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分明就是巨人大叔惯用的语气和口吻,可那声音听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充满蓬勃朝气的动人少女。

南过简直要疯了,这惊天动地的真相让他脑子里面炸开了锅。

他一边在身上寻找着布袋,一边以碎小的步子向后逃离,他想尽量与一动不动的巨人保持距离。

布袋没找到,他便直接躲在了老狗身后,对着巨人喊:“何方妖孽,还不快快……

,还不快快转移!”

他本打算喊一句: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可人家要是真现形了可咋办?

巨人肩上的麻布抖动了一下,南过吓得双手一紧,把老狗屁股上的杂毛揪下来两把。

老狗掉过头来对他呲了呲牙,然后就跑向了巨人那边。

片刻之后,麻布被掀开,女人从巨人右肩上开出的金属空洞里抱出了一个体形纤细的少女,她直接将这少女放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好。

少女有些蓬头垢面,满头长发比南过的还要蓬乱不堪,她的两只眼睛颇富神采,乌黑而灵动。

少女的装束非常怪异,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银色的小衣,纤细的两臂与双腿完全暴露在外,光着脚,连鞋也没穿。

她那件银色的小衣上面还裁剪出许多空洞,后背上更是**着大片白腻的肌肤,这件衣服穿与不穿好像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女人脱下自己的黑色罩衫披在少女身上之后,便继续抄着古怪的金属器械去巨人的右肩处忙碌。

“小鬼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少女笑着对南过拍拍手,平摊开手掌,这举动就像是在哄着一个正蹒跚学步的小孩子走向自己的怀抱里一样。

“我不过去,有本事你自己过来。”

南过搓着满手杂毛,语气冰冷的回应道。

少女看上去应该比南过年长许多,但她对南过那种逗弄小孩般的姿态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少女的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她低头用双手摆弄了一下自己的两腿,黯然道:“我的腿是瘫的,自小就是这样了,从来没能靠这两条腿站起来过。”

南过听后,不但没有产生丝毫揭人隐疾的负疚感,反倒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这就叫报应,也不知你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会有这种报应。

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整天都在装神弄鬼的骗人!”

被南过用自己的生理缺陷来调侃,少女却没有展现出任何哀伤与怨愤,她歪着头,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是浸在春风里的和煦阳光一般,照得人暖洋洋。

“我骗你什么了?”

少女问道。

南过提起一口丹田之气,正想一件件一桩桩悉数这可恶少女的条条罪状,可几番张口却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南过不禁扪心自问,眼前的少女究竟欺骗了自己些什么?

她好像真的没对自己说过什么谎,但她却在与自己的那些对话中都刻意隐藏了许多关联,而且就任由自己不断误解,从来也不去说破自己那些荒谬的判断。

南过觉得,这比她直接编造谎言欺骗自己来得更加令人憎恶。

“你为什么一直藏在那个巨人的身体里,不肯以真实面目来见我!”

南过问道。

自称大淑的少女拍了拍身旁巨人机甲的硕大头颅,很是得意的说道:“这种大型机关盔甲的名字是‘铁宫车堡’,是咱们君上所独有的超级兵器,目前能够熟练驾驭这种车堡的人还仅就只我一人而已。

如果你喜欢,将来我可以教你如何驾驭。”

大淑满以为南过会对这无坚不摧的巨人形机甲充满兴趣,没想到南过看着她的目光仍是那样冰冷,她便继续解释道:“四天前与那个彩衣巫女交手时我轻敌了,被她将城堡破坏得太过严重,可供进出的仓口变形卡死,这几天我是被困在里面想出却出不来啊。”

南过冷冷的笑着,大淑这理由实在牵强,让他难以信服。

“为什么我会觉得认识你很久了?”

南过用手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指着铁宫车堡问道:“不对,应该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认识那个巨人大叔很久了?”

大淑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了,扯了扯身上所披的黑色罩衣,她咬着下唇,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南过的疑惑。

“其实,你的大部分记忆都源自于我!”

大淑认真的说。

“你说什么?”

南过瞬间皱起了眉梢,大淑的话有些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

大淑又思考了一阵,想尽量将事情说得更加容易让南过听懂。

“你现在头脑中的记忆并非是你的经历,你的原有记忆只剩下了极少的一部分,而且还是碎散而又不相关联零星片段,其余的部分都由我灌输给你的记忆进行填充,二者杂糅到一起,就是现在你脑子里的全部过往。”

大淑的话瞬间让南过感到脑子里许多东西都理清了,但也有许多东西更加混沌了。

“这怎么可能,人的记忆又不是有形有质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就掏出来塞给别人?”

