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仅仅不到十日的攻城战打下来,川军中的地方军便已然伤亡大半。而后,杨召又给各地的郡首下达军令,和先前的军令一样,还是征集地方军。

各地的官府哪里还有地方军可给,无奈之下,官府也只能在地方上挨家挨户的抓壮丁,而且这次连像样的盔甲武器都没办法提供了,把抓来的壮丁直接押送到金沙城的前线。

金沙城血战已经打了接近一个月,现在进入一个诡异的循环,川国的主力中央军根本不直接投入战斗,完全把地方军顶在前面充当炮灰,而地方军又早已不是川人,全是贞人,战斗中所产生的死伤也基本全是贞人,川军作为主攻的一方,川人竟然是不可思议的零伤亡。

杨召现在也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用贞人把金沙城内的叛军耗光,至少是耗掉大半,然后己方大军再全面压上,到那时便可如风卷残云一般,轻松拿下金沙城,全歼叛军了。

他的主意打的很好,战局对李舒为首的贞军也越来越不利,虽说贞军每日都能打退川军一轮又一轮的猛攻,但他们自身也是有伤亡的,今天损伤个千八百人,明天又损伤个数百上千人,每日积累下来,伤亡的兵力便数以万计了。

至此,阴离已离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连援军的影子都没看到,更要命的是,金沙城内的粮草已消耗严重。

不知阴离还要等多久才能回来,李舒只能下令,全军控制口粮,由每日三餐变为每日两餐。

金沙城内的贞军已渐渐感受到压力,同样的,城外的杨召也有压力。他以贞人打贞人的战术并没有得到全体川军将领的认同,吕尤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吕尤和杨召的私交甚厚,不太好当面与他唱对台戏,也就没多说什么,众将中最明确表示反对杨召战术的是陈丽华和柴松。

议事之时,他二人不止一次提出过杨召的战术有问题,即便只用一、两次都会后患无穷,何况他还要一直用下去。

对于他二人的反对,杨召嗤之以鼻,最后还当众表示,陈丽华和柴松是最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的人,当初四十万众的川国中央军在他们的指挥下,被叛军打的只剩下十几万人,这不仅是川军之辱,更是川国之辱,陈丽华和柴松皆为川国的罪人。

俗话说的好,打人还不打脸呢,杨召当众指责甚至是羞辱陈丽华和柴松,这两位哪能受得了,再者说,他们的军阶还都属平级,杨召并没有问责他们的权利。

陈丽华和柴松气愤难当,若非是众将及时站出来打圆场,他二人非得当众和杨召打起来不可。

过后,陈丽华和柴松给朝廷联名写了一封书信,将杨召在金沙城这里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写明。

很快这封书信就传回到的川都昭阳,许多大臣看了这封书信后都觉得没什么,杨召就算做事的手段有些过激,但毕竟是为了川军将士们着想,情有可原嘛。

不过肖香在看过这封书信后,勃然大怒,并亲自给杨召写了一封回信。

在回信中,肖香痛斥杨召做事不顾后果,鼠目寸光,缺乏远见。川国对贞地、对贞人并不是打完了就跑的,而是要占领、要同化,要把贞地永久地成为川国领土,要把贞人世世代代地同化成川人。现在倒好,杨召自以为是,强征贞人去打贞人,让贞人自相残杀,还自诩高明,若让他继续这样做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李舒势力还没被消灭呢,贞地就会再冒出来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李舒’,届时叛乱四起,川国得什么时候能彻底平息贞地之乱?

别看杨召是助肖香登顶王位的大功臣,但在关系到川国切身利益的问题上,肖香对他是一点没客气,书信中的言语极为强硬,勒令杨召,必须立刻终止他的战术,遣返全部强行征集的贞人,用他麾下的川军将士直接进攻金沙城。

要说肖香的制止已经算及时了,不过,杨召战术所造成的伤害已经产生,又哪是一时片刻就能抹平的。

在接到肖香的书信后,杨召看罢也是直缩脖子,即便是只看书信,没见到肖香本人,他也能从字里行间中感觉到肖香的怒气。

性情那么刚猛又强硬的杨召在接到肖香的书信后还是做出了妥协,遵照肖香的命令,全部遣返了地方军,而

且还拨出一部分的军饷给他们充当路费。

在遣返地方军后,川军才算开始了真正的攻城战。一方是四十万大军的强攻,一方是十多万军队的死守,双方的激战一打又是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川军曾无数次的攻上金沙城的城头,最后又被贞军无数次地顶了下来,金沙城的城墙曾被无数次的砸出缺口,最后又被双方将士的尸体无数次的填平。

