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农户真是让我没有办法,这青铜罍真是让我心痒难耐。
到这地方,遇这情况,再怎么能嘴尖论典,也不管用了。
你跟他说牛能吃几斤草,他能和你论半天。
你跟他说这东西出现于商周,是盛酒器、礼器,诗经有典……
他会觉得你在吹牛逼,云山雾罩,诡幻绝伦。
反正他认为那就是个尿壶,尿壶再怎么论还是个尿壶。
我甚至想过使点翻墙爬院的本事,做一回盗爷。
但思来想去我还是放弃了。
有些东西看似简单直接且易行,但底线不能丢。
我琢磨了一下,只有死皮赖脸,放点耐心。
我跟着农户侍弄了半个月的农活。
他犁地的小母牛跟我都混熟了,呼哨一声就哒哒哒的从地垄那头跑来。
干完活回家里的时候,我时常给他小孙子做些手活玩意儿。
反正爷孙俩都让我侍弄舒服了。
十四五天的样子,晚上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
老爷子突然说道:“明儿个你走吧,东西不卖。”
我一愣,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吃食,假装没听见。
老爷子嚼了瓣蒜道:“虽然没听过送人尿壶的,不过你既然喜欢那尿壶,你就带走吧,送你了。”
我一听,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这反转来得实在有些突然,我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爷子,您真打算把那尿壶送给我?”
我看着老爷子问道。
老爷子指了指胸口看着我说道:“我们庄稼人不懂诗经,但这里有杆称。”
第二天我给老爷子孙子换了个新的尿壶!
用一块黑布包了这只青铜罍,捡大路行。
小路不能走,散兵、胡子、随便遇到一个,都是麻烦。
“嘟嘟嘟!”
还没出村,一辆洋车就从我后面的土路上跟了上来,在我身后使劲按喇叭。
就跟炫耀他四个轮子,我两只脚一样。
我要不是手里有东西,我铁定路边捡一石头,给他一飞石。
让他知道啥子叫飞石砸穿铁皮箱。
我站到旁边的宽处让他。
哪知我一停下,他也停了,我一走他又走。
我顿时警觉起来,不会是这些日子被人盯上了吧。
这样似的洋车到乡下来的也少。
我索性站在路边,看他如何。
车窗很快打开,一张熟悉白嫩的脸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先生,平遥回不回,二十?”
沈青歌一脸嬉闹的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青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非常干净好看的笑容。
“铲地皮的又不是你一个。”
我看了看沈青歌,这话倒是不假。
只是铲地皮都能铲到一个地方,是否也太过天和了?
“平遥你去不去?”
沈青歌看着我再次问道。
我摇了摇头道:“不去!”
沈青歌又问道:“那你要去那里,我送你一程。”
我并没有放松警惕,虽然她这时候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动人心魄的那种好看。
不过想想,我还是上了车,在我的能力可控危险的范围下。
可以暂时抛却一些东西,取最需要最有利的那条路走。
而我现在拿着青铜罍上路,确是也不太方便。
脚程赶回祁县也有些路程。
“我去祁县,燕居阁知道吧。”
上车后我直接看着沈青歌说道。
“出发!”
沈青歌直接说了两个字。
车子驶离平遥,朝着祁县而去,在燕居阁大房子前停了下来。
我走进燕居阁,把东西放到一边,和燕居阁的大叔打了声招呼。
大腹便便,俨然行事腕儿的大叔从后面走了出来,:“这么快就回我这里来了。”
我笑了笑看着大叔道:“大叔兵贵神速,这次是好东西。”
大叔“哦”了一声,和蔼地看了我一眼道:“解开看看。”
我麻溜的解开裹住青铜罍的黑布。
大叔看了一眼青铜罍,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
仔细的掌上了眼。
“确实是好东西。”
大叔看完货之后,没有和我绷着,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大叔实诚,可以交。
他实诚我也不跟他绷着,看着他说道:“大叔,好东西您可不能给少了。”
大叔看着我说道:“我给你这个数。”
他说着比了个八。
八千?
我看着大叔说道。
八千银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确实不少了。
但这只青铜罍八千给匀出去,我觉得还是少了点。
正当我要开口要点价的时候,大叔直接说道:“八万,一锤子买卖。”
八万银元,这又比我的预期高了。
“怎么,不愿意?”
