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敏眼圈一红。
沈一明小心翼翼摘下眼镜,“医生都说了,好好抗癌,有治愈的希望。”
“你也知道抗癌!”沈一敏直接气哭,“还不好好照顾自己!我都说了我挣的钱够养你的病,也够养珍珍,你替我省什么钱!”
暖融融阳光洒进这间屋子来,也将沈一明单薄的身体照得清晰无比,他脸颊瘦的凹下去,整个人憔悴到不行,见到妹妹哭,他更加无措,却又挫败无比,“我不想要你太辛苦。”
沈一敏哽咽了一下,她明白,这两年,他也并不好过。
这个病,烧钱,又磨人。
身体和心理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人逼上绝境。
沈一敏前几年有一阵子睡觉都不敢睡的太深,怕醒来时,会发现沈一明抛下她和珍珍走了。
她这个哥哥,活得太苦。
从小就是个药罐子,长大后,总算遇到心爱的人,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家。
生活一切都在变好时,爱人却死于一场车祸,只留下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婴儿。
这些年,他全靠着那点责任感支撑着活着,女儿乖巧可爱,工作也逐渐有了起色,可长年的郁郁寡欢暗自积压在一起,等到她发现时,沈一明已经患了难治的病。
好在那时她尚有一些积蓄,东奔西走找到了可靠的医院,从死神手里抢回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双胞胎哥哥。
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许久,沈一敏嗓音嘶哑,语气软下来,“哥,等我完成手头这个项目,我们就回椿城,我们一起把老家那栋房子翻新一下,带珍珍一起好好生活下去,行吗?”
沈一明也哽咽,“哥哥对不起你。”
沈一敏最怕他这样。
他嘴上不说,可她什么都知道。
他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所以,他总想证明点什么。
他想省钱,想挣钱,想减轻她的负担,可癌症的各种反应上来,他煎熬无比,一次次痛恨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差,为什么是个死拖油瓶。
他这样又算什么男人。
沈一敏按住他死死攥着被子的手,又说:“你可得好好配合治疗,等病情稳定一些,我就带珍珍来看你。”
顿了一下,她又说:“你真的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这次这个项目奖金很丰厚。”
沈一明眉头依旧拧着,“你以前做项目不会去这么久,敏敏,到底是什么项目,佣金这么高?”
他并不知道沈一敏做渣男劝退师的事情。
只隐隐觉得,她似乎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
之前每次她去做项目,都会搬一次家,也会把珍珍安顿在靠谱的亲戚那里,后来他病了,沈一敏就让他留在了这座城市,项目结束才来看他。
“你可不要做违法的事情,我很快就能出院,你不要这么拼命……”他越想越急,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
沈一敏吓了一跳,连忙拍他的背,又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喂他喝了两口,等到他情绪平复了一些,才说:“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是模特这个圈子要到处赶通告,这次栀城那边资源多,我就暂时住那边了。”
沈一明大概听过模特那个圈子,但也不了解,只觉得自己的妹妹这么好看,确实会有人请去拍摄,这才放心了一点,“那你要注意安全。”
“如果遇到情况不对,你就回来好吗?我和珍珍不需要这么好的生活水平……”他依旧忧心忡忡。
沈一敏又气鼓鼓,“什么不需要这么好啊,我就你们两个亲人,而且,我挣钱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得舒畅吗?”
“还有,珍珍可得富养,不然以后被哪个臭小子拐跑了怎么办!”说到这个小侄女,她立刻纠正哥哥的想法。
沈一明看她这些天没有瘦,心情也好了不少,也跟着她笑,“你呀。”
“你挣的钱应该给你自己花才对,之前家里欠债,你还了那么多,等我身体好了,我会努力工作,给你和珍珍好的生活的。”谈及未来,他眸子也亮了几分。
沈一敏才舍不得他去辛苦地工作,可也不想影响他的心情,她想了想,说:“哥,要不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开间民宿吧?这几年,椿城旅游业也慢慢起来了,我们抓住商机,挣点小钱过日子,好不好?”
沈一明摇摇头,“不好。”
沈一敏:“那你想要开什么?我给你开,咱们自己当老板……”
沈一明说:“我希望你把钱用在自己身上,你自从跑项目后,婚纱店已经关了很久了,你以前可是最喜欢捣鼓这些的……”
“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沈一敏眸光闪烁,撒了个谎,“婚纱店哪有当模特好玩啊,我这么爱美,干模特这行后觉得还是这行好玩,哥,我还年轻,让我再多摸索摸索呗,看看到底哪行适合我。”
沈一明都依她:“好。”
-
晚上,陈殷下班回家,刚推开门,被客厅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家老板。
周珅没开灯,四周黑漆漆一片,他就这么独自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点猩红,下颚线没在晦暗光线里,风小声地从阳台门的门缝里挤进去,吹散他鼻间的一团烟雾。
“老板?你提前回来了?怎么没回悬崖?”陈殷开了台小灯,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周珅吐出一口白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找了。”
陈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出来他说的是林曼,疑惑道:“啊?你自己找到了吗?”
