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竟天看了他许久。陆羡之也和他对视了许久。
作为一个毒人，他的目光干净，清澈，让人无法将他与毒疫牵扯上关系。
在陆羡之充满期盼的眼神之下，罗竟天依然摇了头。
“记不清了。想起来，再，告诉你。”
陆羡之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感受到了罗竟天摇头之前的纠结，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拍下他的肩膀，安慰一下。
旁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
太叔泽拉了他一把，把他拎到旁边，低声说：“说你心思缜密吧，有时候脑子不知道在哪。人家是毒人，你这么一巴掌拍下去，手不想要了？”
陆羡之收回自己的手，说：“谢啦，没想那么多。”其实也有点情感在作祟。
总归是自己当成爹的恩人。
他对自己亲人没有距离感。除了有洁癖的老瞿之外，他跟谁的肢体接触都很多，尤其是老陆。
太叔泽看看他，再看看陆羡之旁边的毒人，正色和陆羡之说：“我们现在还在半路上，你得想一下，到时候要怎么安排他的身份了。到那边之后，你要见的人可不少。”
陆羡之深吸了口气，说：“我的救命恩人不行吗？”
太叔泽：“……”
陆大人有时候情深义重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太叔泽认真思索了一会，问：“光一个救命恩人你以为就能糊弄过渡安那边那么多人，范启忠那关你就过不了。”
陆羡之想了下，笑笑说：“老范那边没必要瞒，他可能都不用我亲自说，就先知道他身份了。”
太叔泽一脸疑问。
陆羡之指指罗竟天，说：“他和老瞿关系虽然看着不怎么好。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关心我的事情。老瞿太了解他了，一定会事先把我的事情告诉老范，让他看住我。”
太叔泽听着，疑惑问：“那他……会站在我们这边，还是站我老瞿那边？”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陆羡之不由自主地叹气说：“老范按理说会站在我这边，但也说不好。他就是看太重我了，有时候会想太多了。做的事情也很……难预测。”
太叔泽看他一言难尽的样子，大约可以猜到了。
他拍了下自己的双手，说“懂了，就看你怎么让他相信你。”
陆羡之一顿，忽然间笑了起来。
旁边一直坐在那不吭声的罗竟天抬眼看他，冷不丁说了一句。
“笑起来，好看。”
陆羡之：“……”
太叔泽闷声笑，说：“好看好看，我们陆大人可是定州十三县最美的一朵花。”
陆羡之扬眉，说：“没想到太叔大人也会说这种笑话。”
太叔泽哼哼了两声，说：“我会说的笑话可不止这些，实不相瞒，刑部里还就只有我幽默一点。”
陆羡之：“……看出来了，都靠你缓解气氛呢。”
七天后，他们东躲西藏到了帝京附近。太叔泽对帝京那边十分敏感，越是离得近，心里越是忐忑。
陆羡之看上去是安稳多了。
他还有心思去调侃太叔泽，说：“哎，太叔泽，你说圣上要是知道我们把毒人带得离帝京这么近，他会怎么样？”
太叔泽道：“派人想方设法弄死你。”
陆羡之低笑，说：“那可不行，弄死我的话。毒人就暴走了。我觉得他会想抓我，然后拿我威胁毒人。就跟我们上山找他的时候用的那办法一样。”
太叔泽被他说的心口直跳。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陆羡之惬意地靠在马车上，往门口看看，说：“你看看苗苗。她一开始也害怕，只敢跟在我边上。但是现在，她都会自己跑出去和人家说话。”
哪怕毒人忙着跟上他们的马车，很少回话。
太叔泽沉默地看向门口，半晌忽然担忧说：“我就是怕这样，万一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陆羡之忽然打断了他，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是站在一条船上的。我认为在这种时候相互照顾是理所应当。”
太叔泽沉默。
陆羡之冲他笑笑，说：“当然，你说要稍微有点防备心，那也是对的。大家各有立场，现在是立场一致。哪一天立场分崩离析了，还是要给自己找一条退路的。”
太叔泽横了他一眼，说：“什么话都被你说了，我也没看你给自己找什么退路。”
陆羡之：“这就是你眼拙了。我这么聪明的人，知道你有跟我不同的立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退路暴露给你知道，对不对？”
太叔泽：“我就听你在吹。”
李苗苗这个从外面爬了进来，指指外面说：“这位大哥说饿，想吃点东西，让我进……”
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
李苗苗抓紧旁边的栏杆才稳住自己，她下意识地竖起上身。
太叔泽也蹲站起来。
外面传来罗竟天的声音。
“你们，不要动。我，都可以解决。”
陆羡之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忙伸手把李苗苗拉了进来，自己借力钻出了马车。
