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谁？陆宇飞吗？”
陈正抬脚走向她的同时又问了一遍, “你会去吗？”
“说什么呢，当然是开完……”看见陈正的表情后，纪渺脸上的笑容僵住。
“回答我的问题, ”陈正站在纪渺面前，目光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纪渺。”
纪渺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纠结一个玩笑。
见她不说话，他俯下身，目光钉进她眼睛里，口气不由加重, “说话。”
陈正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 让纪渺异常反感。
但她还是压下心里的不爽，耐着性子回了句“不会去”。
陈正垂眸看了她很久，像是在分辨她这个回答有几分可信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倾身在她嘴角上亲了一下，温声哄了句“乖”。
纪渺拿着衣服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神。
刚才发生的事,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 事后陈正没再说什么，一切都恢复成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
但陈正连问两遍自己会不会去陪陆宇飞, 还是在纪渺心里扎了根刺。
就像……他根本不信任她。
躺上床后, 陈正从背后把纪渺圈进怀里。
两人温存了会儿，陈正在怀里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睡吧。”
关了灯，两人抱着躺在**。
五分钟后, 陈正突然起身, 打开床头柜的小夜灯, 低头看向纪渺。
他摸了下她的脸，“怎么不睡？”
纪渺入睡很快，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平时两人胡闹完，陈正上一秒还在和她说话，下一秒她就睡着了。每回都是他把她抱回房间。
纪渺翻了个身，背对陈正，随口道：“嗯，有点失眠。”
过去陈正要是这么关心自己，纪渺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但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多少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有些事一旦发生过，像是生了根，让人再也无法忽视。
纪渺意识到，陈正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对自己的一举一动。
只要她有一点异常，他很快就会发现。
她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对自己的“关心”是否已经超出了正常男朋友的范围……
可纪渺又觉得，陈正并没有错，他只是太喜欢自己，难免会在自己身上投入过多的注意力。
纪渺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据理力争，脑子里乱得很。
陈正喊了纪渺几声，她都像是没听见，他干脆把纪渺转回来面对自己，“有话要和我说吗？”
纪渺知道瞒不过他，于是睁开眼睛，干脆把困扰自己的问题说出口，“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为什么这么问？”
“我根本不可能去澳洲，”纪渺幽怨道，“你明明知道的。”
纪渺说完，陈正看着她没说话。
纪渺受不了两人之间的这种无声沉默，她主动伸手抚上陈正的脸，目光在他脸上巡视，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你在怀疑我和陆宇飞吗？”
陈正的手心覆上纪渺手背，轻声说：“没有。”
“你有。”纪渺斩钉截铁地说。
陈正拉下纪渺的手，握在手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半饷没说话。
随着他的沉默，纪渺的心也在一点点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纪渺听到他很轻的一声叹气声，然后听见他说：“我确实对陆宇飞……”
但他没说下去，而是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小心翼翼地问：“渺渺，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不是陶瑶说的那种坏女人，我也没有到处勾引谁，有关我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纪渺抱住陈正，将脸埋进他胸口，乖巧又讨好地蹭着，“阿正，保证和誓言都是很虚无的东西，就算我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你绝对、绝对可以相信我。”
陆宇飞说的没错，她确实对他带有滤镜，但没有谁是完美的。
她不是，陈正也可以不是。
她既然喜欢这个人，便也一同接受了他的那些不完美。
“我和你是一样的，”纪渺无比温柔地拍着陈正的后背，“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本说好了再在唐城住一晚，但昨晚上两人闹得有点不开心，虽然后来把话说清楚了，却都没了心情。
下午坐大巴回京城，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纪渺一路上闭着眼睛，戴上耳塞。
有好几次陈正想和她说什么，瞧她这幅样子，只好沉默不语。
