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顿时洋洋得意。
她斜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中的刘盈,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山南都护府。”
卢虞皱眉。
刘炎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被李广擒杀的巽加王的那个国家,如今成了大汉的一个都护府,父皇也在大父那里获得了一个月的免揍权!”
刘乐愣了一下,看向刘盈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鄙夷。
又骗小孩!
无耻!
刘盈只当无事发生。
刘乐哼了一声,接着又说道:“如今那里有大片无主的土地等着拍卖。”
“要知道,那可是一年三熟的好地方,而且还都是垦荒过的熟地!”
“虽然竞拍成功后五十年内不准予私下交易,而且土地的经营权也在山南都护府手中,但这更省事了,只要把地买下,每年坐等收钱就行了!”
刘乐从手包里摸出一枚印章,晃了晃:“看,我今天就是来皇家银行做出授权,准许派往山南都护府的公主家私府丞能在竞拍结束后用临时开的账户付款……”
公主家私府丞是公主家私府长的其中一个副手,主要负责替刘乐管钱。
嗯,俸三百石,国家出。
“五十年啊……”卢虞暗暗点头,明白为何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听许负提起过。
毕竟那只貔貅讲究的是快进快出,而且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故此这种回报周期长,归属不明确的资产,她自然不会进行投资。
但有人可以。
比如卢绾。
嗯,准确的说是卢玮。
她的大哥。
如今燕王府的财富是卢玮代管,因此这种赚钱的机会不容错过。
毕竟他们家是外戚,纵然将来刘炎继位,卢家未必如吕氏一门兴旺显赫,但保住现有的财富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所以,她要将这件事打电话通知卢玮。
如果卢玮知道,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知道,这就算是她又为自己的娘家做了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往日搜刮起卢绾简直惨无人道的卢虞顿时美滋滋起来。
她将刘炎抱过来,塞进刘盈怀中,有些讨好的对刘乐说道:“阿姊,我陪你进去吧。”
刘乐点点头。
卢虞接着看向刘盈:“陛下,炎儿就交给你了!我和阿姊去去就回!”
她说完,全然不理会刘盈是否同意,只是搂着刘乐的胳膊走了。
刘盈和刘炎大眼瞪小眼的懵逼了好大一会。
“要不,咱爷俩先去吃点?”
“嗯嗯!”
“对了,你姑姑给你钱了没?”
“哈?”
……
十二点整。
刘乐走入刘盈所在的包厢,絮絮叨叨:“臭弟弟,你弄出来的那些规矩也太麻烦了吧?还要证明我是我?早知道就把你叫过去了……”
卢虞也附和着说道:“就是!那可是我们的钱,弄得好像是我欠他们钱一样……”
刘盈捏着一枚绿豆糕,皱着眉头:“不对呀,阿姊是大客户,应该是贵宾待遇才是,难道是在大厅办的业务?”
“那倒没有……”刘乐很自然的从刘盈手中抢走绿豆糕,咬了一口:“就是他们笑容满面,动不动就弯腰鞠躬行礼,但该走的流程,该查验的印章,该签字画押的地方一个也没有少,烦死了……”
“嗯,有点甜,不够香……”
她说完,将咬了一口的绿豆糕重新塞进刘盈手中。
刘盈愣住。
卢虞坐下来,重复了一遍刘乐的操作。
嗯,就是从刘盈手中抢走吃的,尝一口,然后再还回去。
神经病啊……刘盈满脸懵逼。
刘炎左看右看,举起手中枣糕,带着几分哭腔:“尝尝我的、尝尝我的……”
卢虞和刘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人在枣糕上咬了一口。
毕竟若不如此,那小崽子定然哭给你看……
刘盈摇头,长叹一声。
其实宫中最能因为‘不公平’而闹腾的不是刘炎,而是小时候的刘启和刘暄。
那俩,经常会根据谁比谁的饭多了一丢丢、谁比谁多了一个玩具或玩具的颜色不同而哭哭啼啼、大打出手……
好在大汉的士人阶层提倡‘君子抱孙不抱子’……
嗯,就是丧偶式带娃的政治正确。
所以,刘盈乐得清闲。
他看向刘乐,笑着解释道:“流程多一些很正常,毕竟现在的防伪技术很有限,若不如此,要是你们的钱被人利用漏洞盗走了,岂不是又要找银行的麻烦?”
刘乐想了想:“嗯,说的也是。我听人说过,从前那些小钱庄倒闭,店主记得差点上吊的原因大多如此……”
是啊,不用点手段如何能垄断金融行业……刘盈满面微笑,接着说道:“那么,可以让他们上菜了吗?”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吃完了呢!”刘乐有些诧异:“原来还没吃呢?”
