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动手!”
贾谊凑近周亚夫,大声说道:“快制止他们!”
周亚夫愣住,问道:“谁?”
贾谊手指前方:“那些站在婆罗门教僧侣身后的刺客!”
周亚夫顿时有些犹豫。
这不仅关乎到他能否挑起战争,进而射侯射爵,更多的还是他爹的吩咐。
虽说周勃将更多的心血倾注在了他大哥身上,但他也同样是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长大成人。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就不要说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贾谊再度说道:“我所劝阻者乃大都护的私人行为,并非是为他们求情,如今般若流支辩经失败,那些人也理当同死!”
“因此,不当私下杀戮,而当以官府刑杀!”
周勃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让人去将那些刺客召回。
……
太阳越升越高,街市上热气蒸腾,道路两边充当行道树的肉桂树也蔫儿吧唧,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些皮肤黝黑的土著男女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是达利特和首陀罗。
刘郢客满脸懵逼。
按照别人告诉他的话,那些身材矮小,皮肤粗糙黝黑的家伙最是温顺,即便是被人无故殴打也只敢躲闪不敢反抗,没想到骨子里居然如此嗜血,看人鲜血淋漓的割脑袋居然会这么兴奋……
这一刻,他有一种回到了汉国的感觉。
大汉人更加喜欢凑热闹,尤其是看官府刑杀罪囚,虽然明知道会被吓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但不妨碍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刑场围一个水泄不通……
不过现在不行了。
罪囚无论请罪重罪,统一流放海外。
比如兔子怪满街乱跑,但地下却有着无尽煤矿和铁矿的天南州……
当耆婆高举着一颗滴淌着鲜血的脑袋,高声说着诸如‘魔罗’、‘波甸’之类词语走下讲台,行走在铺好的红地毯上,走向远处佛寺的时候,现场欢声雷动,数不清的人跪在地上,大声念诵着经文。
而人数更多的黑皮原住民,则不停重复念诵着一句汉语。
“南无汉皇陀佛……”
刘郢客用手肘捅捅贾谊,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会念这一句?”
贾谊笑笑:“这就是新教教义,心诚则灵。不需要苦行、不需要背诵经文,只需要念诵佛号即可往生极乐……”
刘郢客愣了一下,总算是明白新教的传播速度为何如此迅猛了……
当然了,这更加依赖的是汉国的强无敌……
远处,在贾谊的制止下,周亚夫放弃了对私人刺杀,而是用官府刑杀来处决那些辩经失败的婆罗门僧侣。
周围越发欢声雷动。
刘郢客满脸牙疼的样子:“如此兴奋?果然,他们的苦难配得上他们的言行……”
贾谊摇头:“此言差矣。”
刘郢客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笑着问道:“请赐教。”
贾谊指了指那些黑皮原住民:“按照婆罗门教的教义,他们被称为‘一生人’,也就是无任何宗教特权,也无拜神与礼诵吠陀之权利,更加没有转世重生获得第二度生命的资格,故因此而得名一生人,或一生族。”
“但佛教包容了他们,允许他们修佛,今生受苦,来生享福,甚至转生极乐世界。”
“然而好景不常,当巽加王杀死孔雀王建立巽伽王朝之后,婆罗门教再度成为国教,佛教成了被打压的对象,他们重新变成了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奴隶。”
“现如今大汉来了,他们重新托庇在新教之下,在孟州都护府劳作,在新教的寺庙修行,重新找回了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今日若是耆婆败了,失去的不仅是耆婆个人的脑袋,还有他们的尊严!”
“你觉得,看着那些曾经欺负他们,奴役他们的人被砍掉脑袋,血流成河,他们应该是什么表情?”
刘郢客沉默不语。
他望着那些跪在地上大声念诵佛号的黑皮原住民,恍惚间想起了他从华氏城返回始新县所见到的一幕。
那是在一个乡下的傍晚。
他们已经宿营,突然被一阵呼喊和犬吠声所吵醒。
起初刘郢客以为是巽加王派人追杀,但后来才知道骚乱源自于当地的一个贵族在追捕从庄园里逃亡的首陀罗。
第二天他们出发的时候,见到十几个首陀罗被吊死在了树上。
出于好奇,他找到几个当地人打听了一下事情原委。
当地人告诉刘郢客,那些首陀罗要去的地方是孟州都护府的新栎阳县,其中领头和蛊惑其余人出逃的首陀罗,是从这里到了始新县,又从始新县回来的人。
而那人蛊惑其余人出逃的理由,不仅是始新县有他们的佛,更重要的是只要到了始新县,他们将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他们将成为自己的主人!
