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脱给你,你待如何?”
虫达横剑而立,如临渊岳,虽然是一张马脸,却尽显剑术大家风范。
刘盈不单单是刘邦的嫡子,而且还是他的徒弟,如今随意一只阿猫阿狗,都敢欺辱到刘盈头上!
找死!
于是他长剑一拖,顿时割断了那名士兵的喉咙。
“说好的‘待如何’呢?你不讲武德……”
士兵捂着喉咙,绝望倒下,怀中叮叮当当的滚落许多珠钗首饰,许多沾染着鲜血的珠钗首饰。
墙角,小女孩怀抱婴儿,整个人傻住了。
天上的神灵,听到了她的祈祷,派遣天兵天将来救她了吗?
只是,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小女孩放声大哭,声音绝望中带着悲愤。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只是一群与人无害的普通人,缺衣少食,但却积极乐观的活着,为什么要让他们遭遇到这种不幸!
刘盈不敢看哭泣中的小女孩,他默默走到虫达面前,抬头问道:“老师,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虫达笑着摸摸他的头:“不止我在,武安侯也率领大军,此刻正在城中救人。”
说完,他有些遗憾地说道:“只是,偌大个咸阳城,已经剩不了多少人了……”
沉默片刻后,刘盈再次问道:“老师,那你知道我爹要将城中人口,安置到哪里去吗?”
虫达摇摇头:“这个我却不知。走吧,我带你去见武安侯。”
他们走后,两名墨家弟子将小女孩和她怀中的婴儿抱起,向城外走去。
“蜀黍,你知道那位贵人的名字吗?”
“嗯?那是武安侯的公子,刘盈。”
小女孩从墨家弟子的肩上向后望去,呆呆看着刘盈远去的背影,攥紧拳头,心中起誓:“我窦漪房就是结草衔环,也一定要报答公子活命之恩!”
……
咸阳城西,杜邮亭。
刘邦站在亭舍之中,黑着脸看着面前的刘盈。
“谁让你跑到咸阳城来的?这里很危险你不知道吗?等我回去再和那个老娘们算账!”
刘盈食指相对,小声说道:“其实,其实是大父同意我来的……”
刘邦跳着脚说道:“我爹?他老糊涂了吧……算了,当我没说。”
刘盈昂起头:“可我听到了呀!”
刘邦横了他一眼:“看到了吗?爹爹现在统帅十万大军,你要是敢乱说,我就让这十万人,每天轮流蒙上脸揍你一顿!”
不要脸!算你狠……刘盈很配合的做出惊吓的神情,旋即叹了一口:“父亲,咸阳城现如今已经沦为火海,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要安置在哪里啊?”
刘邦想了想:“要不,先安排到军营里?”
刘盈质疑道:“军营?一大群妇孺儿童,老弱病残的留在那里,不好吧?”
刘邦顿时开摆:“那你说,安置到哪?”
刘盈边思索边说:“要不,先安置到蓝田县吧,一衣带水的也不容易产生矛盾。”
“让那些身强力壮的帮着修葺城墙,道路,至于其他的,则去缝补衣服,打草鞋,舂米换钱买粮。”
“嗯,以工代赈。”
刘邦想了一下,赞同的点点头:“不错,你看着办吧。”
……
咸阳东,高陵县。
随着刘邦的强力介入,已经几乎将咸阳城的财富掠夺一空的诸侯联军开始纷纷撤出。
项羽驻马于高坡之上,面前是满载着金银财宝的马车。
他目之所及,尽数是一双双心满意足的眼睛。
作为诸侯联军的上将军,他拥有划分各国军队搜刮财富的区域的权利。
也正因为如此,他带领的楚军一系,可以获得最多,最丰厚的战利品。
但其他几国的联军却并没有任何不满。
毕竟,若不是项羽逼着刘邦服软,他们这些后入关中的人,一个铜板也不可能得到!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军众将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特别是在洗掠咸阳城之前,项羽曾对他们说过这样一番话。
“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怀王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
闻听项羽的这种说法,除了张耳和范增脸上略微露出几分苦涩之外,其余众将,尤其是司马卬和田都,顿时成为了项羽的拥趸。
就连之前极力反对劫掠咸阳城的章邯董翳,也不再多说什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刻,项羽回看烈焰冲天的咸阳城,心满意足的策马而东。
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关中之地的人力物力已经被削弱,这样他返回彭城,解决那个牧羊人之后,不必担心这里会出现一个类似于强秦这样的存在。
为此,他准备将关中一分为三,分给章邯、董翳,以及那个对项梁有恩的司马欣。
至于刘邦?