周珅掐灭烟,没说找到,也没说没找到,只低眼看茶几上放的那颗草莓软糖。
他盯着那颗糖看了一会,搞地陈殷也凑过来看,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这颗糖有啥特别的。
今晚老板真的太过奇怪。
陈殷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想出来一个词:触景生情。
前阵子还急哄哄要手下的人去找一个叫林曼的女人,这才没过多久,又说不用了。
周珅不爱吃甜的,这颗糖绝对是女人给的,说不定还就叫做林曼。
陈殷也没啥恋爱经验,思索几秒,伸手要去拿那颗糖,却被周珅拦下,“别碰。”
周珅捏住那颗糖,收进口袋里。
也不知是空气闷,还是老板心情不好的缘故,陈殷总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旁敲侧击:“老板,来点酒吗?”
周珅应了一声。
还真是心情不好。
看来得来点酒才能吐真言。
陈殷去冰箱拿啤酒,刚打开,就被一团不明物体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坨被保鲜袋包好的翔。
靠。
这是小偷进家里还撒了泡屎示威???
陈殷被吓得不轻,屏住呼吸,回到客厅,用气音对周珅说:“老板,家里进贼了,我们快走。”
周珅摸烟的动作一顿,“没有进贼。”
陈殷顾不得那么多,拉上他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真的,冰箱有坨屎。”
“……”
周珅嘴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陈殷一个咯噔,“不是屎?”
等等。
前几天老板说要开发个宠物领养软件……
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叫一什么?
电光火石间,一坨翔这三个字挤进脑海里,陈殷大惊:“冰箱那个是纪念品?”
周珅表情缓和几分:“算是。”
陈殷试图说服他,“老板,真的没有人会买一坨翔回家的……”
周珅纠正:“不是翔。”
陈殷挑眉,“哦,是胜利的翔是吧?”
周珅眉心一跳,“不是。”
“尊贵的翔?”陈殷脸色都要变了。
周珅往回走,“是包子。”
陈殷沉默了,大步追上去,“老板,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比如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同性这或是喜欢的人喜欢上了身边好友这种狗血的事情?”
周珅被吵得太阳穴一疼,“没有的事。”
陈殷也觉得应该不是这样,跟了周珅十几年,他就没见过他对谁动过心,毕竟在周家这种环境,能健康长大就不错了,哪里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走神间,周珅已经出了门。
陈殷预感不妙,赶紧跟了上去。
-
沈一敏从医院出来时,太阳已经下山,吹过来的风都卷着凉意,直直灌入她脖子,她被冷了一下,才惊觉自己今天出门忘记穿外套。
想到还要冷一会,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正准备叫车回栀城,背后骤然传来一声喊她的声音。
她回头,便看见时文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胸前还带了个工作牌,对上她视线时,他温和一笑。
沈一敏惊讶,“你怎么在这?”
时文说,“我来参加研讨会。”
他视线下移,落在沈一敏那条有些单薄的连衣裙上,淡笑一声,“我也回栀城,一起吗?”
沈一敏拒绝,晃晃手里手机,“不用,我叫车。”
时文默不作声往前几步,替她挡去走廊的风,也不勉强,“那我陪你等。”
沈一敏眨眨眼,想说她俩关系好像没有好到,让他在这陪自己等车?
工作日叫车的人太多,又是跨城订单,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司机接单。
时文也不说话,只在旁边陪着她。
就在她以为气氛要一直这么尴尬下去时,时文开口,“来看家人?”
沈一敏警惕道:“你调查我?”
男人生的高大,几乎把过道上的风挡去一大半,背崩地很直,将简约的灰色西装穿的别有一番韵味。
沈一敏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唯独周珅和时文穿起西装来是真的好看。
成熟男人的气质,是经过岁月沉淀出来,又是在生意场上经历一番枪林弹雨,实打实磨出来的。
却又如同罂粟,诱人深入,在某个时刻再反咬你一口,吃肉不吐骨头。
时文伫立在墙边,被她的话逗笑:“我不做这种事情,我看你生龙活虎的,看病的自然不是你,医院里有亲戚在?”
沈一敏直觉要与他拉开距离,含糊道:“来看以前的同事,周总去郁城出差了。”
时文说:“我不找他,我找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脸?”
沈一敏直截了当:“不愿意。”
最初的感觉果然很准。
时文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都是见过不少男人女人的人,时文比周珅危险地多,表面笑嘻嘻,背地里可能黑吃黑,玩的够狠。
沈一敏只想早早完成任务,带着钱和家人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她不信爱情这玩意,也从来没有打算,靠男人起家,更不想混入上层人士的圈里。
那不是她能够踏的浑水。
“时医生,我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沈一敏也不管约没约到车,试图避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