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甜品店出来。
去书城的事没了下文,任婧文也就没再问。
但也没走,跟在陈正身边,两人并肩走着,偶尔交谈几句。
纪渺想走,但她有贼心没贼胆,只要没和陈正谈妥,她前脚刚溜纪伯耀后脚就能给她定好去英国的机票。
受制于人,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纪渺无聊地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陈正就不用多说了,肩宽腿长,跟模特似地。
至于任婧文……
这是纪渺第一次认真打量任婧文。
京大附中有好事的把任婧文和纪渺放在一起比较,称她们为京大附中双姝。
一个温柔知性,一个大胆热烈,同样的漂亮迷人。
不同的地方在于,任婧文的漂亮不带攻击性,随着不断接触,会一点点浸透到人心里去;而纪渺,恨不得第一眼就扎进你心里去,在你心上蛮横生长,直到占据你整个人,整颗心。
纪渺看到过纪伯耀书桌抽屉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三个人在游乐园的海盗船前拍照。
除了纪伯耀和陈正,照片上有一个她没见过的女人。
纪渺很认真地回忆,照片中那人给自己的感觉和任婧文相似。
温婉知性,像水一样温柔平和的女人。
虽然纪渺不愿承认,但事实上,她和她妈妈白厘是一类人。
她们不是水,也不是火,而是黑透了的天空中突然绽放的一簇烟花,绚烂却也短暂。
为了绽放,愿意付出一切,不惜与这个世界对抗。
但世人爱的是她们惊艳的皮囊,却无法接受热烈到能灼烧一切的灵魂。
纪伯耀不喜欢,陈正也一样。
强扭的瓜不甜,就像她的父母,所以任婧文这样的女生才是与他们最般配的人生伴侣。
“纪渺。”任婧文突然回头叫了纪渺一声。
“啊?”突然被叫到名字,纪渺被吓了一跳,更是一脸心虚。
任婧文疑惑地看着她,连陈正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任婧文:“陈正提议去天文馆,一起吧?”
纪渺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去。”
“你想去哪里?”陈正先一步任婧文问出口。
不管是天文馆还是陈正,她都没兴趣,更是急于摆脱,于是随意指着旁边一家店,“我去这里。”
任婧文看了眼那家店,“你……要去玩密室逃脱?”
不等另外两人有所反应,纪渺道了声别就匆匆离开。
她以为终于能摆脱陈正,没想到一进这家店她就后悔了。
这家店专门玩恐怖密室逃脱。
而纪渺……
怕鬼。
“几个人啊小妹妹?”老板看到顾客上门,热情地迎上来。
“一个人。”
“想玩哪个?”
纪渺抗拒地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几张巨幅海报,指着其中一个看上去不算太恐怖的,“这个吧。”
老板看了眼电脑里的订单,“‘瞳灵人’最少四人参加,一个人不能玩,要不换一个吧?”
老板刚说完,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改口道:“人来了,要不问问人家玩不玩?”
纪渺转头,看见不久前才道别的两个人出现在店里。
任婧文环顾一圈,既害怕又兴奋,“纪渺,你玩哪个,我们一起?”
“你们不是去天文馆了吗?”
“刚才订票时才发现今天周六闭馆。”任婧文遗憾道。
“这个看上去还行,要不玩这个?”任婧文看了眼海报。
“巧了,你们朋友也正好想玩这个,”老板说,“差一个人,工作人员会充当一下玩家。”
陈正走到纪渺身边,觑了眼海报上阴森恐怖的画面,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要玩?”
纪渺心里其实早就打退堂鼓了,但被陈正这么一问,自负心作祟。
她打开手机支付扫码,二话不说付了钱,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
但事实上,她一进去就后悔不迭。
搭建出的场馆里,漆黑一片,在被蒙着眼睛带进去时,她差点掉头就跑。
但走在她后面的陈正,双手搭在她肩上,似乎察觉到了她想跑的心思,一个劲把她往里推。
她发誓结束后一定要杀了他!
