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望着刘邦潇洒离去的背影,满脸懵逼。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刘盈那没有什么情感,但如同针扎一样的目光,一时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刘盈无声叹息,摇头道:“曹相可知这大汉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曹参沉默许久,最终轻轻摇头。

“若是萧相在,就定然不会无言以对!”

“既如此,在曹相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之前,不妨先歇一歇,好好想一想,至于国政,则交由左右丞相暂时处理。”

刘盈说完,头也不回向远处走去。

曹参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宛如石化。

而被刘盈点名的郦商和王陵面面相觑,有些想要宽慰曹参几句,但最终却一言不发。

毕竟这个时候,无论他俩说什么,都很容易被曹参理解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所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刘邦从另一边绕了个圈追上刘盈,用只能由他听到的声音问道:“究竟是什么?”

刘盈问道:“什么是什么?”

刘邦回答道:“就是你问曹参的那个问题!”

刘盈正色回答:“答案是‘人’。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治国当以人为本!”

“故此我想让曹相搞清楚一点,那就是国家是为谁而建立,国家的发展又是为了谁,以及汉国能有现在的伟大辉煌,除了父亲和一众功臣的呕心沥血外,还有谁在付出?”

刘邦愣住,轻轻颔首,拍了拍刘盈肩膀。

接着,他转身溜溜达达向人群正中的刘乐而去。

那里有一头长相好奇怪的牛,他没有见过,重要的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望着刘邦远去的背影,刘盈无声笑笑。

其实那些话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大汉最宝贵的资源是人不假,但要说以人为本就有些过了,毕竟大汉是封建王朝而不是现代国家。

皇帝代天牧民。

因此,皇帝是牧羊人,而百姓是羊,是牛,是马。

牛马不多多繁育后代,牧羊人的财富如何增长?

刘盈望了望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曹参,微微摇头。

要不是他培养的萧禄、申屠嘉、赵尧、宋昌等人还差点火候,无法做到独当一面,他早就让曹参退休回家抱孙子去了!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

亲耕正式开始。

在一片突突突突的声音中,领先全场的是刘邦的履带式手扶拖拉机。

镫亮的犁刀划开丰腴的土地,那举重若轻的样子,让那些被选为民意代表的老农惊叹连连。

这种铁牛,可比真牛厉害多了!

若是他们家中有了此物,那么他们经营的农场里就能再减少三个长工!

或者,将农场的面积增加三分之一!

农时在抢。

每年适合翻耕、播种、收割的时间其实很短,错过了那么几天,就意味着错过了一季,因此很多时候,为了抢农时,就连家中未出阁的小女孩也要到农田帮忙!

因此,那些马拉播种机、收割机的出现,真真切切的改变了过去上千年的耕种方式!

也因此,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农场主更懂先进农机的重要性!

不过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那个铁牛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怕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农场主所能拥有的。

只是他们心中还升起其余念头。

比如贷款。

再比如成为大汉农机商社的会员,以此获得优先租赁先进农机的权力。

于是,他们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即便是等下还有一顿按照惯例的大餐,现在也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片刻之后,刘邦完成‘推耒三下’的政治秀,将手扶拖拉机驶回原位。

收油门、踩离合、挂空挡,熄火、拉手刹一气呵成。

他用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矫健一跃而下,走向裹着巾帼,站在芦棚内的吕雉和曹氏戚姬等太上皇妃。

毕竟履带式手扶拖拉机后面挂的是深耕用的犁铧,在播种之前,还需要再平整土地。

因此负责播撒种子的吕雉等人,自然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不只是吕雉,就连早早换好衣服,准备大显身手的刘乐和卢虞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尤其是刘乐。

毕竟她把牛都牵来了,刘邦耕田却用的是铁牛……

见到刘邦走入芦棚,戚姬小跑着迎了过去,用一方香喷喷的绣帕擦拭着刘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和灰尘,同时不忘挑衅般的回看吕雉一眼。

嗯,她又菜又爱玩不是一天两天了。

吕雉才懒得理会那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只是自顾自坐下,品着卢虞给她泡的茶。

媳妇茶!

