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朝前开了许久,前方有分岔路口,右拐便是收费站。车暂时停在了路口的简易加油站。许多人趁着这短暂的停车时间下了车透透气,妇孺会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小零食,给小孩子解解馋。

过了一会儿,司机已经在前门赶集般地挥手呐喊,乘客们慢吞吞地上了车。会咯咯笑的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她抱着一个喜之郎果冻,头探出车窗,眼睛一直在看着夏眠。

车轰隆隆的引擎声响了,小女孩很着急,用手拍车窗,不断看着夏眠在她的眼里后退。

夏眠立在原地,朝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小女孩也挥手示意,咯咯笑地把半个身子收回车里。

旅途的相识总是短暂的,就像自己和邵义一样。

夏眠顶着烈日往前走,走到加油站的左侧,有一条小道,很短,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街道两边有旅行社、宾馆和租车店铺,夏眠挑了一个门面还看得过去的店走进去,前台只有一个吃着外卖的女人,一听租车,让她自己走去后门。

门后边是一个车场,日光下停满了车,有人挑车、修车,甚至还有司机站在车边,胸口架着牌子,写着目的地和价格。

这间店还真是业务繁忙。

夏眠走进去,一个穿着背心一身机油味的大叔迎上来,问:“美女,拼车?”

“租车。”

“噢,”老板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证件带了吧?”

“带了。”夏眠继续说:“我向西走,大部分走省道。”

老板当她外行,敲敲一车车盖:“这辆。”

夏眠说:“我不喜欢灰色。”

“这车白的,只是太久没洗了。”老板当着她的面掏耳朵,“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只看外表不看内在。这车的配置可好了,耗油低,皮实耐造……”

夏眠打断他:“这是城市SUV,不适合我。”

老板顿了顿,突然感觉这个小姑娘也不太好忽悠,他刚想介绍另一辆急于出手可以骗押金的车,夏眠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我自己看看。”

夏眠兜兜转转,停在一辆刚刚洗好的五菱荣光前。这车没什么特别,是最简单的面包车,乍一看就像人.贩.子开来跑路的,但她有一个汽车学院的好友曾经跟她说过“没有进不了藏区的车只有进不了藏区的人”,他说五菱可上秋名山过川藏线,虽然舒适度不好,但长轴距、中置后驱……一大堆优点。

夏眠还懂点行道,这五菱看似普普通通,其实还改造过,后备箱和车船是电动的,还有……

她撑着膝盖正欲低下检查底盘情况,眼里出现一双马丁靴,一个男人走到她身旁,身影把她压住。

来人穿着白衣黑裤,裤腿扎进马丁靴里,身躯修长,理的是干净利落的寸头,五官俊毅,却带着一身玩世不恭的气质。

第11节

叶介用手指夹着烟,拧开矿泉水的盖子,道:“诶诶别看了,我这车不租。”

他说完后仰头喝水,水流过脖颈、胸口,润湿了薄薄的白T恤,隐约可见紧实的线条。

夏眠眼睛贴在五菱车上,只道:“好吧。”

叶介听出她的惋惜,肆笑一声:“你眼睛瞎?”

夏眠督他一眼:“你的车也不是很差。”

叶介:“怎么看出来了?”

夏眠:“比小奥拓和QQ车强。”

叶介:“你不懂,奥拓和QQ轻,陷车可以自救。”

夏眠:“五菱怎么折腾都行,反正不值钱。”

叶介被这话噎了一下,随后说:“你这人细胳膊细腿儿的,说这些话还挺大胆的哈。”

他把瓶盖拧好,随手扔进车的后座,湿了的双手随意地抹在肚子的衣服上。一边做着这一连串动作,一边正正地看着夏眠。

还算高的个子,皮肤很白,五官不错,长得很正,嗯,冷艳型。

叶介忍不住跟她多聊了几句:“诶,你有驾照了?”

“嗯。”

“驾龄多少?”

“刚拿证不久。”

“我这车得老司机才能开,你太嫩了。”

“哦。”

夏眠转身欲走,叶介突然伸手捞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转过来。他微微弯腰靠近,夏眠警惕地后退。

他勾起她脖颈上的玉佩,气息逼人:“这玉佩,挺好看的啊。”

夏眠立刻抓着玉佩离他几步远,瞳孔敛在一块。

几个男人经过两人的身旁,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叶介瞪了路过的人一眼,转脸对夏眠轻声说:“别怕,我只是好奇。”

“……”夏眠还是与他保持距离,“这玉不值钱。”

“我觉得挺值钱的。”

“没你车贵。”

叶介再次走向她:“我再看看。”

夏眠后撤:“那你把车租给我。”

叶介立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护在胸前的手。那玉佩真像在云南碰到的鉴定师戴着的那块,不过它应该落在质检所或者在警方那儿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可只怕手下的人掳走谢茵时手脚不干净,在玉佩上留下了指纹。

叶介双手叉腰,道:“这样吧,你去哪儿,我载你去。”

夏眠眯眼问:“你是司机?”

