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老当益壮,一口气跑了六十里之后,嘴角就有白沫了,云初不得不换马,让枣红马在后面跟着跑,结果,没了云初这个负载物,它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重新跑到前边去了。
从泰山跑到范阳,也就是涿州,没有一千里,在走了一些山间小路之后,云初算计过,最多九百里。
所以,他是在第四天上午的时候抵达的涿州。
这里山峦依旧,只是不见庞大的北京城。
涿州,是一座小城,却有一道大的不可思议的郭墙,这就是一座兵城的主要特点了,平安的时候没什么人,一旦到了战时,就人满为患。
因为薛仁贵,郝处俊进军营州的关系,涿州城如今就是人满为患的状态,城郭里面满是从河北,山东两地抽调来的民夫与辅兵,至于真正的府兵,此时都驻扎在城里。
云初如果想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很难在这座满腹都是怨气的城池中找到郭待封。
不过没有关系,狄仁杰已经找到了郭待封的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一定会带着云初找到郭待封的。
于是,云初就离开了涿州城一路向北。
云初记得很强清楚,涿州北面应该有一座百花山,这里是唯一可以隐蔽离开涿州北上的地方,也是狄仁杰为他选择的狙击郭待封的最好场所。
百花山上如今百花都已经凋零了,只有青松翠柏依旧,零星的白雪飘落的时候,云初停步在一座破败的寺庙前。
云初卸掉铠甲就是一个和尚,虽然说这一路上的奔波,让他的头上长出来了细密的头发茬子,当他穿上僧袍之后,看起来依旧是一个和尚。
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十二位骑兵带着枣红马去了寺庙后边安营扎寨。
寺庙虽然破败,正中间的伽蓝殿却还算完整。
云初踱步进入伽蓝殿,抬头就看到了关云长。
这让云初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一座属于天台宗的寺庙,也只有天台宗才会把关云长纳入十八伽蓝神的范围。
也就是因为关云长才被抬上神坛的时间不足,这座寺庙的香火才会如此的凋零,以至于养不活寺庙里的僧人,纷纷投奔他乡,去供奉能给他们带来更多食物跟财货的神去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总不能随便找一个历史名人,就说他是神吧,毕竟,前来参拜神,并且给香火钱的百姓也不都是傻子。
老牌的神总归比新神得到的香火要多。
相传,隋代天台宗的创始者智者大师,有一次曾在荆州的玉泉山入定,于定中听见空中传来:“还我头来!还我头来!”的惨叫声。
原来是关羽的头被敌人砍下来,其愤恨不平,到处寻找自己的头。
智者大师反问:“您过去砍去他人的头无数,您今日怎么不去还别人的头?”并为其讲说佛法。
关羽当下心生惭愧,而向智者大师求授三皈五戒,成为正式的佛弟子,并且誓愿作为佛教的护法。
从此以后,关羽就与韦驮菩萨并称佛教为寺院的两大护法神,伽篮菩萨为右护法,韦驮菩萨为左护法。
佛门中有很多故事非常的美丽,也非常的让人警醒。
比如,寺院既有十八神护,居住之者,亦宜自励,不得怠惰为非,恐招现报耳。
云初觉得郭待封在这里接受现世报是极好的。
就找来一棵小松树当扫把,平心静气的开始打扫这座伽蓝殿。
等他弄来水,清洗了一遍关云长,还用墨汁重新点了关云长坐像的双眼,这样,也能让关云长双目炯炯有神,可以看的清楚一些。
坐像虽然残破,还少了一条胳膊,无论如何,对于神来说,身体可以残缺,眼睛却不能瞎。
寒风卷集着零星的雪花从屋顶上的破洞里灌进来,寒冷异常,云初就在这座伽蓝殿里点起来了一堆火,将铜壶挂在火堆上煮水喝罐罐茶。
茶香弥漫了伽蓝殿,云初用瓷杯装了一杯茶水供奉在关云长的坐前,准备回去喝茶的时候,又觉得有些怠慢关二爷了,又放了一张干饼以及一把干果。
见茶香袅袅,关二爷应该感受了自己的诚意,这才坐在火堆边上,用树枝穿了一个饼子,一边烤饼,一边喝着香甜的罐罐茶。
不知不觉,云初在这座伽蓝殿中与关二爷相伴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破庙,和尚,香茶,寒风,白雪,篝火以及半卷经书在云初看来,已经构成了招纳所有妖魔鬼怪的要素,可是,第一个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衣衫破烂的樵夫。
樵夫可能不善言辞,加上又是一个胆小的,见云初这个和尚在伽蓝殿里,就连连施礼准备退出伽蓝殿,直到他看到了篝火上悬挂的铜壶,云初面前精美的茶杯以及身后那个不算小的牛皮背包之后,他就没有再退出去,而是将柴火靠在墙边,假装困顿,身子靠在供桌上假寐。
云初是和尚,自然有一片善心,就对樵夫道:“过来一起烤火如何?”