“等下！”
罗竟天疑惑地看他，随后往边上仰了点，说：“你，不要出来。”
陆羡之指指他的脸，说：“戴好，我可以解决。”
罗竟天看了他一会，伸手把自己的面罩戴好。
陆羡之松了口气，转身跳下马车。太叔泽和李苗苗也先后从里面出来。
李苗苗说：“来的人不少。身手也都不错。”
太叔泽：“……不要在这个时候夸人家！”
陆羡之说：“没事没事。我又不是靠武力的人，身手好坏对我都没差。”
李苗苗嘟着嘴，说：“这不是有我吗？武力靠我。”
太叔泽赶紧把她往后推，和陆羡之说：“行了行了，来者不善，你打算怎么办。”
陆羡之道：“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太叔泽道：“我们的事情，整个大盛知道的人不多。最有可能的是老瞿通知自己在帝京的人来拦截的。但是……”
他但是了好一会都没但是出什么话来。
陆羡之侧头看他，说：“你能把话都说出来吗？这时候卖关子会要命的。”
太叔泽道：“但我们一路隐蔽……毕竟我跟他同僚数载，了解他的人脉。所以这一路我挑的都是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我想他不太可能这么精准地找到我们。”
陆羡之懂了，说：“你的意思是，拦着我们的人，比他势力要大。”
整个大盛，能比太御史势力还要大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了。
太叔泽有点沮丧，说：“要是圣上亲自插手了，我看这一趟怕是过不去。”
陆羡之道：“难说。”
他往前走了几步，太叔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见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陆羡之眉头**了下，回头扒开他们两个，说：“人家跟在我们后面了，你们没感觉？”
太叔泽看着静悄悄地站在他们不远处的罗竟天，大叹了口气，说：“……我真的不知道。”
陆羡之盯着他琢磨了一阵，他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们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被这人静悄悄地跟上，一路上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要说他们一路紧张，没察觉的话，那可能性太小了。
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陆羡之侧头和太叔泽说：“罗竟天竟然有这么好的轻功。”
太叔泽回头看李苗苗，摇头说：“我没什么感觉，毕竟苗苗的轻功都比我好。”
李苗苗坦**地说：“这个人的功夫也要比我好。一路上我逗他好多次了，一次都没碰到他。”
两个大男人活生生被他这句话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罗竟天比她功夫好，没让她作死成功。
陆羡之深吸了口气，朝罗竟天招手。
罗竟天几乎立刻闪到他面前，说：“不是，故意骗你。”
陆羡之心想谁跟你计较这个了？像罗竟天这样的人，身手要是不好，早年肯定会被大卸八块，投胎好几个轮回了。
“不怪你。但是一会你不能这样跟在我们后面。躲起来跟。懂吗？”
罗竟天不负众望地给了他一个问号脸。
陆羡之：“……”哦，他脑子不会拐弯。
他想了下，又说：“就跟之前在山上那样，不让我们发现。”
罗竟天顿了下，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的整个人凭空消失了。
陆羡之：“……”
太叔泽走上来，站到他旁边：“现在明白我的担忧了吧。”
陆羡之一拍手，说：“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会会等着我们的人吧。”
这会正好的半夜，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前不这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陆羡之和太叔泽一路往前走，李苗苗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
周围悄无声息，屏住呼吸都听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陆羡之一直对会武的人所谓的身手不错没什么概念，现在稍微有了那么一点。
悄无声息。
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星火。
凭空显现，是对方故意的。
太叔泽加快了脚步，说：“让我们过去呢。”
朝那边走近了一些，便看到一队人马伫立在荒野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有多少人。
但一眼望过去，把他们能过去的缺口全部挡住了。
人数绝对不少。和老瞿一个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