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都护府。

始新县。

周亚夫结束了对都护府士兵的操练,活动着手腕走回营帐。

这些天,他并没有住在城中的都护府,而是住在城外的军营之中。

不过他并没有做出诸如和士兵同吃同住的勾当。

相反,他的营帐装饰奢华,而且根据汉军延续下来的传统,中军帅帐还有美姬作伴……

这是他老爹传授给他的规矩。

军中主将,最忌讳如同吴起那般邀买人心,为士兵吮疽。

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统军大将和士卒亲如一家,皇帝又岂能放心?

因此,当外面的士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营帐休息的时候,周亚夫的中军帅帐中却响起了丝竹之声。

但这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周亚夫此刻坐在书案前,盯着面前的舆图出神,丝毫没有受到对面那些露出雪白腰肢,如蛇一般扭来扭曲的舞姬影响。

舆图上,标注的是巽加王朝的城池重镇。

这些年来,通过和汉国不间断的贸易往来,使者互通,巽加王朝也掌握了筑城之法,新建起来的城池一如汉国境内的那些县城,箭楼、望台、女墙一应俱全。

不过在周亚夫心中,这些战国形制的城防工事如同纸糊的一般。

毕竟巽加和大汉通商互盟的时候,大汉本土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进化到了热兵器时代,攻城守城的战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孟州都护府并不被允许持有火器,但周亚夫却可以凭借自己的人脉,从尚贤堂,或者是四大骑士团雇佣一队炮兵参战!

更重要的是,如今皇家第一舰队的船只就活跃在南洋诸岛!

因此,他还能请旨调动陆战队参战!

海军陆战队是三等人,但也是相比较皇家海军以及大汉陆军之后的三等人,远比海外各督府的军队排序靠前的多!

火器,自然也是有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该以何种名义要求皇家海军协同作战呢?

上次他向长安城发了一封电报,但收到的回信只有一个字。

阅。

这让他格外感到沮丧。

仅凭借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他根本无法揣度出刘盈的真实想法……

战争还是和平,这是一个问题。

因此,他十分怀念小时候。

那时候刘盈只是太子,而他是跟在太子身后的一个小尾巴,刘盈走到哪他跟到哪,心中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也大可以说,不会像现在这般需要猜了又猜……

毕竟,他其实是个武将来着……

而武将,只管厮杀!

周亚夫暗暗点头,他在逼自己一把失败后,果断选择躺平,准备等到出使巽加的刘郢客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于是,丝竹之声中,又混杂了男人的喘息,女子的欢笑。

……

华氏城。

这里曾经是孔雀王朝的都城,后来巽加王朝建立之后,依旧选择在这里定都。

不过巽加王不同于敦信佛家的孔雀王,自他登上王位之后,纵容婆罗门教打压佛教,曾经遍布华氏城周围的八万四千佛塔,如今早已残破不堪。

然而在一片破败中,却有一间庙宇金碧辉煌,门庭若市。

天刚放亮,想要早日见到巽加王的刘郢客立刻起程,他自远处打马而来的时候,盯着庙宇看了很久,问身边向导:“这是什么庙?”

向导双手合十:“此乃我佛之须弥山殿。”

刘郢客皱眉:“须弥山?殿?”

向导满脸虔诚:“此山乃诸天万界之中心,上有天宫,下有海水,山中间有日月和双龙缠绕。我佛就在山顶,坐须弥山,天众围绕,首戴宝冠,身披种种璎珞……”

刘郢客问道:“不是说巽加王灭法吗?怎么会在这里留下这么一间庙宇?”

向导用梵语唱了一声佛号,解释道:“我佛法力无边,纵使人间君王,亦不敢轻辱!”

“人间君王,亦不敢轻辱?”刘郢客冷笑一声,点点头:“走,带我去看看那个佛长什么样!我倒要看看他有何不同!”

他说完,打马如飞。

向导只是紧紧跟随其后,并没有丝毫阻拦。

片刻之后,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刘郢客呆立不动。

在他左右两侧,是四个青面獠牙的巨人塑像,手握长剑、琵琶、宝伞等兵器,有青龙猛兽盘旋手臂之上。

不过这不是让刘郢客说不出话的原因。

让他满脸懵逼的,则是跽坐在正中宝座上的‘我佛’……

只见那尊佛像头戴平天冠,身穿滚龙袍,拥剑而坐,分明是刘盈模样……

刘郢客想了想,最终选择从看护寺庙的僧人手中接过三柱清香,毕恭毕敬的插在香炉之中。

“皇帝吾兄,保佑小弟成功挑起汉巽之战!”