两个多月的激战过去了,金沙城的城墙已然是千疮百孔,而金沙城的城外业已是尸横遍野。

新鲜的尸体覆盖住腐烂的尸体,而后原本新鲜的尸体也渐渐腐烂,又被更新鲜的尸体所覆盖,地面上淌满了黑黢黢的尸水,空中的所弥漫的血腥味和恶臭味都令人作恶。

现在的金沙城就如同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每天都在不停地绞碎川贞两边的将士们。

金沙城一战打到这时,无论是川军还是贞军,都已筋疲力尽。川国的四十万大军锐减到二十多万,十数万的贞军也是只剩下七、八万人。这是一场名副其实以人肉堆积的血战。

与川军相比,被围困在城内两个多月的贞军无疑要更加艰难。城中的粮草早已吃光,饥肠辘辘的贞军将士只能去吃人,尸体吃光了就去吃伤兵,伤兵吃光了就窜入城内吃百姓……

城内的药品也已全部用光,现在的贞军将士一旦受了伤,根本无药可医,只能简单的做包扎处理,体质强壮又运气好的人或许能挺过去,反之,只能坐等伤口发炎、溃烂再到最后的腐烂,败血而亡。

贞军抵御川军已有两个多月,算上阴离先前离开的那段时间,都加到一起有将近三个月了,可这三个月里,别说没看到援军的影子,阴离连点音讯都没传回来。

现在绝大多数的贞军将士对阴离不再报有任何期盼,认定他去齿越借兵是假,畏惧川军势大,临阵脱逃才是真。

李舒倒是嘴硬得很,咬定阴离绝不会离弃自己,定是他借兵受阻,相信以他的才智,不日就能说服齿越,带领援兵回来救援。李舒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他心里也对阴离绝望了。

只是他不能这么讲,至少得给麾下的将士们留下一线希望,不然的话,己方的士气就得全线崩溃,再抵御不住川军的强攻了。

阴离现在到底在哪?还真被贞军将士们猜对了,他根本就没去齿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阴离的作风。

先前李舒已经向齿越借过三万的兵马,结果在望西平原一战中,三万的齿越兵被拼了个精光。齿越已经白白搭上了三万之多的精锐之士,现在再问人家借兵,齿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借了。

阴离之所以说自己要去齿越借兵,只是想给李舒以及全军将士们一个希望,也是给自己找一个离开金沙城的借口,如果直接说明自己的意图,别说李舒不会同意,麾下的将士们也会全体反对。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旷日持久的金沙城血战进入第四个月,这也是整场战役中最艰难的一个月。

拼得筋疲力尽的双方将士都已是强弩之末,两边的将士们强咬着牙投入战斗,由于贞军的城防武器已被耗光,进攻的川军更容易攻上城墙,双方面对面近身肉搏战的次数也开始急速增加。

对于川军而言,现在攻上城头很容易,但要由城头攻入城内可太难了,对面着贞军破釜沉舟般凶猛的反击,川军冲上去一波便被打退一波,往往一整天的激战下来,川军能打上城头不下五十次,但最后又都被川军硬生生地打退回去。

双方在城墙上的近身战倒是对贞军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们的食物变地充足了,在此后的时间里,金沙城的城墙上都是尸体混着白骨,白骨又夹杂着尸体,其状和地狱没什么两样,这也让冲上城头的川军将士打心眼里生出一股恐惧感。

等金沙城血战的第四个月过去,贞军的兵力业已不足三万人,剩下的贞军一个个都是瘦成皮包骨,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只厉鬼,当然,川军也没好到哪去,不能说十营九空,至少也有六七空的样子,原本环城而扎的连营大多都成空营,主要的兵力都集中在金沙城的东门外。

感觉城中的叛军已到极限,杨召现在开始筹划对守城叛军做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