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上,楚军大营。
清晨,一辆插着鲜艳赤旗的四轮马车,在数十骑的护卫下,缓慢驶入中军大营。
侧面车门打开,刘盈从马车上跳下,蹑手蹑脚走入刘邦的帅帐。
算上前天,他已经有足足三天没有回来了!
只是他探头探脑了一番,发现刘邦也同样不在大帐之中,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这几天他在咸阳周边为始皇帝的子女迁坟,替老刘赢得了赞誉无数,尤其是那些秦国的嬴姓公族,更是感动到涕泗横流。
嗯,始皇帝如何对待六国王族,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在刘盈眼中,这些人已经没有多少天可活了……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这是让刘盈内心感到痛苦的地方。
他明明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灾难,但却无力制止,只能站在岸上,看着无辜遭难的人在水中哀嚎……
诸侯联军中恨秦者有之,想要趁机捞一把的更是多不胜数。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刘盈了,就算是刘邦本人,也只能是徒呼奈何!
毕竟联军足有四十万之众,如果不能满足这四十万条饿狼的胃口,只怕整个关中之地都将成为一片鬼蜮!
“反正居住在咸阳城中的,也没有普通的黔首,既然是食民之膏血而活,关键时刻,就为百姓而牺牲自己吧……”
刘盈无奈摇头,他只能试着用这样话来说服自己。
再苦一苦城中豪右,罪名项羽来担……刘盈想到这里,慢慢的原谅了自己,心情重新变得明媚起来。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帐篷,在帐篷一角,见到了一片白花花的纸条。
这正是从胡亥坟头砍回来的女贞树枝条,上面白色的物体,正是白蜡虫的分泌物。
刘盈想了想,让人去准备一个煮东西的陶锅,两桶清水和竹筒,灯芯草等器物。
他准备开始制作蜡烛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将枝条上方,一些看上去麻麻赖赖的小疙瘩仔细扣下来。
这就是白蜡虫的卵鞘,里面全是准备孵化的幼虫。
嗯,其实白蜡虫养起来,和养蚕差不多,只是它们没有蚕宝宝长得可爱。
将卵鞘包好过后,刘盈看了看侍卫拿回来的,口径大约在一尺左右的陶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虫蜡的熔点很低,只需要稍微加热就会融化。
因此采集虫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把枝条扔进热水里,等待虫蜡融化后再将枝条取出。
但刘盈看了看自己手中,普遍在两尺多长的枝条,于是只能使用人力将枝条处理到合适的长短。
日中时分,终于大功告成。
刘盈将成品**倒入竹筒,之后将灯芯草剥去外皮,几根拧成一股插了进去。
“只要等待蜡液冷却凝固,拨开竹筒,蜡烛就做好了!”
他反复回想了一下步骤,得出了一个刚好能用的结论。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在没有解锁石油精炼科技,从原油中提取石蜡之前,这样的蜡烛无疑将为社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中国人在农业社会,讲究‘男耕女织’,既男人外出种田,而女人在家里织布卖钱,双方共同撑起一个小家。
但相比于男人耕种来讲,女人纺织并不太费力,所以她们除去做家务和睡眠的时间,其实可以一直进行纺织工作。
只不过古时候的夜晚在太阳落山之后,就会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而很多心灵手巧的织女,会选择织布机上点一根香,这样借助明明灭灭的光亮,还可以多干几个时辰。
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多织一些布匹,拿到街市上卖钱,用来缴纳朝廷的赋税,如果侥幸剩下一些,则用来贴补家用。
所谓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大抵就是这样。
但这也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用眼过度,再加上营养不良,很多女人人到中年,视力就变得模糊起来。
长久如此下去,人还没有死,眼就已经瞎了。
所以如果有了足够廉价的照明工具,一来可以让这些女人节省眼力,二来提高工作效率,提升GDP……
而对于刘盈来说,楚汉争霸结束之后,西汉初年的人口,保守估计,也有两到三百万户。
而这其中,哪怕只有一百万户购买他做的蜡烛,且每月只消耗一根。
聚沙成塔之下,即便每根蜡烛刘盈净赚一钱,每月至少也是百万钱的收入!
换算成每年,则超过一千万钱!
刘盈记得,西汉鼎盛时期,整个国家的年收入也不过七十亿钱。
至于被人仿制?
哈哈,其实最不怕的就是被人仿制!