他模棱两可答:“差不多。”

“信不过,算了。”

“啧,”叶介咬咬下唇,“我不是司机但我顺路呢?赚点外快行不行?”

“我往西边走。”

叶介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出口:“去申扎?”

夏眠:“差不多。”

“你能把话说清楚么?”

“既然顺路,你问这么多干嘛?”

叶介快要把下唇咬烂了,这小姑娘戒备心重的很。他心想,也许是自己看走眼了,若有指纹留下,事情过了这么久痕迹也该消失。他挥挥手,道:“没诚意,这生意做不下去。”

夏眠把玉佩塞到自己的衣服下,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转身去寻别的车。

她不知道身后的叶介正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散漫的眼神带着一股严密,像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但他最终还是移开了眼睛,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把车身的水擦干净。

车场侧对着空旷的街道,白云滚滚,蓝天低矮,要和住民的楼顶连成一块。街道静悄悄,缱绻、安宁,像在沉睡。

可一道道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一场静谧的沉睡,宛若绷紧的弦音凭空断裂。

所有人朝街道看去,只见一位老人拿着空了的篓子摔倒在一辆越野车底下,晒干的藏红花尽数落在她的身旁。最前边的越野车停了,后边紧跟着的几辆面包车纷纷急刹,尖锐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听到这声音,许多人都倒吸一口气,咬着牙关。

老人赶紧站起来,也不管晒好的藏红花,拿着篓子先往街道边走。

车内的人并没有骂骂咧咧地探出头来,反倒急忙地发动引擎,眼见就要开出街道,紧随的几辆面包车也不作任何停留。

所有人看了没出事,只当做是小插曲。

可夏眠的心瞬间静止了。她认出那藏青色的越野车正是她来时坐的哈弗,开车的是蓝锥的人。他们前往的方向正是西边,去的是申扎的矿区!

夏眠大步流星地冲到叶介的身边,拉开车门,语速飞快:“我包你的车了,现在走。”

叶介说:“我说了,没诚意,做不成生意。”

夏眠懒得跟他废话,一手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现金塞到他的怀里。

叶介捧着突如其来的人民币:“诶,诚意满满。”

他抽了三张给老板,当做是修车和洗车的钱。付完账再转过头来时,夏眠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钥匙明明白白地插在插孔里,一扭引擎便启动了。她在倒车,速度极快,眼睛直视前方,后面的车辆始料不及。

夏眠神情冷静地换挡、转方向盘,引擎轰鸣,车轮扬起尘土。

车在她的操控一下宛如一把利剑,蓄势待发。

跟随在哈弗后面的最后一辆面包车像巨兽的尾巴一般在拐口不见了,叶介看清了一扫而过的车牌号码。

他心中暗感不妙,一转身就追着五菱车跑,大手拍打着车窗冲夏眠喊:“喂喂,这他妈我的车,我是司机!”

夏眠的眼神极冷,凝视着前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叶介跟着车在狂奔,眼见转速表已达70迈,他伸手抓住五菱车加装的行李架,用力一撑,夏眠感觉车身重重地晃**,叶介翻身已至车顶。

夏眠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她打转着方向盘躲避司机和员工,五菱车眨眼间就开出车场,在街道呼啸而去,转眼间已驶上黄土大漠,她所及的地方沙尘扬天。

天地相接的地方像一道裂缝,正在吞噬着渐渐远去的面包车身影。

在车顶的叶介感觉五脏六五都被搅动、颠簸,这小姑娘的行动力和胆子根本就不像刚拿证不久的人,但要按这种速度开下去,追上自己的人之前估计得把命给送走。

他咬紧牙关,眼睛都睁不开。夏眠开的太快,掀起的黄沙糊了他的眼睛。叶介一只手紧抓住唯一的支点行李架,用另一只手去拉主驾驶座的车门,狂风瞬间灌入车内,将夏眠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冲她吼:“给我坐副驾驶座去,我来开车!”

夏眠假装听不见。

叶介:“我等会儿坐你身上你信不信?!”

这句话还挺奏效,夏眠不敢犹豫,一边眼睛盯着路况,双手抓着方向盘,一边往副驾驶座挪位。叶介身手敏捷,把车门开到最大,抓着行李架的手一松的同时整个人也落入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