这可把戚姬羡慕坏了。

不是因为茶叶的名贵和茶具的讲究,而是因为卢虞此刻姿势格外优美,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

功夫茶。

这是卢虞最新的爱好。

虽然她的动作在内行眼里笨手笨脚,但足够唬唬外行了。

不过在刘盈的认知中,卢虞这种新的爱好最多再坚持半个月,等到那时,这些各色沉香、金丝楠木的茶盘,以及那些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茶具就会束之高阁。

一如之前她束之高阁的那上百种绣样,以及满满一大箱子的各色针线、绣架一样……

刘邦挨着吕雉坐下,等着卢虞给他烹茶。

戚姬等人也围着卢虞坐下,一脸陶醉和等待投喂的样子,这极大程度满足了卢虞的虚荣心,于是她的姿势越发优雅起来。

许负掩嘴一笑,招人送来一张古琴,低垂着又弯又翘的乌黑浓睫,随手拨弄几下。

接着,她微微卷起袖子,玉一般的皓腕随着琴韵轻柔地翻动。

琴声淙淙,悠扬入耳。

忽而如万物知春,和风淡**;忽而又有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声。

刘邦笑意盈盈。

他的审美水准一向很高,后来做了皇帝,更是听遍了这世间的乐曲,故此琴音一起,他立刻就知道这是一首《阳春白雪》。

相传此曲为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后来由楚国著名歌舞家莫愁女在屈原、宋玉的帮助下传唱开来。

因此,这算是楚音!

刘邦作为一个精神楚国人,此刻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这是许负在刻意讨好他!

不过不是为他,而是爱屋及乌,只因为他是那个臭小子的亲生父亲,故此才会被许负所偏爱。

刘邦品茗,笑而不语。

只是在另一边,刘盈就没有这么悠闲了。

蒸汽拖拉机的操作要比手扶拖拉机复杂一些,速度也慢了许多,故此刘邦早已离去,而刘盈才刚刚打完收工。

下一秒钟,韩信、樊哙等战将就围了过来。

刘盈瞪着眼睛呵斥道:“汝等欺我大汉无法度乎?”

嗯,他说的不是自己被围在正中,而是今日亲耕,那帮家伙要么需要在田里走五个来回,要么需要走九个来回!

而且还是牛耕!

所以,那帮家伙定然是偷奸耍滑了!

其余武将稍退半步。

韩信和樊哙却没有丝毫退缩。

毕竟他俩一个是刘盈的‘结义兄弟’、‘亲家公’,另一个则是刘盈的小姨夫,而吕雉又是个‘扶弟魔’,樊哙自然狗仗人势的很!

因此,樊哙抓住刘盈袖子,问道:“陛下想的怎么样了?”

韩信也点点头:“是啊,如今大军枕戈待旦,况且是巽加王先无礼在前,汉军也不算师出无名!”

刘盈沉默。

樊哙大声说道:“那厮如此无礼,陛下能忍,我等臣子可忍不了!常言道君忧臣辱,君辱臣亡!如今陛下遭此奇耻大辱,臣等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刘盈点点头,指向远处:“莫要脏了籍田。”

樊哙满脸懵逼。

韩信瞪大眼睛。

周围的诸如灌婴、周勃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广阿侯任敖走过来打圆场:“舞阳侯性子急躁,陛下莫怪。”

刘盈笑着说道:“朕和小姨夫逗着玩呢!”

嗯,假的。

毕竟伴君如伴虎。

皇帝的威严不容任何人冒犯。

樊哙再是他的亲戚,也不能有堵他路,抓他袖子的举动!

但任敖的面子他必须要给。

任敖是沛县出身的元从功臣,他和刘邦之间的感情很好,是刘邦除了卢绾之外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

而且,任敖对他们一家有恩情。

当年刘邦义释囚徒,跑到芒砀山中落草的时候,秦庭震怒,派人将吕雉和刘盈、刘乐抓进了监狱,多亏了当时作为狱吏的任敖拔刀相助,一直守护在狱中,寸步不离,这才给萧何等人营救吕雉争取了时间。

任敖笑着问道:“那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他们今日拦着刘盈说的事情,正是刘郢客等人发来的有关巽加王亲笔书写的国书。

而那时候,刘盈借故为启耕大典而斋戒沐浴,不理国事。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对于这群武将而言,七天,足够他们攻下巽加国十座城池了!

重要的是,武将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如今汉国海内承平,除了西域都护府和沙匪交战,再有西海郡等地剿灭小股西羌游牧部族之外,再无战事!

没有战争,武将如何升迁?

虽说他们都已经位极人臣了,可谁没有一堆儿子,谁又不爱自己的儿子,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拥有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身份?

所以,巽加王的脑袋,他们真的很想砍!