一个半小时后
从密室出来,任婧文吓得直哆嗦。
纪渺没她那么夸张,但也是脸色煞白,早没了玩之前要杀了某人的狠劲儿。
两个女生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原先说好的一起吃晚饭也没人再有心思。
在目送任婧文坐上车开远后,纪渺和陈正才打车离开。
一路上,纪渺都没说过话,倒是一向冷言冷语的陈正和司机师傅聊上两句。
到了家,她把客厅的灯全部打开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正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楼,她还和刚才一样,连坐姿都没换过。
晚上吃饭时,苏芸发现了她的古怪,用眼神询问陈正发生了什么事,后者只是微微摇头。
苏芸感到古怪,但也没细问,没想到吃完饭,她还坐沙发上看电视,被苏芸催了几次才磨磨蹭蹭上楼。
但走到哪儿就把灯开到哪儿,开了也不关。
进了房间后,更是敞开着房门,房间里灯火通明。
苏芸收拾完厨房出来,看见陈正趴在电视柜前翻抽屉。
“找什么呢?”
“药箱。”
“我给放厨房了,”苏芸担心地问,“你哪儿不舒服?”
陈正站起身往厨房走,出来时手里多了板润嗓含片。
“嗓子不舒服啊?”
“嗯。”
“换季,天气干燥,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爱喝水……”
陈正在苏芸的嘀咕中上楼,经过某间房间时停住脚步。
虽然门开着,但他依然规规矩矩地在门上敲了两下。
在里面传来句冷冰冰的“已死勿扰”后,他站在门口无声地笑了下。
“不是让你别进来吗,听不懂人话啊!”开着门也非得敲两下的,这个家里独一无二。
纪渺呈大字型躺在**,就算听见进房间的脚步声,也懒得动。
“既然死了,是鬼在说话?”陈正边说边走到床边。
只是才看了她一眼就匆忙偏过头,脸色微红。
她穿个短裙,竟然大大咧咧地躺着。
“别提那个字。”她没好气地说。
他语调轻快,带着点调侃道:“你怕鬼啊?”
恐怖密室里,被“鬼”追时,她慌不择路下往他怀里不知撞了几回。
只不过那里面漆黑一片,所有人又处于高度紧张中,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撞到的人是谁。
“谁、谁怕了!”纪渺嘴犟,不肯承认,恼羞成怒地把**的抱枕往他身上扔,“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
他没躲,任由抱枕砸在身上。
不痛不痒,就跟她放的那些狠话,没什么威慑力,无能狂怒罢了。
陈正把抱枕捡起,拍了两下后放回去。
他走到床头柜前,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柜子上。
纪渺瞥了眼,“什么东西?”
“跌打药酒。”陈正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肩膀。
“你怎么知道?”她半撑起身看向他。
“多揉几下,淤血才能散开。”
她有一下撞在密室墙上,疼得叫出声,后来就一直揉肩膀。
看来那个时候他就发现了。
“要你管。”
陈正放下药酒就离开了。
晚上纪渺来找陈正时,他正在看HiMCM近两年的大赛集锦。
她站在门口,没洗澡也没换衣服,犹犹豫豫地问:“有空吗,帮我擦个药?”
陈正刚要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纪渺却径直走进房间。
只见她一脸嫌弃,“就在你房间擦吧,药酒味儿太冲,我怕晚上睡不着。”
陈正:“……”
伤在肩膀靠近后背的位置,她反手够不着。
要是找苏芸帮忙,就会惊动纪伯耀。
无奈下,她只能来找他。
陈正让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站在她身后。
她把领口往一侧拉开,露出左肩。
果然撞伤了,雪白的肩头上一片青紫斑驳,看上去惨不忍睹。
陈正拧开药酒,在手心倒上一点。先轻轻摁压在她肌肤上,然后顺时针揉搓。
他手法还算娴熟,有点疼,但尚且能忍。
她在酸痛麻痒中半眯起眼睛。
无聊中,她没话找话,“你在看HiMCM?”
“你知道?”他语气略微诧异,大概是没料到她竟然还知道这个。
“在甜品店听到你和任婧文聊到了,”提到任婧文,纪渺心思一动,顺势问道,“你们两位理科大神,为什么会选文科?你……我还能理解,任婧文是为什么?”
陈正文理科都很强,刚举行的全市高校联考,他理科满分,文科也就象征性地扣了点卷面分。每次考完试,他的卷子就会被当成模范卷在各校师生间传阅。
纪渺甚至觉得,让他现在就参加高考,他也能考出满分成绩。
但看他平时感兴趣的东西,显然更倾向于理科。
他不顾自己的喜好选择文科,只可能是为了迎合纪伯耀考政法大学。
纪渺突然问:“她不会是因为你才选的文科吧?”
