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头城和大启朝“身侧”的那条河,有冷风刮过。

站在岸上的余魏冉紧了紧大氅,望着匆匆而来的人。

河水在旱季那会儿干枯了。旱季过去之后,为了大家用水方便,石头城将存仓在西山暗河内的水放一部分出来,这段河沟内正好有水。

一天赛过一天的寒冷让河水结了一层薄冰。

太阳好的话,薄冰很快就消融了,太阳不好,闲着无事的人就会在上面制造各种各样的窟窿。

今日的太阳便不好,但时间还早,薄冰还没遭破坏,人冻在里边,看的一清二楚。

死在这里,又冻在冰下,显然是昨天夜里死的。

死者是个女人,布衣素钗,面朝下。

林青青踩在被冻的结实的岸上,看了好一会儿。

余魏冉见她耳朵脸颊被冻的红红的,“一经发现就让人通知你了,还没动过。你不用着急。”

林青青收回探究的视线,胡乱点点头。

余魏冉让人下去打捞。

水不深,勉强到成年男子的腰部,冰也不厚,人一脚下去就踩碎了。打捞尸体并不费劲。

冰破了之后,第一个将尸体的头抬起来的扬子蛾叫了声,“丞相!”

扬子蛾把尸体翻过来。

岸上的林青青,余魏冉,都一脸平静。

扬子蛾他们抛绳子的抛绳子,抬尸体的抬尸体,弄完了,扬子蛾抓过一男子,问他,“是不是她。”

男子哆嗦:“是她,是她。”

“猜到了?”

林青青很平静的嗯了声。

余魏冉叫人把尸体抬走。

她望着尸体被抬走,又望着匍匐在视线内的仓房,提口气,道,“你怎么想?”

她穿着随意,在大多数的时间里穿的都是男装,黑长的头发也绑在头顶,这让她看起来很不一样。

但不一样的,却不是穿着,是精神。开心时眉飞色舞,伤心时欲哭无泪,存着心事时,压力重重,想坑人时,又是一脸小算盘。

不怕被谁看穿,还相反的,喜欢被人懂,一旦懂了,她就会朝你靠近。

余魏冉便一眼就能看懂,但她对待他,跟对待别人不一样。

“还可以在查查,”余魏冉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林青青眼中有着夜风般的沉默。

萧腾的夫人,萧夫人 ,大启朝最恨林青青,最恨石头城的女人,就是几天前指示仓房的人在石头城组织活动时抹黑石头城的人。

她有足够的理由做下这些。只是为什么死在这里,或者说,为什么死的这么快是个疑点。

林青青想到刚才被扬子蛾揪着辨认尸体那人,“那几个散播流言的人,在你那儿?”

余魏冉没有反驳。

林青青脸色更加复杂。

石头城传播流言,让大启百姓出逃这事,在立场上就解释不清。更何况此事是文曲马浮他们做下的。余魏冉如今人证在手,物证怕是也不缺,人证物证还有百姓们的怀疑,天时地利他已占全。

他会如何对待石头城?

他什么都没做。

百姓们被白永年他们分成两波,没饭吃的时候,他都没有过问。

为什么?

他不是大启的丞相,不是他这个丞相在一天,大启就在一天吗。不是想让百姓们重新回去吗。为什么不趁机除掉石头城!

“算了,”林青青在他冷淡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道,“不用再查了,就这样吧。”

萧夫人有动机,也巴不得针对石头城,做的也不够隐蔽,余魏冉查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被余魏冉盯上,怎么可能逃脱?所以萧夫人就这样死了也能理解。

人已经死了,林青青自己身不正,影子斜,还计较什么?

“把她的尸体还给她家人吧。”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话。

余魏冉不置可否的看了扬子蛾一眼。

扬子蛾明白,立马去办。

林青青回去了,没跟旁人提起过这事。但天底下哪儿有不漏风的墙,大家伙儿还是知道了,知道是萧夫人在背后搞的。

“说不定是朝廷那些当官的,让她那么做的。”

“有可能!”

“堂堂正正承认他们想杀咱,咱还佩服朝廷有种。咱们的朝廷倒好,不承认还栽赃,什么东西。”

“大启就是想让咱们在回去给他们当牛做马,咱们以后可不能再听风就是雨了。”

“我一开始就不信石头城会干出那么丧良心的事。”

“对,打死我们,我们都不回大启。”

“不回大启。”

大家伙儿找林青青表态去。

林青青对着众多热切,而又再度信任她的脸,很感动。她在心里默默发誓,发誓不在让他们流离失所,护佑他们一生。

仓房众人,前所未有的和谐起来。话题也从各种揣测变成了,谁更相信石头城,谁更相信城主。力压群众的,当然是那波没被石头城的水嫂子他们克扣口粮的人。

而负责这边诸多事宜的白永年和水嫂子这俩人,正在窃窃私语。

“傻眼了吧,”水嫂子说白永年,“看见咱们城主的努力了吧。”

白永年无语,“一个人一个想法。你之前不也认同我们的想法?”

“我认同归认同,但我心里还是更相信城主!”水嫂子很大声的不讲理,见白永年还要跟他犟嘴,一把拽住他耳朵,道,“少跟我抬杠,听城主的,跟着城主走就是没错。虽然城主是挺心软的。但心软有心软的好处。”

白永年哪敢儿还手呀,只有龇牙咧嘴的份儿道:“啥话都让你说了。”

“我说真的,”水嫂子道,“以后别背着城主干什么事了,干咱们也干不好,心里还不的静儿。还有城里的人,这个也想做主,那个也想做主,都做主,就乱套了。”

这是在说文贤。虽没直说,白永年也听懂了。揉着被松开的耳朵,“我心里都知道。”

水嫂子道:“知道就好。你发没发现城主最近跟文曲不太对付?”

白永年:“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就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唉,咱们城主也挺难的哈。”

儿子女儿都不理解她。

水嫂子有点担心,想着想着就把手头上的事放下了,火急火燎的,“我去看看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