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回程的队伍里，小六，大龙他们都在。

林青青一会儿被他们围在前边，一会儿被他们围在后边，最多的时候还是在中间，听他们讲话。

小六滔滔不绝的道：“本来是由文昌带队来的，但徐郎中他们不放心石头城，文昌就只好留在城里看家了。城主当时要是跟我们一起进山就好。”

山里植被返青，动物却因猎杀和旱灾未能成群结队，独留大自然在疯狂生长。

野菜野果，药材木棉，遍地都是。

“野栗子，橡子，山核桃，还有树薯！东西多的你们摘都摘不完，”林青青都会背了，吐口气，惋惜，“可不就是早知道就跟你们进山了嘛。”

“守着山，就够咱们吃喝的，城主你以后别走这么远了，”小六说着看着。

当然是看她脸色。

她的想法与旁人不同 ，只目光就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长远，这些优点让她带领石头城的人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

但不也正是这些优点，让她时不时陷入困境？小六真想她能留在城里，哪儿也不去。

但想想也知道不叫她冒险是不可能的事。

“最起码下次在走这么远带上我，”小六又道。

林青青看他。

小六这小子比文昌大了一岁半，但也 才年满二十，个子倒比文昌高半个头。他眼睛也不大，却明亮而沉静，样貌也清俊，待人真诚，性格阳光，也爱跟人叽叽喳喳推推搡搡。身上很有几分年轻人的才有的朝气。

但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至亲了。

林青青不想让这样的年轻人为谁去舍生忘死。

她答复一脸等候答案的小六，道：“以后再说吧。用不了多久就要过冬了呢，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不会在出来了。”

小六一脸失望，嘟囔，“在山里见了红狐狸，猎来给你做冬衣。”

“等冬天闲着没事了，你们带我进山狩猎去。我也练练打猎的技术，”林青青来兴致了。

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打猎。连那些被活捉过来需要宰的活物，可怜巴巴的看她，她都能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样的人还练打猎的技术？

小六当场就乐了。

大龙也嘎嘎乐，道：“城主还是负责领导我们吧。”

“就是……”

小六说说笑笑的样子凝在脸上。

斜对面的山上飞来的箭，让他的世界空成一片，没有任何念头从这片空白的世界里闪过，他只凭着直觉，扑向身侧的林青青。

那对准林青青面门的箭，带着划破的空气扎在小六后肩。

小六一点都没觉得疼。

只是冷。

看到城主惊慌失措，小六一下笑了。

“城主，”小六刚才就想说了，“我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

一箭之后，又有一箭，那后补的箭射在马头。一声嘶鸣，小六和林青青落马跌在地上。

林青青从地上挣扎起来。

“小六？”

他被一箭射穿左胸，跌下马时，拉她一把，那箭已经断了。

林青青想把他的伤捂住，血瞬间就把她双手染透了。

“妈的。”

她把外衣脱下来。

小六双眼已经看不清，只林青青慌乱的声音听到耳中仍旧清晰。

他想让城主别怕，嘴里喊她以前的旧称呼，只喃喃“老大……老大……”说不出别的。

林青青捂着小六伤口，迟来恐惧混着眼泪一涌而下道，“别怕小六，我救你，我救你。大龙——”

射来第一支箭时，原本平静的队伍就乱了。大龙吼出去几声，听到林青青喊话时，小六的血已经流到地上。

大龙的双眼被血染红。

“快去找针线。”

“针线？”

大龙懵了。

“赶紧！”林青青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她用外衣紧紧把小六的伤口摁住，一遍一遍告诉他尽量躺平，不要失去意识。

大龙以最快的速度找来针线。

针是石头城烧制的针，因为没有细致的布料，所以针很大，被随身携带着用来缝缝补补。

线也是麻线。

把针烧红，把线放进热水里煮。

针太少，就把所有的针都烧上。

大龙一言不发按照林青青吩咐的做，很快将一切都准备好。

林青青被血染红的手一下一下抚小六的头。

为了让小六保持清醒，她已经跟小六说了很多。

她说她一定会救活她。

她说她自己无所不能。

又说，“死了，就没机会跟我出去了，”她将小六的头摸了在摸，让大龙摁住他。

疼痛会让人产生条件反射。她从没做过缝合，但她不尝试，小六就一定会死。

这里离石头城，离镜面山，都太远了。

“大龙，”林青青朝大龙看，“我要拔箭了。”

大龙压制着小六的手收紧。

连兔子都没杀过的林青青这时格外镇静。

那射穿的小六的肩，她稍一试力，一把拔出来。

没了堵挡的伤口，如失去塞子的瓶子一样，血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林青青将一件外衣擦湿，又要了一件，烧红的针插进伤口，一针扎进去，拽出来，在扎进去……小六的身体不断颤动。

里外，前后，全部缝上，伤口在她手下勉强凑在一起。

缝完了，大龙也发现自己僵的嘴都张不开了。

“找个人，骑马去把徐郎中找来，”林青青跪在地上。

大龙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背，亲自去。

林青青久久的，久久的盯着已经不在出血的伤口，浑身的暖气都褪尽了。

她没有勇气去看小六的脸。没有勇气摸摸小六的呼吸。所有人都秉着气站在三五步开外。

她满是血渍的手一下一下搓在脸上，只要这样她才能重新打起精神，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开口，只有这样才能吩咐人去斜对面的山上，去找埋伏射箭的点儿。

一切都很忽然，很慌乱，暗杀的人早就跑了。

但总会留下痕迹。

林青青把脸上搓的满是血渍，让人照着痕迹去追。

她双眼中只剩冰天雪地的冷，看着站出来要去追踪的人，道：“谁能找到，谁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城主……”

队伍里的屠夫让年轻人不要说话。

他们之间，无需多言。

今天不是小六挡了箭，林青青就死再这儿了。她势必要将暗杀的人找出来。

屠夫明白她心情，承诺她，“不找个子丑寅卯，我们绝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