大叔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有种踩在云里雾里的感觉。
我看了看青铜罍,对大叔说道:“大叔,您真的不愧晋商大腕这四个字。”
大叔笑了笑对我说道:“什么腕儿,江湖人抬举而已。”
他说着起身给我取银票。
我拿着银票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大叔从背后叫住我道:“小哥,青山不转绿水转,我叫沈丘川,以后咱们可以长期互利往来。”
我顿了顿,他这是介绍自己,也承认了我的眼力。
我回头微微弯了弯腰,朝着他行了个行事人里的后辈礼。
“山水相环方成川,我叫韩平安,沈叔以后叫我一声平安就好。”
沈丘川笑了笑,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似你这般年纪,有此眼力的少见,江湖险恶,处处留心。”
自明秋姐去后,我再没有听到过如此暖心的话。
我看着沈丘川重重的点了点头。
转身之际,一人直接撞到了我怀里。
我急忙去扶,没想到竟然是沈青歌。
“你猴急猴急的干什么呢?”
沈青歌一脸怨气的看着我说道。
在人坐府里,我不想和她闹。
我看着沈丘川说道:“沈叔,认识的一姑娘,冲撞了。”
沈丘川脸上的神色变了变,明显的黑了一下脸。
不过很快他就陪着笑对我说道:“该我向你说冲撞才是,惯坏了,从小缠着我要学识古、玩古的本事,不教她,就学了三青子的道。”
听了沈丘川的话后,我看了看沈青歌。
“原来是沈小姐。”
沈青歌揉着被撞疼了的胸口,看着我说道:“韩平安,名儿不错!”
我似乎才想起来她确实连我名字也不曾问起过。
“爹妈给的,我也做不了主。”
我看着沈青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一句。
再次和燕居阁掌柜沈丘川打了声招呼后,我走出了燕居阁的大门。
沈青歌从里面追了出来。
站在燕居阁门口两根大气门庭柱旁边的石狮前冲着我喊道:“哎,就这样走了,不再坐坐?”
我摇头道:“忙着呢?”
沈青歌又喊道:“你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
平遥东泉是去过了,溜达了不少时间。
铲回来一只青铜罍。
沈青歌有句话说得不错“铲地皮的不止我一个。”
东泉应该暂时铲不出啥好东西来了。
我回头看着沈青歌:“我想去岳壁试试运气。”
回头的瞬间我再次痴迷了。
回来后换了件长纱薄裙,此时亭亭站在燕居阁大门下的沈青歌,美得实在不可方物。
燕居阁上空的云彩好似都驻了足。
这场景真像是刚进门的小媳妇,第一次送老公出远门一样。
这想法一出现在我脑海里,顿时就把我吓了一跳,这就非分了。
这才哪到哪啊。
我赶紧的收了收心神,保持清醒。
沈青歌朝着我挥了挥手道:“你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和你一起去。”
我又整不会了,这是啥情况?
我去岳壁铲地皮,她跟着我去算咋回事?
而且她爹说了她不懂古。
沈青歌已经跑进屋子换衣服去了。
我没有等她,直接叫了辆洋车跑到了岳壁。
我仿成赊刀的走村串户,嘴里唱着莲花落,包里装着刀。
至于赊刀人的行道我也不懂,只晓得个预言成谶时便是回来收钱时。
预言不预言的我不管,我只要把手里的刀送出去。
访到自己需要的消息和东西,那便是事成了。
一个多星期左右的走访后,在一处农户家里访到了一只汉漆器。
但只是知道他家里有这么一件漆器,货并没有得看。
送了他一把刀。
和他坐着瞎侃了有一会儿。
他话里行间一直都在强调自己懂古玩门道,知道那漆器的分量。
但在我听来,却是破绽百出,跟在村里路边平常人聊古董那玩意儿一样。
云摸不着天,天摸不着云。
一个旗币想发财成腕儿,一个尿壶想一夜暴富。
像他这种情况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数。
应该是有人在我来之前来过了。
因为卖主一夜暴富的心思,捡不走这件漆器。
所以给卖主故意花里胡哨的说了些听起来很牛逼的东西。
抬高了这件漆器的价!
使得这件漆器变成一个“死物”,即使真有其他同行来这里访到这件漆器。
因为价格原因也带不走。
待来的人次多了,货卖不出去,卖主信心便会产生动摇。
既而觉得这件东西根本一文不值,甚至生出扔了或者砸了货物的念想和行为。
这时之前故意抬高货物价格的人,便会派一个生面的以超低价将东西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