嗯,他另有安排!
马蹄翻飞间,项羽从载着妇女财帛的车队掠过。
突然,他勒住乌骓,兜转马头而回,停在一辆坐满女子的大车之旁。
“你的名字?”
他用连鞘的长剑,勾起一个女子的下巴。
那女子穿着一身湖绿色的长裙,白嫩赛雪的脖颈下方,是一抹夸张的弧度,此刻她坐在马车边缘上,可以清晰看到,隐藏在长裙里的,是两条浑圆而笔直的长腿。
“虞、虞姬……”
女子抬起头,娇娇怯怯地说道,越发显得明眸皓齿,软媚可人,双眸盈盈一转间,便觉无限风情扑面而来,着实令人色授神销。
项羽生有重瞳的虎目中,顿时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
他长臂一探,猛地将虞姬拉上乌骓,旋即在周围楚军的欢呼中,策马而去。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快哉!
……
联军之中,张耳看着属下进献的财宝,微微有些愣神。
这并非是他嫌少,亦或是嫌弃这些财宝沾染着秦人的鲜血。
而是他对于这些财宝,依稀有一些印象。
这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是当年的赵国,进献给秦国的贡品,而后,始皇帝听从尉缭建议,又用这些财宝贿赂郭开,扰乱赵国,之后秦军攻破赵国,将这些财富再次夺了回去……
兜兜转转,没想到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真是皂滑弄人啊……
……
咸阳城,轵道亭。
夕阳照着大地,四野白皑皑一片。
萧何带着依附于他的食客和文吏,开始清点从咸阳城中救出的难民。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等下太阳彻底落下,这些经受了一天惊吓,水米未进的可怜人,很有可能将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远处,盘公带着一大群灰头土脸的墨家弟子,从咸阳城中救出了最后一批黔首。
盘公和萧何相互见礼之后,询问道:“一共救出了多少人?”
萧何摇头长叹:“不足两万……”
盘公捶胸顿足咒骂:“昔日始皇帝在时,曾迁徙天下富户十二万户入咸阳,即便是经过战乱,咸阳城至少也有二三十万人口!现如今……畜生,真是一群畜生!”
萧何只是沉默不言,等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事已至此,你就是从早骂到晚,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好好想想,这近两万人该如何妥善安置吧。”
盘公怅然叹息:“这我倒并不担心,我徒儿说把他们送到蓝田县去,以工代赈……”
萧何打断:“那是我徒儿。”
末了,他补充一句:“也是你老师。”
……
蓝田县。
刘盈带着一队甲士,挨个敲开里坊居民的房舍。
“进去登记一下,他家里有几口人,几间房,按照每间五人的标准,看看能腾出几间!”
刘盈说完,领着身后拿着笔和竹简的文毋害,继续敲开下一间房门。
自魏国李悝变法以来,列国纷纷开始加强对民间基层的控制,所以在变法最为彻底的关中之地,刘盈有着数量众多的基层官吏可以调派。
这样,就避免了因为不识字,而工作效率低下的问题。
他准备让从咸阳城救出的百姓,先居住到蓝田县的家户中去,随后再从咸阳城周边的官仓中,调拨一批冬装运过来。
嗯,秦朝有法令。
凡是沦为官奴隶,或是因为欠官府钱,而充当徭役的人,是需要自掏腰包购买统一的制服。
也就是赭衣。
《金布律》中是这样明文规定的:成年男性冬装110钱,夏衣55钱;小孩冬77钱,夏44钱……
所以,关中的各处府库,赭衣堆积如山。
秦法严苛,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了,秦国官府向奴隶售卖赭衣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奴隶的日常劳作,并非无偿,而是按天发放工钱。
里坊之中,居民虽然对于让他们腾出房间,安置难民不满。
但面对着那一队队甲士手中,明晃晃的剑戟,心中的不满迅速变为谄媚的笑容。
毕竟,北方的咸阳城,此刻正熊熊燃烧。
城里完成登记没多久,城门外一骑飞来,言说萧何已经将难民送到。
刘盈立刻向城门处走去,只看见在两队甲士的护卫下,难民以什伍相连,蹒跚而来。
刘邦从他身后走出,长揖及地:“令父兄受辱,吾之过也!”
刘盈也同样长揖及地,只是不露痕迹对刘邦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