他说完,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

“阿嚏!”

刘盈打了个喷嚏,莫名感到身上凉气拂过,摸着胡须,自言自语:“莫非是又有人在背后骂朕?”

在他旁边,卢虞并没有理会刘盈,而是看向餐桌边上的刘炎:“你要多吃肉,清粥小菜不利于身体成长,免得一入冬就反复生病。”

刘炎叼着一只鸡腿点点头。

刘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粥、燕地酱黄瓜、王记腐乳和红彤彤的辽东泡菜,确认了那娘们是在指桑骂槐。

他皱眉说道:“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我早晨就喜欢吃这个,要你管?”

糟,被他看出来了……卢虞忙不迭陪着笑脸:“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这些吃食不够精致,不符合皇家的体面。”

刘盈假笑一声:“皇帝也是人,总不能顿顿鲍参翅肚,熊掌猩唇吧?你这种想法,和民间百姓认为美女都不拉屎有什么区别?”

“粗粗粗!”卢虞涨红脸,娇嗔道:“正吃饭呢,说那些做什么呀!好烦啊,不吃了不吃了……”

刘盈心满意足。

过了一会,他小声问道:“这上元节马上就到了,你说咱们是在宫中搞一场灯火秀,还是偷偷溜出去玩?”

刘炎竖起耳朵。

卢虞顿时来了兴致。

她问道:“溜出宫?宫外有什么好玩的?”

刘盈回答道:“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和往年一样,到处挂着彩灯,还有各地的高手杂耍艺人齐聚长安,闯一闯名头,好让来年身价大涨……”

卢虞想了想,又问道:“那在宫中玩什么呢?”

刘盈说道:“就是在宫中挂满花灯,再写上灯谜,然后把我大哥一家,老四、老五他们都叫进来一起赏灯猜灯谜,最后大家一起吃一顿汤圆就让他们滚……”

卢虞伸手打了刘盈一下,噘着嘴:“什么滚不滚的,说的这么难听!”

刘盈笑着摇摇头:“你就说怎么选吧!若是要出宫玩,那我就提前开始布置了。”

卢虞稍稍思忖了一下,抬头说道:“我觉得还是在宫里玩吧。安全。而且让大哥他们都进宫来,儿孙绕膝的爹也会开心很多。”

难怪老刘把她当亲闺女……刘盈笑容满面:“那好,到时候再把你爹一家和张不疑也叫进来!”

卢虞点点头。

刘炎欢呼一声:“好耶!又能和张澹姐姐在一起玩咯!”

卢虞:“……”

刘盈看向卢虞,问道:“今天初几来着?”

卢虞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初八。”

刘盈点点头:“初八,算算日子,春节也过去了整整七天!所以,是时候开学了!”

卢虞问道:“开学?”

刘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呆若木鸡的刘炎:“自然是请我那两个老师,还有淮阴侯入宫教授诸皇子读书,此所谓赢在起跑线上!”

刘炎呆若木鸡。

卢虞笑靥如花。

……

长安西郊,留候府餐厅。

张家累世公卿,因此还保留着分餐制的传统,一人一桌,相距甚远,彼此之间显得很是淡漠。

不过张不疑对此很喜欢。

毕竟他和自己的两个弟弟关系并不好。

尤其是老二张辟疆。

张辟疆原本要读的是帝国财经政法大学,想的是将来从政一方。

但张良知道他没有那个本事,于是就强令他念了皇家师范,毕业后只教书育人,不参与政治,这样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这些话张良自然不会和张辟疆明说。

因此,张辟疆觉得,这是张良想要把留候之位传给张不疑,担忧自己学成之后和自己大哥争,因此才断了自己步入仕途之路!

不过这不是张辟疆怨恨张不疑还有张良的最主要原因。

让张辟疆难以忍受的,还是张良的偏心。

他生于汉七年,那一年也是汉初功臣集团二代目诞生最多的一年。

因此,他有很多功臣子弟的同龄人,那些人中有很多成绩很差考不上大学,但却在家人的运作下,纷纷去刘盈身边做了郎卫,踏上了平步青云的入仕捷径!

而这条路,如今他的三弟张食其在走!

这很不公平!

凭什么他的大哥能尚公主,而三弟能做皇帝身边近臣,唯独他就要去做教书匠?

张辟疆满心忿忿。

此刻,屋门外,家宰匆匆而来,凑近张良小声嘀咕起来。

张良满脸懵逼。

毕竟大汉的春节假期从腊祭之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开始,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七,过完上元节为止!

所以,初八上班,属实是太过分了!

张良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张辟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