在刘盈拥有先发优势,而汉朝也没有反垄断法,当他将渠道建立好之后,所有仿制者只有两条路。
破产或是加入。
到时候,一边压制供货商,一边盘剥消费者……刘盈控制着脸上的神情:“我这个人不喜欢钱,真的……”
坐在原地傻乐了一会,他默默将竹筒剥开,得到了几根洁白如玉,手臂粗细的蜡烛。
“先点一根试试。”
刘盈从火炉下掏出一根木柴,将蜡烛引燃,顷刻间,摇曳的烛光洒落整间帐篷。
比油灯好用不少,而且没什么味道……刘盈暗自盘算了一会,决定将剩下的几根,打包一下给张良萧何等人送过去。
嗯,主要是刷好感度。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刘盈站起身,向刘邦的帐篷跑了去,他准备去看看刘邦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盒子,最好是买椟还珠的那种。
酒香也怕巷子深,包装,也是一门学问。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就看到辕门外一骑飞驰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刘盈挠挠头,跟着那名骑士向曹参的帐篷走去。
刘邦不在,军中大小事情由曹参和张良负责。
当他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听到了曹参那高了八度的声音。
“什么?”
“函谷关打起来了?”
……
南阳郡,宛县。
吕雉坐在堂屋中,刘乐坐在她身边正在刺绣,短粗的手指捏着一根绣花针,一双豆豆眼睁到最大,满脸写着不情愿。
吕释之从院落外走来,脱下步履走入屋内。
“小舅!”
刘乐扔下绣架,张开双手顺势向吕释之扑了过去。
吕释之抱着她转了两圈,皱皱眉说道:“怎么又胖了,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刘乐笑容僵住,眼神中的高光消失不见,慢慢从吕释之怀里滑下,有些萧索的向门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口,奔向新生的时候,吕雉头也不抬地说道:“回来,今天不绣完帕子,哪都别想去!”
“母亲,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吗?”刘乐转过头,撒着娇,试图蒙混过关。
吕雉毫不理睬,只是看向吕释之问道:“你不是在阳翟做大农令吗?什么时候跑来了宛县?”
吕释之在她身边坐下:“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
“他给我写信说,姊夫已经打下了关中,所以让我尽早来关中和他汇合,并且把咱们在阳翟打造的曲辕犁,耧车,小推车等东西,能带的都带走……”
吕雉有些好笑的询问道:“韩王成让吗?”
吕释之摇头说道:“他说的又不算!不仅如此,我还花了点小钱,把懂得打造那些工具的匠人,也悄悄带了出来……”
吕雉越发觉得好笑,毫不掩饰的掩嘴笑了起来。
吕释之等到她笑声渐止,将身边的的竹简递了过去:“我来府上之时,正巧遇到大哥门客郭蒙过来送信,所以我就顺手接过。”
吕雉接过:“这是谁的信?”
吕释之笑着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那宝贝儿子!”
吕雉忙不迭打开,很艰难的辨认着竹简上那些歪七扭八,宛如蚯蚓乱爬的字迹。
但很快,她的眉毛慢慢向上竖起,卡姿兰大眼睛中杀气腾腾。
吕释之悄无声息的向外挪了挪,免得成为自家大姐的撒气筒。
这个不省心的老东西!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吕雉凌厉的双眼扫过身边的另一只大猪蹄子,猛地站起,向外走去。
吕释之有些好奇地问道:“阿姊,你到哪里去?”
吕雉头也不回的留下了两个字:“入关!”
不过在那之前,她准备先去找曹氏和戚姬叙叙旧,就如同刘盈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样,统一战线!
……
灞上,楚军大营。
夜也深了,除了阵阵的刁斗之声,整个军营寂静无声。
中军大帐,十几盏膏灯熊熊燃烧,照的帐篷中亮如白昼。
刘邦坐在主位之上,满脸懊恼的神色。
函谷关守军不战自溃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此刻项羽正带着数十万的军队,星夜向咸阳城进发。
帐篷中,周勃樊哙等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而张良萧何等人则满脸沉思之色。
刘盈坐在最外侧,突然竖起手,看向刘邦问道:“父亲,你当时派兵防守函谷之时,是否喝酒了?”
刘邦好奇说道:“你怎么知道?”
但凡有一粒头孢……刘盈摇头不语,看得刘邦拼命的攥着拳头,压抑着揍他一顿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