辖的九个郡,全部是天下精华之地,要兵有兵,要粮有粮!

即便是号称天府之国的关中之地,没有遭到之前劫难的时候,在人口和财富上,也同样远远不及!

“呸,不要脸!”刘盈继续小声嘟囔,试图让怒气冲冲的刘邦恢复冷静。

旁边的张良看着刘盈,开始传道授业解惑:“霸者伯也,伯仲叔季的伯,很早的时候,伯指的是长子。周朝末期,天子势衰,任命某个诸侯为‘伯’,意为诸侯之长,这就是霸主的由来。”

这我懂,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刘盈看着张良点点头,接着紧紧抓着刘邦,防止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比如冲上去和项羽单挑……

嗯,不过后来项羽倒是想和刘邦单挑,一战定胜负。

he`tui,不要脸!

高台下议论渐止,大家已经迅速让自己接受了项羽获得最大好处的事实。

毕竟诸侯联军中,势力最大的赵军被项羽分化瓦解,而拥兵最多的张耳得到了最多的好处,自然不会在这里和项羽明着对抗。

赵军不动,诸侯联军中的其他几家自然也不敢在明面上有异议。

至于刘邦,虽然他还是很气,但现如今在项羽拉拢了英布共敖田都等人之下,和项羽明着对抗,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项羽环视一周,接着说道:“韩王成无功无过,仍为韩王,都于阳翟。”

他说完,在舆图上画上最后一笔,终结了这次的封王。

台下众人兴高采烈者如张耳田都司马卬,或无悲无喜者如英布吴芮,又或怒气冲冲如刘邦魏豹臧荼,更有愤而离席者如陈馀。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的脸上,阴晴不定,敢怒而不敢言。

那就是项伯为首的项氏一族。

在项羽的册封中,他们项家除了项羽,余者再无一人封王!

说好的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呢?

人家分封,都是分藩同姓宗亲,以保护王室。

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是看着别人当王,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这,不公平!

不仅项伯等人这样想,季布、龙且、钟离昧、蒲固、桓楚这五大将心中,同样充满了对项羽的怨愤!

只不过项羽浑然不觉,等到舆图抬走,他接着说道:“兵者,凶器也,用之不详。”

“如今天下承平,自当马放南山,与民休养生息,吾等不妨效法古人,天子六师而诸侯一。”

“义帝掌六军,诸王按照疆域大小,各自调整自家军队,每郡,一万五千至两万人!如此,足以保境安民,不起兵戈。”

项羽说完,张耳脸色一变。

如果按照项羽的说法,他就需要将大多数的军队裁掉。

毕竟,在场掌握兵力最多的,就是刘邦,章邯,项羽,还有他。

章邯他根本指望不上,而提出裁军建议的就是项羽,但项羽王九郡,可以招募近二十万军队,按照项羽现在掌握的兵力,至少还差一半!

所以,张耳唯一能够指望的,唯有刘邦。

至于熊心的六军,那就是个笑话!

于是,张耳看向刘邦,想着等他出头之后,自己再大声附和。

只可惜他的愿望落空,刘邦半蹲在地上,正和自己儿子有说有笑,浑然没有在意项羽的提议。

竖子不可与谋……张耳默然,心中满是无奈。

土台下方,一个持戟而立,面色发苦的青年环视着眼前诸王,在心中对他们做出评估。

当项羽分封完毕,他已经锁定了在场的两三个。

等到项羽提议裁军之后,他的目标就只剩下了一个。

武安侯,不,是汉王刘邦!

鸿门宴当日,他就已经见识过刘邦的魅力了。

在他麾下,有智计百出的谋臣,也有武力超群的悍将,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些天的了解,他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那就是刘邦的手下,知兵者寥寥无几,且都难以和自己匹敌!

当然了,在他看来,天下能稍稍做他对手的,唯有一人。

除此之外,呵呵。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去博一个未知的未来,他又有些胆怯。

然而他一回头,看着洋洋得意的项羽,去意愈坚。

曾经的我你爱答不理,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

汉中郡,褒县。

攸攸昊天,南正兴言。朱明有晔,万叶翠繁。昌云垂天,凯风熙颜。王臣在此,贻宴于欢。

县北的涂道上,刘邦看着张良,依依不舍。

分封诸王结束之后,他使人送了张良黄金百镒,珍珠二斗,只是张良反手就全送给了项伯。

而回报,自然是整个汉中郡!

张良微笑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汉王留步。”

刘邦长叹一声,恋恋不舍:“子房真的要舍我而去吗?”

在他身旁,刘盈讥讽道:“父亲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絮絮叨叨个没完,老师没有听烦,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他说完,不等刘邦抬手揍他,拉着张良衣角说道:“老师,我马上就六岁了,你不留下来给我启蒙之后再走吗?”

和张良并肩而立的张不疑慢慢点头,其实他也不想离开,奈何张良去意已决,他也无能为力。

张良笑着说道:“某乃韩臣,已经离开韩王许久,如今暴秦已灭,是时候返回韩国向我王复命了。而且我已经无心仕宦他人,韩国安定之后,就携妻子归隐山林。”

他摸了摸刘盈脑袋说道:“等到你六岁的时候,我遣人再来接你。”

刘邦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只是多带些财帛……”

张良摇摇头:“谢汉王美意,临别之际,某还有数言奉劝。”

“项羽依旧盘桓戏县不去,所虑者,乃担忧汉王自栈道而出,进攻三秦。既然如此,汉王何不将栈道烧掉,以此向全天下人表明自己没有再回来的心意呢?”

“而且我听闻,齐地田荣不满项羽分封,厉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若是将这件事情告知项羽,他就会将目光从汉王身上移开,专心于齐地。”

刘邦一愣,在原地走了几步,长揖及地:“多谢子房为我谋划,只是,你真的不能留下吗?”

张良一声长笑,将张不疑推上马车,向刘邦躬身行礼后,驾车向北而去。

“我打赌,老师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刘盈语气坚定。

“何以见得?”刘邦眼前一亮。

“当然是舍不得我这个聪明伶俐的学生啦!”刘盈大言不惭。

“不要脸的乃公见多了,这么小就不要脸的,乃公还是头一回见!”刘邦气呼呼说道。

“敢赌吗?”

“赌什么?”

“还没想好,要不,一个承诺?”

“好,乃公赌了!”

“拉钩!”

“幼稚……好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这句没有啊……”

……

戏县,楚军大营。

封王结束,诸侯联军纷纷从关中撤离。

项羽帅帐东十步,一个离群索居的帐篷内。

钟离昧盘坐在地上,看着面前收拾着行装的青年:“韩信,你真的要走吗?”

韩信百忙中点点头:“我意已决。”

钟离昧摇头叹息:“要不,我再去和项王说说,让你也统领一支偏师?我相信,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韩信正色说道:“不必,他不愿用我,天下总有一人,识得我韩信的本事!”

钟离昧摇头怅然:“我识君之才,却无用君之地,真是可惜……”

“保重。”

韩信拍拍他的肩膀,背上行囊,转身走出帐篷。

总有一天,他会夺回自己被人抢去的长剑!

总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

远处,皓月落下,朝阳蓬勃而出。

(本卷完。)

第二卷 垓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