肩上的揉搓顿住。
她却浑然不觉异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如果不是陆宇飞……我倒是真挺看好你们俩。任婧文这样的儿媳妇,我爸应该挺喜欢。”
肩上的动作重新恢复。
他一开始收着劲儿,等把肌肤搓热,药力开始慢慢渗透进去后逐渐加大力道。
淤血被一点点揉散,雪白的肌肤被擦出一片昳丽。
随着力道的加重,肩膀处开始火辣辣地疼。
纪渺拧着身子想要往外躲,被陈正摁了回来。
“别动。”陈正沉声。
“不就开了句玩笑,你至于吗!”纪渺疼得龇牙咧嘴。
纪渺不傻,陈正这幅恨不得捏死她的劲儿分明是故意的!
她气不过道:“况且我哪儿说错了?你和她就是很配……”
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好好好,不把你和任婧文凑一堆了。”纪渺现在被他拿捏得死死地,不得不服软。
但安静了没多久,她又开始不安分。
“任婧文那样的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
“你轻一点!”冒着被楼下苏芸发现的风险,她忍不住低吼。
“忍着。”
没想到他非但没收劲,反而更用力,最后那几下痛得纪渺弯腰躬身,额间冷汗连连。
擦完药,她坐着一动不动,缓了很久才恢复过来。
虽然刚才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折磨”,但伤口处的酸痛缓解不少,手臂也能抬起来。
她这么在意肩膀上的伤,是怕影响下次的舞蹈课。
在陈正去卫生间洗手时,纪渺冲着他的后背恶狠狠地举了个中指。
“纪渺。”陈正叫住开门离开的人。
“干吗?”和刚才求人办事的态度不同,她凶巴巴地转头。
可她等了半天,他却没了下文,就在她不耐烦地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他说——
“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样的。”
回自己房间的一路上,纪渺思考着陈正最后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刚跨进房门,听见手机响了一下。
她走到床头柜拿起手机。
是陈正发的,只有两个字——
【浅紫】
纪渺反手一个电话打过去,想骂他两句,却在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清冷的“喂”时,突然醍醐灌顶。
她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你猜,我现在穿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浅紫。
*
周一刚到教室,陆宇飞就向她发难,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删了。
等她把空****的手机丢给他,他才闭上嘴,接着又追问陈正是什么情况。
纪渺知道这事儿陆宇飞迟早要知道,简单和他说了下情况,没想到他听完后,比纪渺还要义愤填膺。
“你们家老纪到底哪里想不开替别人养儿子?就算好心收养了,可是没必要放着你这个正儿八经的亲生女儿,却把家业家底给外姓人吧?”
陆宇飞家也算豪门大户,这样的人家对家族血脉的正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纪伯耀这种公正严明的大法官,也不存在重男轻女的古板思想。所以他无法理解他这种做法。
说完,陆宇飞突然想到什么,朝纪渺眨了下眼睛,暧昧道:“你爸不会是给你找了个童养夫吧?”
果不其然被纪渺狠狠剜了一眼。
“也许……纯粹是因为他太喜欢陈正吧。”
纪渺发现,现在提及这件事,已经没有过去那么抵触和难以接受了。
人果然会在沉默中被一点点改变。
陆宇飞快速搓了两下自己胳臂,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别说得这么恶心。”
“我说真的,”纪渺表情认真道,“我有时候觉得,我爸和陈正,他们是同一类人。算是惺惺相惜吧。”
他们严格遵循这个社会的律法和公平正义,对自己设定的道德标准非常高。
但同时在某些特定事情上,又自有一套处事准则。
而这个“准则”很可能是与正义道德相割裂的。
就像一个人,被分成两半,被人看见的那一半,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而另一半……叠满了人性中所有的伪善和丑陋。
但很多人都只看到了他们暴露在外的那一半。
“我不管他什么人,纪叔叔有多喜欢他,他敢给你不自在,就是我陆宇飞的仇敌。”
“是情敌吧?”纪渺戳穿他。
陆宇飞“嘿嘿”笑了两下,“甭管什么‘敌’,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可别乱来,和他那种好学生斗,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我们。”
“你放心,哥们心里有数。”
“陆宇飞,我警告你,”纪渺坐直,神色从没有过的严肃,“别动陈正。”
纪渺这话让陆宇飞着实吃了一惊。
他和纪渺认识这么久,就没见她开口护过谁。
“渺渺,你不会真喜欢……”
纪渺“啧”了声,“我现在还在我爸的观察期,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搞他的人,我可真就要被送去英国了!”