第240章 刘盈:让子弹飞一会(今日一更,字数相同,只是懒得分两章了)

“那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任敖说完,目光炯炯的盯着刘盈。

周围樊哙等人也是如此。

刘盈笑着说道:“灭国不难,难的是如何治理。尔等想过没有,灭国之后,该当如何治理巽加故地?”

任敖等人纷纷摇头。

灌婴说道:“以微臣愚见,不若迁汉民入身毒,以汉人驭土人,一如江南、西南以及日南都督府旧事。”

嗯,他说的是过去对南方等地的大开发。

尤其是日南都护府。

那时候刘信统兵到了中南半岛,和当地一些投靠了汉国的土著部落联合,大肆抓捕当地土著充当奴隶。

用圣母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土著蛮夷的白骨,化成了大汉百姓吃不完的白米!

因此,灌婴的话如同打开了任敖樊哙等人的思路,他们纷纷七嘴八舌的重复着曾经的政策,比如重启隶臣制,迁民免人头税,每户百姓可拥有千亩免税田等等等等。

刘盈摇摇头,问道:“尔等可知巽加国有多少人口?”

灌婴有些茫然。

刘盈很是认真地说道:“虽然朕也不知,但从每年从那里运来的粮食可以判断,身毒大陆少说拥有千万以上户口,考虑到巽加国并没有完全占有整片大陆,而只是北方半壁江山。”

“因此,朕觉得,那里三五百万成丁当是绰绰有余!”

“若是算上巽加和汉国通商这些年,因为铁器和先进耕种技术的传入而导致的人口增长,只怕那里的总人口已经逼近一千万了!”

“毕竟那里水稻一年三熟,若非战乱频频,只怕人口暴涨的速度当不逊色大汉!”

……

任敖大喜。

周勃夏侯婴也是如此。

对于他们这样的土地贵族而言,人口是比田地更加宝贵的财富!

尤其是大汉废除了隶臣制度后,在国内经营农庄牧场的成本直线上升!

因此,若是能攻破巽加国,即便是不掳掠良民,仅仅是摧毁巽加国的统治阶层,也可以轻轻松松获得数以十万计的廉价劳动力!

任敖环顾左右,暗暗盘算一下,凭借自己的资历和人脉,当能分到一万人!

想到这里,他美滋滋的看向刘盈。

刘盈环视四周,开始‘但是’。

“彼君新立,所写国书虽然无礼,但却是为彼国牟利,汉国以此为由对其开战,必然使其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对抗大汉!”

“虽然相较大汉,那种抵抗无疑是螳臂当车。”

“但暴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秦剑莫非不利?然一夫作难而七庙隳!”

“况且六国尚是同种,而汉人和巽加人并不同种,言语也不甚相同!”

“若是一味暴力,必然激起民变,到时除非杀光所有人,否则汉人如何在当地立足?”

“但若是那样,我们费力得到的土地又有何用?”

刘盈说到这里,摆摆手,不容拒绝地说道:“所以,我们需要等一个契机!”

樊哙侧目,问道:“不知是何契机?”

“宗教。”

刘盈云淡风轻的说了两个字。

樊哙皱眉:“宗教?”

刘盈轻轻颔首:“此事多亏了舞阳侯爱子,朕之表弟,樊伉。”

樊哙愣住。

任敖等人稍加思索,旋即哈哈大笑。

毕竟樊伉当年剃了个秃瓢,见谁都合十行礼的样子他们都见过!

但没过几秒钟,他们的笑容越来越小。

这并不是樊哙脸色如猪肝。

重要的是,新佛教不仅在海外飞速扩张,在汉国也同样是一传十十传百!

更有甚至,在很多连水泥路都没有的偏远里聚周遭,也出现了供奉着‘汉皇陀佛’佛寺!

樊哙和吕台当年的胡闹,如今已经在汉国形成了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当然了,新佛教在汉国的迅速扩张,主要得益于他们缴纳十一税,也即是将收到的香火钱分为十份,九份上交皇帝私帑,剩下的一份用作佛寺的维护和僧众的花销。

另一方面,则是新佛教没有‘出家’这个概念,僧众不禁酒肉,他们白天在寺庙里为信众讲经祈福,晚上回家搂着媳妇睡,为生一个继承和尚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的小秃瓢而努力……

世卿世禄。

等到笑声停歇,刘盈接着说道:“新任巽加王和上任巽加王一样,崇信婆罗门教而打压佛教,虽然新佛教有汉国撑腰,他们一时无可奈何。”

“但随着新佛教的信众越来越多,婆罗门教定然坐不住。”

“到那时,两教就会由现在的文斗,也就是相互辩经,胜者割掉败者的舌头,转化为武斗,即两教信众手持大刀片子互相割对方的脑袋……”

“但武斗不比文斗,婆罗门教有巽加王支持,也就是说,彼国的刹帝利,也即是武人群体尽为婆罗门教之人,新佛教自然一战击溃。”

“所以……”

灌婴轻轻颔首:“臣懂了。到那时我汉军可以保护教民为由,发兵巽加。如此,那些被打压的新佛教的信众,必然箪食壶浆迎接天兵!”