回到家，趁纪伯耀找陈正说话，纪渺回了自己房间。
洗完澡躺在**，陈正开门进来，她也只当不知道。
陈正收拾完行李，把纪渺塞在自己行李箱里的东西拿过来。
看她躺在**，走到床边俯下身，手背探了探她额头。
陈正：“累了？”
她“嗯”了声后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也不知躺了多久，就在纪渺真有了点睡意，半梦半醒间，才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她暂时不想见到陈正，但他真的离开，她心里反倒失落起来。
纪渺心头刚泛上酸楚，就听见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陈正脱了鞋，掀开毯子，躺在了纪渺身边。
纪渺瞬间清醒，睁着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
“芸姨和我爸还在楼下呢……”
“我把门反锁了。”
她刚想说反锁了有什么用，青天白日的，随便谁上楼敲她房门，发现她门反锁着，打开后陈正在她房里，根本不会有第二种猜想！
陈正将人搂进怀里，下颚抵在她头顶，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两分钟。”
纪渺正要推开他，在听见他语气里的疲惫后停住了动作。
最终纪渺动了下四肢，在身后的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纪渺掐着点，在心里读秒结束后，试着推了下陈正。
“两分钟到了。”
“嗯。”
嘴里虽然应着，但他不仅没放开她，反而收紧双臂。将她贴得自己更近，下巴亲亲热热地磨着她的发顶。
“别抱这么紧，”纪渺的脸贴在陈正胸口，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小声埋怨道，“热……”
陈正又抱了会儿才松开她。
两人面对面躺在**，陈正不发一语地垂眸看着纪渺。
“在想什么？”纪渺问。
陈正将她耳边的碎发整理好，“在想怎么才能让你高兴。”
“我没不高兴，”纪渺吞吞吐吐，“我只是……”
“渺渺，我不知道该怎么……”陈正顿了顿，拉住纪渺的手，摁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真想让你看看它。”
“里面有一滴泪吗？”纪渺笑了下，“恶不恶心啊你。”
总算见到她笑了，陈正神色一松，揉着纪渺的脸颊，希冀地问：“昨晚的事，可以让它过去吗？”
纪渺摇头，坦诚道：“也不全是因为昨晚的事。”
陈正再次紧张起来，“还有什么事？”
纪渺垂着视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毛衣的领子。
“渺渺？”
等了很久纪渺依然不说话，陈正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以不说，时间长了，我总会知道。”
纪渺的手指在他线条清晰的锁骨上滑动着，怏怏不乐道：“你不知道。”
陈正抓住她的手，与她五指相扣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目光牢牢地盯在她脸上。
“那就告诉我。”
纪渺被迫和他视线相对，被他那样的眼神一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我怕我们的事……过不了爸爸那关。”
不仅如此，还有他纪家半个养子的身份，传出去对他和纪家都是不好的流言蜚语。
她任性自我，但也并非真的不管不顾，因为自己而让其他人受到伤害。
感觉到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力道渐渐撤去，纪渺疑惑地看向陈正。
陈正先是皱了下眉，而后又松开。
纪渺反倒蹙起眉看他，“你笑什么？”
陈正忍不住捏了下她脸颊上的肉，脸上笑意愈深，“就为这件事不高兴？”
“这件事……不重要吗？”
“重要，”陈正轻声说，“很重要。”
纪渺和陈正探讨了好几个她自认为可行的方案，最后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决。
纪渺觉得还得再过两年，最好是等到他们毕业工作再坦白。
那时候就算和家里闹翻，两人也有了不靠家里的底气。
陈正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听她说。
让纪渺始料未及的是，当天晚上，自己那些计划全部化为乌有。
在陈正说完那句话后，餐桌上有长达十几秒的沉寂。
直到苏芸手里盛汤的汤匙掉在碗里，发出“哐啷当”的声音。
她最先反应过来，视线在两个孩子间来来回回，不确定地问：“在、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我和纪渺在谈恋爱。”陈正抽了两张纸巾将溅在桌上的汤渍仔细擦干净，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纪渺没想到，陈正会在晚餐时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在苏芸和纪伯耀同时看向自己时，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场面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在纪伯耀放下手里筷子的那一刻，苏芸心一跳，下意识维护道：“孩子还小，道理得慢慢教……”
纪伯耀摆手阻止苏芸的话，视线扫过纪渺和陈正。
他一直不开口说话，让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
特别是纪渺，她压根没做好现在就公开的心理准备。
一边怨念陈正没事先和自己商量，让自己处于茫然和被动，却又觉得说就说了，不管是骂一顿还是打一顿，她坦然接受。