最后在纪渺的警告威胁下,陆宇飞才答应不找陈正麻烦。
但陆宇飞显然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没多久就让他找到了机会。
京大附中的秋季运动会,掀起了从没有过的热度。
而这股热度全都集中在了运动会中的两个项目——
女子五十米跨栏和篮球赛。
跨栏安排在运动会下午,开始比赛前十分钟,跑道周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大群人抻着脑袋看签到台。
比赛前,选手们在裁判处签到,这次比赛学校发了统一比赛服。
跨栏参考专业比赛的规格,背心T恤和平角裤。
这套衣服极显身材,对身材不自信的女生会在比赛服里穿打底,只有少数人没穿。
纪渺就是其中之一。
她身材高挑,马尾高束,露在比赛服外的肤色雪白,在人群中尤为亮眼。
男生们的目光基本都围着她转。
她却恍若未觉,贴上号码牌后走到指定赛道,在众目睽睽下做了几个很专业的拉伸。
侧压腿时,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堪称完美。
“学跳舞的腰肢就是软。”陶瑶看着赛道上的纪渺,酸溜溜道。
任婧文也看了眼,但很快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看各班送上来的助威加油稿件,没接陶瑶的话。
有人走上看台,拿来新的稿件。
看到送来的人,任婧文惊喜道:“陈正!”
“这是我们班的。”
“好。”
陈正放下东西打算离开时,听见陶瑶说了声,“比赛开始了。”
五十米跨栏的起点处,选手们已经站在了各自的赛道上。
陆宇飞在终点,拉着F班的人给纪渺加油。
在陆宇飞的带领下,每个人在头顶做了个爱心的造型。
纪渺看到后笑得一脸灿烂,伸手朝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比赛开始前,很多人不看好纪渺。因为美女都注重形象,表情扭曲地奋力奔跑绝对不会出现在她们身上。
可当比赛信号枪一响,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纪渺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她不仅爆发力强,跨栏动作也可圈可点,始终遥遥领先,没有任何悬念地拿下第一。
不仅如此,她跑步姿态自然放松,并没咬牙切齿毁形象,反而抓拍的每一张照片都漂亮潇洒。
纪渺被班里同学围在中间,大家都很兴奋。
唯有陆宇飞,刚才还抱着自己转了一大圈的人,此时却看着某个方向,脸色发沉。
纪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看台。
纪渺撞了下陆宇飞手臂,“别惦记了,好学生只和好学生玩。”
说完又指了指陆宇飞和自己,“咱们富二代和富二代玩。”
陆宇飞被她逗笑,脸色缓和不少。
但显然这根刺已经扎进陆宇飞心里。
纪渺比赛完就被陆宇飞拉去篮球馆,下一场是篮球赛。
F班和A班在小组赛就撞上了。
后来纪渺才知道抽签时陆宇飞在里边儿动了手脚。
篮球馆里座无虚席,连篮球架后面的空地上都挤满了人。
一场小组赛这么多人来看,原因无他——
A班原队长受伤,一向只负责拉高球队考试平均分的副队长,临危受命,暂代队长之职上场比赛。
纪渺也是才知道,原来某人不仅学习好,篮球打得也不错。
不仅篮球打得不错,胜负欲还很……非常强。
比赛开始没多久,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两个队根本就不是在打比赛,而是逞凶斗恶。
在F班的人连续几次冒着犯规打手撞人后,A班也很快调整了节奏。
从为了抢球身体碰撞,到即使不抢球也开始动手动脚。
两队的队长更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到最后几乎是在肉搏。
这场比赛的最后,因为频频犯规,两个班都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纪渺带陆宇飞去校医务室时,陈正和任婧文正好也在。
陈正右脸肿了一片,嘴角蹭破了皮,是在抢篮板时被陆宇飞“不小心”用手肘撞的。
而陆宇飞在阻拦中被陈正“意外”推倒,扭了脚。
四个人一见面,气氛立马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