樊哙等人略一思索,旋即大声拍着刘盈马屁。

“陛下果然英明!”

“陛下当真睿智!”

……

你才睿智,你全家都睿智……刘盈望着陈濞,满脸无语。

此人是砀郡人,是个孤儿,刘邦西征灭秦的时候死皮赖脸的跟着大军混饭吃,被当做‘勤务兵’一类的舍人留在刘邦身边听用,后来有一段时间在陈平手下效力,负责带队去楚营收买楚将,散布流言,并且离间项羽和范增。

而后项羽和范增闹翻,范增一怒之下去了山中隐居,这就有了刘邦说的‘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

因此,陈濞受爵博阳侯。

嗯,陈濞当初加入汉军的时候,年龄和刘肥差不多,可以说是汉初功臣集团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刘盈望着陈濞,默默将他记在心中。

这群武将在这里闹腾,为的就是分蛋糕,而巽加不同于之前的埃及,在大汉遍地飞剪船的年代,从南海郡出发,若是顺风顺水,中间不怎么靠港,最多十几天就到了。

所以,周亚夫就不能如窦广国那般独吞灭国之功!

而刘盈此刻注视着陈濞,就是在盘算是不是让馅饼砸到这厮脸上……

毕竟,诸将中他年岁最小,历练一番之后,当可在灌婴、周勃等人垂垂老矣,而周亚夫尚未到达巅峰之时成为大汉的中流砥柱。

但陈濞对此一无所知,他呆呆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嗯,他是发自肺腑在夸赞刘盈……

此刻注视着刘盈的目光,他莫名觉得有些后脊梁毛毛的,仿佛有一条虫子从他的后脑勺开始向下爬,滑溜溜,黏腻腻,一路爬到尾椎骨……

“好了,都退下吧!”

刘盈摆摆手。

陈濞如蒙大赦,扭头飞快离去。

樊哙等人也明白了刘盈究竟想的是什么,心满意足的继续回去耕地,同时不忘盘算着如何能从这次征伐中获得好处。

他们早就打听过了,巽加国的财富集中程度比当年的秦国更重,全部的社会财富都集中在国内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手中!

作战之时目标明确至极,一口就能吃成个胖子!

因此,开战,必须开战!

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既然刘盈说要等两教大打出手之后再行干预,那么与其苦等时局变化,不如主动出击!

比如派出刺客,杀掉几个新佛教和婆罗门教在当地很有影响力的高层人物,然后留书一封,说是对方教派所为!

虽然这种行为很是低劣。

但对于早就剑拔弩张的两教来说,开战,只需要一个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

周勃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相比较樊哙夏侯婴等人来说,他更加有操作这件事的能力。

毕竟周亚夫此刻官居孟州都护府大都护,有的是可以执行这种刺杀行为的人手!

于是,他招来了一个心腹随从,顿时嘀嘀咕咕起来。

……

籍田旁。

刘盈背着手走了两步,扭头,看向亦步亦趋的韩信:“你怎么还在这里,地耕完了?”

韩信摇头。

刘盈皱眉道:“那你不怕被御史弹劾?”

韩信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们想要弹劾就让他们弹劾去吧!”

刘盈满脸懵逼。

韩信笑而不语。

他其实并不是个十足的政治白痴。

嗯,好吧,就是。

作为一个被春秋文化熏陶着长大的人,韩信自然蓄养有门客。

此前他的幕僚告诉过他,在现如今的大汉,唯有刘盈掌控他的生死,只要刘盈不让他死,即便是国人皆曰可杀,他一样能活!

而适当的自污,也能增加他的活命几率!

过了一会,韩信笑着问道:“我怎么觉得陛下今天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呢?”

刘盈侧目反问:“何以见得?”