就在纪渺准备视死如归、英勇就义时，却见纪伯耀只是清了清嗓子，嘱咐了句：“别影响学习。”
纪渺：“……”
吃完饭，苏芸找了个机会私下里找纪渺谈话。
“你老实告诉芸姨，你和阿正谈恋爱，到底是真喜欢人家，还是为了气你爸爸？”苏芸忧心忡忡地问。
比起纪伯耀，对于陈正和纪渺谈恋爱的事，她反倒更在意。
实在是纪渺太爱胡作非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们真谈恋爱倒算了，能亲上加亲也算圆满。
但如果不是，将来要是闹翻了，可怎么收场。
“我气我爸干吗？”纪渺无奈道，“就算我想跟他对着干，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听她这么说，苏芸才放下心。
苏芸没那么古板，也觉得家里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互相吸引并且日久生情，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就说你们俩这段时间不对劲，特别是从苏市回来后，两个人背着我腻腻歪歪、不清不楚。那回我前脚看见你拆了颗糖吃，一转身糖就在阿正嘴里……”
“芸、姨！”纵使纪渺脸皮够厚，从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口中听到这些话，也着实难为情。
“还有件事，”苏芸换了话题，脸上不自觉地凝重起来，“渺渺，你妈妈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提到白厘，纪渺的笑容逐渐消失。
“万一要是她不同意……”
“她不会不同意，”在苏芸的不解和担忧中，纪渺解释道，“芸姨，你不觉得我和她是同一类人吗？”
“同一类人？”
“她不会阻止我和谁在一起，因为她知道我和她一样……”
纪渺的嘴角缓缓勾起，眼神里的一往无前令人叹服，她一字一顿道，“死、不、悔、改。”
纪渺的话令苏芸心里没来由地心惊，但却又觉得她这些话不无道理。
纪渺是真做得出不惜伤害自己的疯狂事。
“等等——”苏芸叫住正要离开的纪渺。
“还有什么吩咐啊芸姨？”纪渺忍不住哀叹一声。
明明是陈正把两人关系捅出去的，到头来挨批挨训的人却是她。
苏芸把纪渺拉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虽说你们是在谈恋爱，先生也默许了，但在家里别太招摇，得注意分寸。还有，你是女孩子，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苏芸拉着纪渺唠叨了半天才肯放她走。
过去他们暗地里幽会，有的是法子和借口骗过苏芸他们，现在公开了，纪渺反倒觉得自己时时刻刻处于监视中。
她就是正常地找陈正说话，家里人的眼神也总让她不习惯。
晚上熬到芸姨和她爸爸休息，又在房间里捱了半个小时，纪渺才悄声离开房间。
看见纪渺推门进来，陈正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书。
纪渺瞄了眼他手里的书，“这么晚了还没睡？”
“嗯。”
他正准备起身，纪渺关上房门后快速奔到床边，掀开被子利落地钻进被窝。
纪渺身上睡裙单薄，京城入秋后夜里一天比一天凉。
她八爪鱼似地紧搂住身边的人，脑袋埋在他肚子上，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好暖，你们男生身上是不是都有个小火炉？”
头顶传来清淡的笑意，“怎么过来了，不怕芸姨又说什么？”
被窝里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她下巴搁在他胸口，一脸委屈巴巴，“到男朋友房间聊天也不行啊？”
陈正低下头，故意问她：“只是聊天，不做点别的吗？”
“别的……”她眼睛倏地亮起来，眼尾不由上挑，手指在他嘴角下的小痣上细细摩挲，“要不要陪你做点开心的事？”
纪渺窝在陈正身前，脑袋枕在他肩窝里。
陈正为了配合她，只能把翻书页的速度放慢。
她一有疑惑的地方就问，他耐心地讲解给她听。
秋雨淅淅沥沥，带起寒意陡峭。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人相依相偎，偶尔响起几句低声交谈。
纪渺原本是想来质问他，为什么不事先和自己商量好再公开。
但此时却什么也不想说，就这么被他搂在怀里，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书，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纪渺突然觉得，如果人生停留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但同时她又相信，她和陈正之间，在他们的未来里，一定会有比现在更美好的回忆在等着他们。
纪渺睡着后，陈正让她躺在**，打算等她睡熟一点再抱回她自己房间。
在确定纪渺不会醒来后，陈正拿起手机，继续看刚才被纪渺打断的东西。
陈正面无表情地把对方发来的帖子，从头到尾全部看完。
看完他没有回对方任何消息，直接把对方删除。
不仅如此，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退出所有群聊，再把通讯列表里所有京大附中的同学也一并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才放下手机侧过身。
原本阴冷的目光在看向身边的人时，被满目的温柔缱绻取代。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绘她的五官，最后他俯身，在她眼皮上温柔地亲了亲。
“晚安。”
纪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搂紧陈正，猫儿似地往身边的热源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