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似染,草木秋黄。

喧嚣街道上行人往来交错,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临近正街的大院里,十来个武馆学徒们一如往常那样开始洒扫庭院。

两个年轻学徒缓缓挥动着柳条扫把,清理着满庭落叶,他们的眼睛却不时瞟向屋廊前浇灌着花圃的小师妹。

小师妹今天穿了身浅绿色的新衣,裁剪合体,衬得她本就粉嫩的脸颊更显水润。

小师妹其实已经不算小了,那微微隆起的胸口早已小有不平,风情难掩。

两支扫帚不经意间缠在一起,这才让两个心猿意马的年轻人回了魂,他们相互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躁动着的火热,继而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站在这间武馆正门外的南过踹了一脚正在啃着自己裤腿的杂毛老狗,然后他抖擞精神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大门上的那块武馆牌匾,颇为兴奋的朝路边淬了口唾沫。

南过掸了掸前襟补丁上的尘土,扯开嗓子喊道:“麻烦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武馆的师傅!”

两个扫地的年轻学徒同时转过头来,其中一个朝南过只看了一眼,便竖起眉毛大声的喊:“滚远点!

想要饭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南过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那只补丁更加密集的破布袋,“会说人话吗?

你特么哪只眼睛瞧出来我是乞丐了?”

那个学徒扛起扫帚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南过,然后咬着后槽牙说道:“就你这一身破衣烂褂,牵着条半死不活的野狗,还拿着个讨剩饭的百纳袋,你还敢说不是要饭的?

马上给我滚出这条街,免得挨打。

一大清早就碰上叫花子上门,真他娘晦气。”

见到院子里的学徒们都纷纷聚向了门口,正在打理花圃的小师妹也提着水壶凑了过来,尚尤稚嫩的脸庞上挂满微笑,她对着南过说:“这位小哥莫怪,我师哥他讲话就是不走脑子,你千万别动气!”

女孩的声音空灵悦耳,南过满身戾气也收敛去了几分,他将手中的口袋一抖,微微低头说:“那也不能说话这么难听啊,我又不是要饭的!”

“对对对,您绝对不是!”

女孩笑着说,然后她转头对着满脸愤怒的学徒又说,“师哥,你快去帮这位小哥装碗剩饭!”

边上的几个武馆学徒听到这里,就像点燃的一串鞭炮般轰然发笑。

南过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慢慢将手插进破布口袋里,“我特么再说一遍,我不是乞丐!

还有,快把你们师傅叫出来。”

先前那说话的学徒再也忍不住了,扔掉扫把卷起袖子上前说道:“小师妹别跟他废话,我看这小子一身贱肉,就是上门来讨打的。”

另一个学徒笑着抢白道:“死要饭的,你说你不是乞丐,难道你是来我们武馆拜师学拳的?

每月三百贝的学费你掏得出来吗?

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

卷起袖子的学徒伸手就来推南过肩膀,手上力道毫不客气,他准备将南过推得一个倒仰摔下台阶,却不料被南过用肩膀猛的一顶,硬生生让他自己退后了三步。

“你们这些家伙太瞧不起人,我本不想毁你们馆中的东西,但我要是不弄出些动静来,还真叫不来你家师傅。”

南过在说话间,将插进口袋中的右手抽了出来,居然像变戏法般的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精铁巨锤。

他脏兮兮的破布口袋只有两个巴掌长方,而且看上去空****轻飘飘,根本不像是装了任何东西,可那支精铁巨锤却分量惊人,由头至柄长逾两仞,砧板大小的八棱锤头锃光瓦亮,抡起来绝对能杂碎一头健牛的脑袋。

女孩惊讶得张着小嘴,露出整齐的门牙,然后她惊喜的拍着巴掌说:“果然不是乞丐,师哥快给钱,这位大哥是变戏法的!

难怪还带着条狗,它会打滚作揖吧,会钻火圈吗?

大姐带我去省城的时候我就见过会跳火圈的狗,傻乎乎的可好玩了。”

南过闷不吭声,抡起巨锤看似轻飘飘的一挥,大门右手边的石墙轰隆一声,就被砸得土崩瓦解。

女孩见状一下哭了起来,向后退着脚步喊:“师哥,快去找我爹来,这人不是来踢馆的就是来拆迁的!”

弄出这么大动静,武馆里又有就七八个人聚拢上来,几个年轻气盛的学徒纷纷去兵器架拿来家伙,将南过团团围在中间,刀枪兵械亮出一片。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敢拆毁我们武馆院墙,吓哭我家小师妹!”

人团中一个赤着膊的虬髯壮汉大声喝道。

“我没哭!”

女孩抹着脸说,见到自己人赶来了这么多,她瞬间觉得底气十足。

南过将手中巨锤扛在肩上,冷眼对着众人说:“把你们师傅找来,我是踢馆的,拳脚兵术,言夺气歌,擅长哪般随便他挑,只要我有一招半式落了下风就算我输,想对我砍手跺脚悉听尊便!”

然后南过对着身后又来肯裤腿的杂毛老狗嘀咕道:“输人不输阵,你好歹也叫两声给我撑撑场面啊!”

老狗耸拉着泛白的舌头,一双死灰般的眼睛从南过裤腿上转移到了自己的秃尾巴上。

虬髯壮汉稍一侧头,看到武馆内堂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听了南过砍手跺脚之类的狠话之后,便拎着裤子灰溜溜的跑向后门时,壮汉又是一声大喝:“臭要饭的好狗胆,休要猖狂,我家师傅出门办事不在家中,有本事单论拳脚,让我来与你抻练抻练!”