刘盈笑眯眯说道:“你不来,谁敢动筷子?”
刘乐虽然知道这是假话,但还是满脸很受用的样子。
刘炎不明所以,实话实说:“姑姑不来,就没人付账了!”
刘乐满脸懵逼,用手指戳了戳刘炎的脑袋:“给你爹一样,你爹是大抠包,你是小抠包!”
刘炎则回以嘿嘿傻笑。
嗯,这就是老刘家祖传的不要脸……
刘盈无声笑笑:“我若是抠门,还能将山南都护府那大片良田打包出售给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把那些土地全划拉到自己名下,尔等又能如何?”
刘乐扁扁嘴:“那行啊,到时候你扛着锄头去种地!”
刘盈冷笑:“那些成为自由民的巽加人能给你们当佃农,就不能给我当佃农?还要我亲自种地?”
刘乐瞪着一双豆豆眼:“臭弟弟,你要怎样?”
嗯,她即将恼羞成怒了。
“不怎么样。”
刘盈语气很平和地说道:“你之前的言语伤害到了我,需要做出补偿!所以等下我要多点一道菜,你付账!我打听过了,他家的虾仁腰果用的是改良做法,我没有吃过!”
“若是好吃了,等回去就派御厨过来学学……”
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人的就是皇帝的,白拿很正常。
刘乐:“……”
她满脸无语,嗤笑一声:“行,别说一道了,就是一百道也随便你点!”
“姑姑万岁!”刘炎欢呼一声,接着看向刘盈:“我要吃拔丝地瓜和炸元宵,父皇替我点!”
“不行!”卢虞断然拒绝:“你自己看看你长了几颗虫牙?还吃糖?”
她说完,甚至将刘炎手中的枣糕也抢走了。
刘炎欲哭无泪。
刘乐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接着看向刘盈:“要我说,田租五五分成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嗯,不止我一个这么说!”
“我听张不疑说过,那些巽加人从前都是奴隶,帮主人干活就只管饭,如今他们成了自由民,我觉得田租三七开就很仁慈了……”
“他们三。”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让山南都护府十税二。”
“毕竟要在那里修桥铺路、开挖沟渠、修筑堤坝,还要组建军队防止巽加国死灰复燃,以及最重要的修庙,所以没钱万万不能……”
她说完,目光炯炯看向刘盈。
这些话她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受了很多勋贵的请托。
本来她是懒得管,只是以刘盈很忙,她一直见不到刘盈为借口推脱,但现在她和刘盈在一起吃饭的消息必然很快传到那些勋贵耳中。
因此,若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就得罪人了。
更加重要的是,她说不定也能因此获利!
毕竟她可是专门派了一个公主府的属官前去参与竞拍,而拍卖会上很多地块的起拍大小不是万亩,而是万顷!
一顷,一百亩!
巽加人从五五分成变成三七分成,官府从十税一变成十税二,而他们则从原本的四成田租,涨到了五成田租!
一亩地增加一斗粮食的收益,一百万亩,一千万亩该是多少?
巽加一年三熟,这个数字还要乘以三!
刘盈笑问道:“我老师怎么说?”
刘乐嘴巴噘了起来:“留候训了我和张不疑,说你是千古未有的仁君,说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你为徒,还说这些话绝对不能说给你听……”
刘盈眼眶微红。
张良从未在他面前说过这些话。
这是男人的傲娇。
师父,既是师也是父。
在古典中国那种规矩很多,相对压抑的环境下,儿子就算是做出了天大的成就,也很难获得父亲的言辞肯定。
虽然,他们在背地里会将儿子夸上天……
刘盈深呼吸一口,强笑着问道:“你可知我老师为何会说我是千古未有的仁君?”
刘乐摇头。
刘盈字斟句酌着说道:“上古三王(尧舜禹)距今太远了,暂且不提。夏商西周也是如此。”
“单说春秋战国至秦朝灭亡这五百多年,天下纷扰,小国变法图强,大国穷兵黩武,故此征伐频频,天下无一日安宁!”
“钱粮从何而来?”
“又如何让百姓甘心交出大部分生产经营获得的钱和粮食?”
“秦法非秦国独有,列国之法尽皆如此。”
“归其一点,就是既不能让国人饿死,这样国家会动乱,但又不能让他们吃饱,这样就失去了控制他们为国效力的手段……”
“故此,商鞅才会说,秦人闻战则喜,如饿狼之见肉!”
“也因此,秦人才会惟恐咱爹不为秦王……”
刘盈说完,问道:“所以,你懂了吗?”
刘乐再度摇头。
但另一边的刘炎却满脸若有所思。
嗯,也许他是在想等下先吃清蒸鳜鱼,还是腰果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