樵夫立刻睁开眼睛,搓着手凑过来道:“这怎么好呢,这怎么好呢。”
云初莞尔一笑,递给了樵夫一个面饼,示意他可以烤着吃。
樵夫见是一张白面饼,哆哆嗦嗦的接过来,学云初的样子穿在一根树枝上烘烤,烤了片刻,就狼吞虎咽般的将整个白面饼吃了下去,等他将手掌中的渣滓也舔进嘴巴之后,就直勾勾地看着云初手里的面饼道:“和尚,把你的面饼也给我。”
云初是和尚,自然从善如流,佛祖有割肉喂鹰的善举,云初自然不会吝惜半张面饼,就笑眯眯的将吃剩下的半张面饼给了樵夫。
樵夫再次狼吞虎咽的吃掉半个饼子,觉得口渴,就对云初道:“把你的水给我。”
云初瞅瞅满嘴黄牙的樵夫,再看看自己的白瓷茶具,就摇摇头道:“你有水囊。”
樵夫闻言大怒,从腰里抽出柴刀,就要凶狠的朝云初的脖子砍了过去。
就在云初命悬一线的时候,伽蓝殿破烂的大门再一次被人粗暴的踢开,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伸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一个樵夫举着柴刀正要杀一个和尚,就缩回头对外边道:“只有一个樵夫,一个和尚,樵夫正要杀和尚呢。”
随即,破烂的伽蓝殿里就冲进来了一群人,云初笑眯眯的看着樵夫道:“你还要杀我吗?”
樵夫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在云初面前,丢开柴刀,就伸手抽自己的嘴巴子,他下手奇重,这让云初觉得不忍心,就平和的道:“我原谅你了。”
“哈哈哈哈……”冲进伽蓝殿的那一众人等笑得前仰后合。
云初等这些人笑完了,就平声道:“他不过是想弄一些财货回去孝敬老母而已,有何可笑之处?”
人群中走出一个壮汉,一脚踢翻了樵夫,用脚踩在樵夫的脸上,俯视着云初道:“和尚,你念经念傻了吧,他要杀你,你还饶恕他,要不是我们兄弟刚好过来,你早就死了。”
云初平静的瞅着面目凶恶的壮汉道:“他杀我是他的罪孽,你要是杀他,就是你的罪孽了。”
壮汉吃惊的道:“你是说,他杀你是对的,我杀他是不对的?”
云初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杀生就是不对的,施主,杀人者人恒杀之。”
壮汉一脚踢开樵夫,凑到云初跟前道:“某家杀的和尚也不算少了,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不怕死的和尚,说,你来我百花山有何阴谋?”
云初道:“看诸位面目狰狞,让人生厌的,莫非诸位是这百花山的山大王不成?”
壮汉拍着胸脯道:“没错,老子就是百花山的钻山豹子刘洪。”
云初道:“贫僧劝刘施主善良,万万不可把自己弄到恶贯满盈的地步。”
钻山豹子刘洪才要说话,一枝羽箭就破窗而至,准确的射中刘洪的太阳穴,而这枝箭的力道惊人,贯穿了刘洪的脑袋。
眼看着刘洪木头一样的倒在火堆便是上,一双眼睛还死死的盯着云初,云初就叹息一声道:“贫僧说过,万万不可把自己弄到恶贯满盈的地步,你看啊,这报应来的何其的快。”
就在云初说话的功夫,羽箭破空声再次出现,一众盗匪中身材最高大的一个,脖子被羽箭贯穿,他挣扎着用力拔出羽箭,只是羽箭拔出来了,脖子上却多了两个飙血的洞。
大殿中的强盗四散躲避,可惜,不论他们如何躲避,总有一枝羽箭能找到他们,继而将他们一一杀死。
剩余的五个强盗见躲着不是个事情,就发一声喊,簇拥着冲了出去,随即,有更多的羽箭飞来,将他们一一的钉在地上。
云初见铜壶里的水不多了,就用木勺从旁边的水桶里挖一勺水添在铜壶里,在樵夫惊恐的目光中,继续喝自己的罐罐茶。
下一刻,一个须发虬结的胡人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一脚踢飞倒在火堆边上一直看着云初的那个死去的强盗,然后用烟灰色的眼珠瞅着云初道:“大师驻锡何处?法号如何?”
云初双手合十道:“贫僧来自于泰山广福寺,法号悟空。”
胡人点点头,收起捏在手里的长弓道:“悟空大师,看的出来你是一位得道高僧,只可惜,今日这座破庙中,有大事发生,某家这里请大师就地圆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