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露出鱼肚白，灰蒙蒙的天幕开始转亮，由浅亮到深亮，直到太阳跃出天际，新的一天来了。

“城主。”

白永年敲响会议室的门，在清晨中压着声音道：“没有人来。”

昨夜余魏冉带兵前来，杀了人后走了，不知道还会在什么时候再来。

白永年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大意，全部守在城中，守了一夜。

“城主？”

外面天亮了，会议室内还很暗，林青青靠坐在椅子上，身边搁置的一盏油灯在熄灭前垂死挣扎。

“知道了，”她声音沙哑。

门外的白永年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时，听到吩咐声。

“叫大家伙儿散了吧，”林青青道。

白永年：“都散了？”

一夜过去了，带兵离开的李雨石没有返回来，说明了什么？

说明林青青对余魏冉毫无信任可言。说明传播石头城散布谣言，引发逃亡这事，跟余魏冉无关。说明……她冤枉他了，一切都是她的揣测。

身心俱疲，在林青青身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双手在脸上使劲儿搓弄，打起精神出门去。

石头城的各位精神都不太好，见到她都面露关心。

林青青去了药庐。

风铃挂了彩抓回来的两个人，昨天被余魏冉杀了一个，还剩一个。这个受了伤，昨个夜里就带来了药庐。

徐郎中的徒弟二蒙子，蹲在院子里熬药，林青青进去了他也没察觉，魂游天外去了。

林青青正准备问他，抬眼看到徐郎中从屋里走出来，冲着徐郎中去，“怎么样？”

徐郎中：“城主不来我也要去找城主了。那人醒了。”

林青青进屋。

徐郎中抬脚跟上，刚走两步，差点撞上她，抬眼一看，是林青青停下了。

林青青道：“我不叫你，你们都别进来。”

徐郎中愣了下：“我知道了。”

她想单独审问什么，徐郎中不知道，只知道她不让人进去，任何人就别进去。

徐郎中在院儿里亲自守着。

屋内。

靠墙躺着的人，忽地坐起来。

是个男人，浑身邋遢，看着有三十多岁。

林青青随手提了竹椅，在距离男人一步之外的地方坐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背靠着墙，满脸迟疑，道：“我叫……孙放。”

“孙放，”林青青看着他，“跟你一起被带回来的人已经死了。”

孙放脸色惨白。

知道同伴死了，也没说什么求饶的话， 他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

林青青也不废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放你走。”

上一秒死，这一秒生， 孙放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一骨碌从床铺上爬起来，“我说……”

昨天夜里，被杀那人说的话，孙放基本上又重复了一次。

林青青脸色深沉。

男人从**下到地上，举着手发誓：“我孙放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有一丝假话，天打雷劈。”

“指使你们的是谁。”

孙放脸色惴惴：“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只听老万说是个女的。我说的都是真话，真的……”

“石头城什么人被余魏冉抓过？”

这个孙放知道。

林青青听后久久未语，在开口，声音更沙哑了，道：“你走吧。”

孙放一愣，拔腿离开一步，又返回去，冲着林青青，冲着这位石头城的城主，深深鞠了一躬。

“让他走。”

孙放忽然冲出去， 徐郎中不知道发生什么，欲拦人，听到林青青的话才停住。

林青青快步而去。徐郎中听到她让自己去找文曲。

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徐郎中赶紧去。

文昌带着大王小王等人离城去寻那些还在逃亡的百姓了，城里的护卫如今都是文曲在管，他这会儿正在瞭望台上，带着小砂锅他们在这儿守了一夜了。

徐郎中找过来，将刚才的事同文曲说了一遍，猜测：“八成是出了叛徒，你多带几个人。”

“我知道了，”文曲歪歪头，示意小砂锅。

小砂锅明白，抬眼就看到了捡回一条命的孙放。

孙放不认得路，在城里走岔道了，这会儿才到城门。

小砂锅冲他摆手：“兄弟，这边儿。”

孙放又不认得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小砂锅叫的就是他，迟疑这走过去。

石头城的后山。

这山很奇特，长在这里的树木全是歪脖子，树木到也不多，稀稀拉拉，很大一片。石头城里唯一的一个酿酒师傅，在无眠症开始时，因为受不了了无眠的折磨，在这里上吊自杀了。

就跟开了一个头一样，城里想自杀的人都来这儿上吊。大家都说这里阴气重，不吉利，林青青也很少来这里。

这会儿林青青就在一颗长的歪歪扭扭的大树底下。

马浮看不出来她在欣赏什么，也不晓得她找他来这里干什么。

“城主，”马浮满脸疑惑，“您找我。”

林青青看过去，“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马浮意外的眨眨眼，“是。城主最近都没在城里待过，到处都是麻烦事，叫人不得安宁，城主都忙坏了。”

林青青反应平平。

就一个人在说话，马浮有点尴尬，挠挠头，“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城主你尽管吩咐。”

林青青脸上是让人猜不透的神情，她望着在冬季里枯萎的树叹息，“就想听你说几句话。”

想听他说话？怎么忽然想听他说话啊。马浮心里满是疑窦，“城主想听我说什么？”

林青青：“就说说你在大启朝进进出出的时候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吧。”

马浮的心忽地一下沉底了，脸色也变了。

林青青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要我问？”

“我……”

马浮不知道说什么。

“我对你不薄，”林青青失笑，“你也忍心背叛我。”

“我没有！”马浮急了，“我怎么会背叛城主，打死我，我都不会。”

“那为何你被余魏冉抓过的事，不曾透露过一分！”

石头城很多人都有过人之处，马浮的过人之处就是认路，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身处什么环境，他总能辨出方向，石头城能有今天，他头一分的功劳。他也跟白永年等人不一样，他从不争什么，从不爱出头，是个喜欢游走在边缘的性格，以至于有时候人们会把他忘了。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林青青每次见他，开头第一句都是“你小子”。

他们是朋友。

平时无需多言，有事冲在前面的朋友。

马浮对她又敬又重。

“不告诉娘，是怕娘担心。”

文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