“好歹我也是个印纹后期术士,涉印通冥还勉强做得到!

而且当时你基本没有多少记忆,根本就不会抗拒我的传导。”

大淑耐心解释着,脸上挂着动人的笑容。

这时候老狗溜到了她的身旁,大概是十分喜欢她的味道,在她身上闻了又闻,然后就开始轮番的舔她的两只脚,大淑的双腿虽然不能行走但知觉还在,她被老狗舔得发痒,便挥手将老狗赶走。

南过在大淑的话语中找到了漏洞,却不急于说破,继续追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毁了我的记忆?”

大淑望着他唯一的右眼,在闪烁着的眸光里竟然寻到了一丝敌意,这让她有些感到无所适从。

“这也好怪我吗?

你的记忆在我们相遇之前就出了问题,再加上强大的巫女原力毫无阻滞的冲击,你的记忆便被彻底驱散了。

每个人的思想与行动全都是参照着头脑中的记忆来完成的,没有相关记忆,你就像个呱呱落地的婴儿一样,连吃饭饮水的概念都无法形成,除了呼吸,你将不具备任何能力。”

听到这里,南过一脸惊叹的拍起了巴掌,“真是不得了啊,不愧是励志要成为大叔的女人,这么丧心病狂的瞎话你居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能讲出来,佩服佩服!”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强啊!

我当初就是怕你有这种反应,才迟迟没能将来龙去脉和你敞开来讲个明白。”

“你管谁叫孩子,谁是你家孩子!”

南过就像一只被惊扰了美梦的山猫,张牙舞爪的对大淑吼道。

大淑也像是耗光了耐性,拍着自己的两腿,板起脸说:“我年纪比你大这么多,把你看成是孩子又怎么了?”

南过盯着大淑一马平川的胸围,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揶揄道:“我看你也大不到哪里去!”

大淑算是被触到了逆鳞,连忙拉扯着罩衣前襟包裹好身体,开口说道:“你这死小孩别不知好歹,老娘灌输给你大半记忆,无异于把你从襁褓幼婴养育到如今这般高高壮壮,你现在知道我不是高如宫阙力大无敌的巨人了,就想造反了是不是?”

南过弹了弹鼻屎,正想再抢白大淑几句时,在铁宫车堡那里忙碌的女人大概是做完了手头的事,向两人这边转过身来。

她用麻布清理着手上的油污,淡淡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安分些,吵得老身头疼。”

南过觉得大淑满口谎话纠缠不清,于是便打算和这女人理论几句,但一开口就又惹了祸。

“大姐!”

南过对女人招呼道。

女人立刻双眼一瞪,扔开麻布,有种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杀人分尸的架势。

南过这才想起女人的实际年龄,连忙假意看向大淑,改口道:“大街,我说的是大街!

大街上讨饭的花子都知道,四体不全的人无法修行奇异术,你既然从小就瘫了双脚,又怎么可能是个印纹术士?”

大淑有些释然的吐了口气,也不再急于向南过辩解什么,她转头对着身边的女人说:“娘,我终于体会到从前您被我顶撞时的无奈了。”

女人有些诧异的笑了笑,对着南过说道:“小畜生,如果由老身这般修为的术士助其开蒙入道,也就不必在乎是否肢体健全了。”

南过回想起这女人给自己放出的那一尊金色化身,回想起自己被接续的断臂,不得不承认她具有那种打破常识的惊天伟力。

“您能不能别总叫我小畜生,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他小声嘟囔道。

“名字?

你以为你自己真的叫南过吗?”

女人阴冷的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我不叫南过又该叫做什么?”

南过瞬间流出了满头大汗,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惧,南过南一浩这个名字是他在天地之间最最鲜明的烙印,如果除去这个符号,他南过究竟又该算是谁,不是南过的南过又能算作是什么。

“你脑子里当真有独属于自己的过去吗?”

女人继续问道,“那你能说出自己的年纪吗?”

南过彻底慌了,他发现真的想不起自己现在的准确年龄,头脑中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开始凌乱,好多个或者模糊或者清晰的场景都显得那般陌生,好多张或是美丽或是平凡的面孔都显得那么诡异。

“你可以忘记儿时玩伴,甚至都可以不记得父母兄弟,但如若你真的还有自己的往昔记忆,总该说得清你来自何方吧!”

女人又问道。

南过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脑子里像是绷断了一根弦,让他无从思考这女人一句又一句好似直戳命门般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