韩信摇头:“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若是从前,两国相安无事之时陛下还要挑起争端,如今人家将开战理由都送到陛下面前了,陛下却……”

他本来想说‘怂’,但想到他媳妇的耳提面命,因此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盈稍稍叹息:“大概是我真的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吧。”

“此事简单,不服的就杀掉。”韩信很是自信:“蛮夷多色厉而内荏,杀一万人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那就杀十万人,一百万人!”

“大不了,全把他们杀了,正好腾笼换鸟,多迁徙些汉人不就行了?”

就知道跟这种暴力杀人狂没什么好聊的……刘盈满脸懵逼,问道:“那么,地方空出来了,你愿意去吗?”

韩信摇头:“听人说那鬼地方热得很!我不去!”

刘盈瞪着眼睛问道:“那让谁去?”

韩信想了想,眼前一亮:“不是说最近正在重修律令吗?正好,多恢复一些秦朝的法律,这样罪囚就多了,到时候把他们流放到身毒去!”

“嗯,陛下之前不是也这么做过吗?”

“就是将囚犯流放到……”

“对了,天南州!”

他说完,脸上满是‘我真机智’的表情。

刘盈不置可否:“有点道理。嗯,最新版《步兵操典》编纂好了吗?”

韩信摇头:“还没。”

刘盈笑着说道:“既如此,你要多用点心了……”

韩信点点头,突然问道:“咱们之前不是在聊巽加国的事情吗?怎么又聊到《步兵操典》了?”

因为乃公不想跟你多说了……刘盈用看小可爱的眼神看着韩信:“因为《步兵操典》也是国之要事啊!”

“好,这件事我会尽快做好!”韩信满脸赞同,但不依不饶地问道:“不过我刚才说的方法陛下考虑一下,我是觉得真的很不错!”

不错个鸟……刘盈点点头:“确实很不错,上一个这么想的叫做秦二世……”

韩信头上的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结结巴巴说道:“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汉国有一种政治正确,叫做‘暴秦’。

嗯,虽然汉国黑秦国的方法,是将秦始皇和秦二世做过的事情记录在案,并告诉大家……

刘盈笑道:“我也没有别的想法。”

“就是觉得你说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不管是收紧律令,还是将百姓流放到身毒……”

韩信皱眉,拱手说道:“请陛下教我。”

刘盈点点头:“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诉你……”

韩信满脸懵逼。

但这一刻,他内心紧绷的弦却松了下来。

他是政治白痴,但人却不傻,自然听出了刘盈的语气并没有问罪他的念头。

“此前无论是开发江南、岭南,还是流放罪囚到天南州,那里的汉人比例至少和当地土著持平,而后此消彼长,最终使得那里成为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身毒不同。”

“那里天气炎热,水稻一年三熟,人口增长的速度丝毫不逊色大汉,再加上底子大,如果你一天杀一万人,只怕杀几百年也杀不完当地的土人!”

韩信稍稍思索了一下,默然点头。

这就类似于秦灭六国一样,秦国也想杀光六国王室的遗老遗少,但却做不到。

此非不愿,实不能也!

刘盈接着又说:“再说让罪囚移民。”

“还是那句话,按照当地的人口数量,大汉每年至少要向身毒移民百万,如此方可如天南州那般,让汉人的数量多过当地土人的数量!”

“但,这现实吗?”

韩信轻轻摇头。

如今的大汉虽然关中人满为患,但这属于特例。

毕竟长安城是大汉帝都,自然会虹吸整个汉国的人口,尤其是有钱人。

而有钱人多了,就业的机会也就多了,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关中务工。

但在汉国的其他地区,比如辽东、辽西以及辽南三郡,再比如庐江、黔中等长江中下游地区,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大力开发,依旧是地广人稀,远不如中原的人口稠密。

所以,汉人连国内尚且填不满,再有下南洋,走西域,出东海讨生活的百姓,又哪里还有每年向身毒移民百万的多余人口?

韩信想着想着,看向远处的曹参时,脸上就满是讥讽。

此前曹参向刘邦建言暂停鼓励生育国策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当时他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对于刘盈下令暂时剥夺曹参辅政权力的时候,他还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现在看来,曹参那厮确实是鼠目寸光了!

韩信收起幸灾乐祸的笑容,问道:“既然如此,我觉得不如忍了吧。暂时对巽加王的挑衅置之不理,等过几年国内的人口数量多了,再一鼓**平巽加国!”

刘盈沉默。

良久,他再度问道:“你的《步兵操典》编纂完了吗?”

韩信瞪大眼睛,愣住不动。

此刻,他就算是再白痴也明白了过来。

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陛下,臣哪里又说错了呢?”