从此之后,他们将不再如牛马一般被主人所驱使。
从此之后,他们拥有决定自己给谁干活换取报酬的权力!
但可惜的是,他们失败了……
“自由,尊严,信仰……”
刘郢客轻声呢喃着这三个词,仿佛看到了大地之上,有数不清的黑皮土著,汇成一道道洪流涌向这里。
“或许,这就是皇帝说的文明灯塔?洪流席卷天下,赤旗招展寰宇?”
刘郢客再度呢喃出声,抬头看向那面被海风吹动,猎猎作响的‘漢’字大旗,最终沉默不语。
另一边,刘钊扼腕叹息。
他在心中痛骂那些巽加人太怂了,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知道反抗。
“没意思……”
刘钊摇摇头,带领身后侍从返回陆战队驻地。
那里,有吃不完的冰激凌……
等到人群高呼着佛号跟在耆婆身后走去,周亚夫从看台上走下,美滋滋走向被留在原地的白象。
那是他的战利品!
周亚夫指挥着身后随从将白象身上的金玉装饰取下:“分成四份,派人快马将东茅侯(刘钊)那一份送到陆战队驻地!”
他说完,看向跟过来的刘郢客和贾谊:“剩下的三份是咱们的,你们先挑吧!”
刘郢客笑笑:“这有什么好挑的?随便拿就是了。”
毕竟他是楚王次子,虽然没有继承楚王之位的资格,但他和大哥刘僻非都是楚王后所生,是楚王嫡子,从小就没有为钱发过愁。
周亚夫浅笑道:“那行吧,贾谊先挑,剩下的我拿左边,你拿右边。”
贾谊也不跟他俩客气。
他出身中产之家,眼前这三分之一的黄金玛瑙、翡翠玳瑁折算成钱的话,比他祖上三代赚的钱都多!
战争,果然是来钱最快的路子……贾谊大大方方的挑挑拣拣,将价值最高的那一堆黄金珠宝收入囊中,交由随从送回房间。
周亚夫哈哈大笑:“眼光不错嘛!”
贾谊拱手:“多谢大都护!”
刘郢客笑眯眯走上前,摸着象鼻问道:“好一头白象,这个怎么分?一人砍一条象腿?”
周亚夫假意嗔怒道:“这厮好得寸进尺!”
贾谊笑道:“如我所料不差,大都护是准备将此物敬献给陛下?”
周亚夫点点头:“白象,祥瑞也!自当敬献给陛下!”
刘郢客附和着说道:“这个可以有……”
周亚夫笑了一会,正色说道:“今日之事,恐怕三五日就会传入巽加王耳中。我心中有所担忧的是,他是否有胆量兴师问罪?”
贾谊想了想,沉吟着说道:“若我是他,就忍了。”
刘郢客问道:“为何?”
贾谊说道:“彼弑君初立,国朝不稳,况且他从大汉偷了不少技术,这些技术要转换为国力也需要不少时间,此时开战,胜算不大,故此他不会对我兴师问罪!”
周亚夫赞同的点点头:“所以,一切的关键就看耆婆了。”
刘郢客有些疑惑。
贾谊解释道:“此番辩经胜利,耆婆声望一时无两,到时他振臂一呼,不止孟州都护府周边的婆罗门教寺庙会被这些狂热的信徒拆毁,巽加国内也必然应者云集!”
“陛下曾经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过去的几年婆罗门教对佛教徒的压迫有多么狠,此刻佛教徒的反扑就有多么激烈!”
“到时巽加国内遍地骚乱,容不得巽加王不派兵镇压……”
刘郢客点点头:“所以,我们可借助保护教民为由,出兵戡乱!”
周亚夫摇头:“不是我们,而是护教骑士团,就是原来的尚贤堂四大骑士团,如今他们集体皈依新教,此战当由他们来当先锋!”
“我接到电报,大约就是这三五天时间,黑鸦骑士团五千之众就会抵达始新县。”
刘郢客脸上闪过几分了然:“又多了个分肉的,怪不得我见东茅侯这几天总是黑着脸……”
“哈哈哈……”周亚夫放肆大笑,旋即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海外督府驻军不允许装备火器呢?因此就让那群杀才攻城掠地去吧,咱们的兵马接管城池,优哉游哉,一路游山玩水而入华氏城……”
刘郢客侧目:“你还挺豁达的嘞!”
周亚夫笑容满面:“那是自然。”
假的。
谁会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功劳落入他人之手?
因此,他前几日频频给刘盈发电报,成功给自己捞了个平虏校尉、副总指挥的头衔!
倒是他将配合陈濞指挥作战。
如果一切顺利,战后他大概就能封侯了!
周家,一门双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