南过笑了,铿锵一声将巨锤杵在地上,脚边的青砖碎了一地。

“你算哪棵葱,我想摘这家武馆的招牌你能做主吗?

就算把你打出粪来,别人也只会说你学艺不精。

我再等一盏茶时间,没有能做主的人出来,我就摘招牌走人。”

虬髯汉子气得青筋绽起,两只沙包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是老师的二弟子,过得了我你才配见我家老师。”

南过抬头看了看太阳,脱手将巨锤的精铁握柄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地面好大一片青石砖便又遭了秧,崩裂开了一片片的碎纹。

南过将自己的右手再次插进破布口袋,漫不经心的说:“好,知道你们练拳术的规矩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单轮拳脚是吧?

我让你一条胳膊两条腿。”

“让你奶奶!”

虬髯汉子一个箭步赶上来,抡起海碗大的拳头砸向南过面门。

南过不躲不避,挥起套着布袋的右手,直直打在来袭的硕大拳头上,立时传出令人汗毛倒数的筋骨扭折声响,随后便是虬髯汉子的厉声惨嚎。

“给我剁了他!”

虬髯汉子面目扭曲的嘶喊,“这厮使诈,那口袋里面藏着古怪!”

一霎间所有学员抡起刀枪棍棒扑向南过。

“古怪尼玛!”

南过勾转脚背,将地上的巨锤握柄打在手中。

“都住手!”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学员闻声后尽皆止步停手,其中一个学员举着铁杖已经收势不急,在接近南过身边时被一脚踹爬在了地上。

所有人分开两旁,对着一个徐步走来的红衫女子毕恭毕敬道:“大师姐!”

这女子素颜朝天身形矫健,面上神态不愠不火,她捧起虬髯汉子那只被打烂的拳头看了看,半似自语的对南过问道:“小兄弟是哪里人?

被何人唆使,来触我们武馆的霉头?”

南过在腰间掖好破布口袋,他瞪着自己身后的杂毛老狗,愤恨的说:“被一个挨千刀的家伙逼着来的!”

老狗看他一眼,然后继续望着自己的尾巴。

“这你别管!”

南过继续说道,“我赶时间,摘了你们家招牌后我马上走人。”

“摘招牌?

说得好生轻巧,这块招牌是我们武馆的脸面,我若说想要你的脸,你肯给吗?”

红衫女子有些动了气,把虬髯汉子受伤的手捏得一紧,让汉子一阵的呲牙咧嘴。

“家父便是这家武馆的馆主,小女子不才,只将家父拳术学了个皮毛。

不过,对付些个上门讨教的愣头后生,还算能勉强应付得来。”

从地上爬起来的学员对红衫女子说:“大师姐,和他啰嗦什么,咱们关上门打他个半死算了!”

红衫女子抬手拂了下衣袂流秀,对所有人说:“看你们这点出息,人家兄弟两人来踢馆,就是自持比咱们本领更强,咱们仗着人多欺他,胜之不武,他也绝对不肯服气。”

然后她浅咳一声淡淡说道:“再说,院墙都被人拆了,门还关得上吗?”

南过以一种单调的姿势反复挥舞着精铁巨锤,发出阵阵暴力特征十足的破空声。

他异样的看着红衫女子,说自己和杂毛老狗是兄弟,这女人连骂街都不带脏字。

红衫女子上前一步,一手将自己的红衫下摆兜转身后,另一只手并指成掌与肩同高,缓缓向南过递出。

“小兄弟,请了!

五个回合之内,你若能碰触到我身体分毫,就算你赢,姐姐我甘愿将招牌双手奉上。

我不善兵刃,惯逞拳脚之力,而且资质低劣,除武修拳术之外,未曾对任样奇异术有所染指。

但小兄弟你自可用趁手兵械来攻,如果身傍任样术能,也大可尽情施展。”

南过仍是那么挥着巨锤,腾出另一只手来揉着鼻子说:“你想让我打女人吗。”

红衫女子略一低头,好像算准了南过会这么说一般,“那好,小兄弟请回吧!

家父外出不在馆中,我又断不会放任一干师弟妹与你争强,我以武馆首席弟子身份应战,你却又不想对我出手。

我看咱们今日各让一步如何,踢馆之辱我们权且记下,至于招牌,还请小兄弟高抬贵手,等到三五日间家父回转,你自来一展神威。”

南过猛的将巨锤砸进脚下地面,低着头说:“这个办法好!

但还需要变通一下。”

“变你奶奶!”

虬髯汉子又一声大喝,弓腿腾身就向南过袭去,他实在是心火难耐,自家师姐已经把面子给到这个地步了,没想到这个牵狗小子还在胡搅蛮缠。

看着身边的虬髯汉又想生事,红衫女子叠手一挥,手法快捷圆转,只见小扇般红影一摇,也未见她使出什么招式,虬髯汉腾身而起的力道便被半点不留的卸了干净,他停滞半空的身体就那么轻飘飘的落回了地面。

“二师弟,有我在场,轮得到你出头吗?”

红衫女子阴恻恻笑道,继而又对着南过说,“小兄弟,你是想怎样个变通法?”

“你家招牌我先拿走,等你们师傅回来,告诉他去找我拿。”

红衫女子一声长叹,倒背双手说:“果然,和踢馆之徒没有道理好讲!”

说罢脸色一变,“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可不管你打不打女人,你敢动我招牌一根指头,我一定让你追悔莫及。

小妹,快去找个骨伤郎中来,打残了这后生,咱们也不能不管。”

人群中的小师妹走出来,板起小脸对南过说:“你摊上事儿了,知道吗?

你摊上大事儿了!”

然后一溜小跑的从墙洞中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