刘盈仰头笑了几声,回答道:“天授不取,反受其害。”

“既然巽加王如此作死,咱们如果不收拾他一顿,夺了他的国,岂非让世人觉得我大汉软弱可欺?”

“须知,强取胜过苦耕!”

“强取胜过苦耕?”韩信低头沉吟。

刘盈笑而不语。

这句话不仅是铁民的族语,也是以战养战的真谛。

干趴对方,把对方的领域利益占为己有,那么未来的利益也就占为己有,这比徒步积累自我发展快太多了!

韩信拱手鞠躬:“谨受教。”

虽然他还是没想明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听起来很吊,所以他要写进自己的日记之中!

准确的说,是自传。

如今的汉国出版业发达,而不知从何时起,朝中大佬喜欢上了写回忆录或是自传,尤其是那帮没什么文化的泥腿子功臣,更是喜欢将自己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比如樊哙,就吹嘘自己能文能武……

但樊哙的自传购买者寥寥无几,风靡长安的是一本《我的奋斗》……

虽然那本书的作者和从前很多让长安纸贵的书籍作者一样,采用的是佚名,但内里的很多密辛又岂能瞒过诸如韩信这样的亲历者?

大家对此一问三不知,无非是心照不宣,不想,也不敢揭穿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汉皇帝而已……

所以,韩信也要写一写自己的回忆录!

当然了,佚名。

毕竟他的回忆录中,会用大量篇幅去内涵某个大胡子!

刘盈咧嘴笑笑,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从韩信身后看到了怒气冲冲而来的御史中丞周昌。

他用手捅了捅韩信:“我要是你,这时候已经开溜了!”

韩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秒钟后,拱手行礼,转身就跑。

毕竟来人是周昌。

那厮属于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怼起人来丝毫不会在意对方的身份……

历史上,他把刘邦比作桀纣……

刘盈站在原地,等着周昌甩着袖子走来,笑吟吟说道:“淮阴侯和朕刚刚在商讨国事来着……”

周昌愣住,有些结巴:“嗯?刚才离去的是太尉淮阴侯?”

说完,他脸上怒容更盛。

毕竟他的兄长是御史大夫周苛,和太尉一样同为三公,虽说周苛年迈,可韩信也年过半百,而他的兄长此刻尚在耕田,没道理韩信那厮已经结束了劳作!

所以,姓韩的,这是你自找的……周昌从帽子上拔下炭笔,在小本本上记录起来。

在他看来,礼不可废,今日亲耕,这对于国以农为本的大汉来说尤为重要,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要先把籍田耕完才行!

况且,他和刘盈在一起相处多年,岂能听不出刘盈撒谎的语气?

刘盈满脸懵逼。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周昌那厮是个近视眼,而且他此刻并没有戴眼镜!

所以,周昌其实并没有看到韩信在摸鱼……

不管了,反正这是韩信自己说的虱子多了不痒……刘盈心安理得的原谅了自己。

过了一会,刘盈好奇问道:“中丞的眼镜哪里去了?”

周昌黑着脸,闷声闷气:“臣的眼镜被太子和淮王(刘武)夺去了!臣只是说了几句太子当谨言慎行,走路时也应四平八稳,不要蹦蹦跳跳,然后眼镜就没了……”

刘盈也黑着脸。

这一刻,他总算是知道被叫家长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他扁起袖子,点点头:“中丞在这里不要动,朕去去就回!”

嗯,熊孩子,自然要打,狠狠打!

但周昌却拦住他,沉声问道:“陛下莫非要去责罚太子和淮王?”

刘盈点点头:“不然呢?小时候就如此顽劣,长大那还了得?要知道他俩一个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一个是王,要治理封地,守护一方百姓!”

“此时不教,更待何时?”

周昌却满脸不赞同地说道:“稚子顽皮、不服管教乃天性,长大一些就懂事了,没有必要打骂责罚……”

“况且,陛下少年时也很顽劣,太上皇没有对陛下棍棒相加,陛下如今不也成为一代明主?”

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双标狗了!当年这厮当我太子家令的时候可没少去老刘那里打我小报告!还没有棍棒相加?要不是我有对老刘宝具,早被他打断腿了……刘盈瞪着眼睛:“莫非中丞不是来找朕告状的?”

周昌笑笑:“臣的肚量岂会有那般小?”

他说完,正色说道:“臣是来劝谏陛下当遵古礼,用牛耕……”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刘盈扭脸就走,浑不在意周昌站在原地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