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柬之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这一鞭子带来的凌辱,让他心中本来就不多的感激之心顿时消失无踪不说,还生出来了一些怨恨。
哪怕日后张柬之成了大唐的宰相,估计他想起肥九抽他的这一鞭子,依旧会屈辱的浑身发抖,恨不能将肥九碎尸万段。
云初不在乎,他认为自己现在有的是能力约束住张柬之,哪怕他心中再不高兴,如何怨恨,见到他的时候依旧需要摆出一张笑脸,并且逢人就会说云初对他有提携之恩。
跟胸中有大志的人交往,最好不要用什么情谊一类的东西来束缚人家,没错,等人家发达之后,你的情谊对于这种人来说,就是一种束缚。
他们这种人一般比较喜欢强调自己是光屁股出来打天下,最后才身居高位的。
这就是韩信发达之后为何会报答那个给了他一饭之恩的漂母黄金百两,却对那个收留他在家吃了两年闲饭的朋友毫无报答之意的原因所在。
他忘记了在朋友家吃住两年的情谊,只记得那家人后来待他非常的刻薄,唯独记得那个在河边漂洗丝絮的漂母给了他一碗饭的事情。
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都有绝情绝义的本性在身,只是一般不会表露出来,一旦表露出来了,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能让你如同身在数九寒天。
所以,给这家伙脸上一鞭子,就当是提前报复他的绝情寡义了,先收一点利息再说,别等到这家伙日后翻脸了,再后悔当初没有拿捏他。
云初推荐的人李弘自然是照单全收,见过张柬之之后,发现这个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不论是谈吐,气质,甚至是思维能力都是上等的。
随即,张柬之就成了李弘东宫里的一位从六品的太子宾客。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弘才向云初问起张柬之脸上那道血淋淋的鞭痕。
云初一边吃饭一边道:“这是一匹烈马。”
李弘点点头道:“师父既然已经用过鞭子了,以后,我只能对他用铁鞭跟刀子了。”
云初点点头道:“其实你母后当年的说法没啥谬误之处,你是太子,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通过情感去笼络每一个部下,再说了,进入了朝堂之后,情谊这东西一文不值。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褚遂良这个人?”
李弘点头道:“记得,他还活着吗?”
云初点头道:“活着,在万年县福寿院里苟延残喘呢,不过,他现在不叫褚遂良,叫楚老三,整天告诉旁人他以前是大唐的宰相,一手的书法跟褚遂良很像,福寿院里门楣上的字都出自他的手笔。”
李弘吃惊的道:“还没死呢?不是说他被户部尚书来济他们给接走了吗?”
云初叹息一声道:“来济倒霉的比谁都快,早上上朝的时候还是宰相,退朝后就变成了歙州刺史,啥事都来不及做。”
李弘道:“褚遂良的家人呢?怎么不去接他?”
“因为褚遂良忽然发现,自己留在福寿院里对他的子女家人来说更好。”
李弘叹息一声道:“以前褚遂良的字价比黄金,现在只能给福寿院写春联跟门头?太浪费了,师父,让他给我抄一本《心经》,裴氏喜欢。”
云初瞅着李弘道:“果然是亲兄妹,啥事都能想到一起,想要褚遂良抄录的《心经》去找你妹子要,她手里的褚遂良文稿,应该多如牛毛。”
“思思手里为何会有?”
“有一段时间里,你师母为了培育思思的善念,经常带她去悯孤院跟福寿院访贫问苦,听说那个楚老三其实就是褚遂良之后,假装喜欢这个楚老三的字,要楚老三使劲的给她抄书,抄经文。”
李弘不解的道:“褚遂良应该恨透了我李氏,如何肯给思思抄书,抄经文?”
云初瞅着李弘叹息一声道:“你师娘说的一点都没错,你长大之后,小时候的那点灵性就全没了,你觉得你妹子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褚遂良?
还有,就她在家里的样子,哪一点跟皇家公主能沾上边?
褚遂良虽然老辣,还对你李氏的公主了如指掌,你觉得李氏能培育出思思这种行为怪离的公主出来?
我告诉你啊,褚遂良这人虽然不好对付,性子也刚强,可惜,他如今是福寿院的一份子。
既然是福寿院的一份子,别的老翁,老妪都在努力的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为福寿院出一分力,他褚遂良怎么好意思白吃白住?
思思给钱粮给的大方,褚遂良自然就愿意多写一些字,拿去跟思思换钱粮,用来改善一下福寿院的伙食,他自己也在福寿院里再次获得一众老翁,老妪的尊敬,人家现在都称呼他为楚先生,反正那些老翁老妪们不识字,褚,楚的分不清楚,褚遂良也就这么应承了。”
李弘狐疑的道:“我怎么记得褚遂良是被生生气死的。”
云初道:“没错,是二虎掩埋的。”
“哦,这就说的通了,不对啊,师父,思思想要招揽褚遂良?”
“应该不会吧,楚老三恨透你们李家人了。”
“师父,别帮着思思打马虎眼,她就是这么想的,她一个公主,弄一个名满天下的前宰相干啥?”
“都说了褚遂良已经死掉了,思思弄一个叫楚老三的老翁回公主府不奇怪吧?”
“这种人应该给我的,许敬宗我都把他当宝贝一样供着,没理由褚遂良就不成。”
“褚遂良你还真的不能要。”
李弘想了一下,最后颓然的点点头道:“我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云初把李弘的饭盘往他跟前推一下道:“快点吃饭,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就要开拔了。”
李弘没滋没味的往嘴里扒拉着饭,吃了两口推开盘子道:“师父,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先考虑一下弟子,褚遂良这样的人到了思思手里,太浪费了。”
云初看一眼李弘道:“等你登基为帝的时候啊,褚遂良早就死了,不用担心。”
李弘发脾气了,将筷子按在桌面上道:“以前好东西都是紧着我的。”
云初冷哼一声道:“那你以后要慢慢习惯,等云瑾他们长起来了,你分到的就更少了,不过,张柬之这个人你可以往死里用,这是一个堪比褚遂良的大才。”
李弘闻言,一张狗脸顿时笑开了花,拉回饭盘一边吃一边道:“就知道师父是向着我的,给思思一个老棺材瓤子,就给我一个中年英才。”
半个时辰后,军营里号炮响起,云初大军离开了郑州,开始缓缓地向汴州移动。
云初回头看去,郑州大地上一片清明,虽然能见度很高,却冷彻骨髓。
云初知道,大军离开之后,真正属于郑州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皇帝弄死,弄走了一大批富户,马上,就会有各方面的势力再一次进驻郑州,可以说,留给郑州百姓发家致富的时间不多了……
才进来的外地富户们或许会表现得非常仁慈,善良,且有益,一旦时间长了,利益稳固住了,脏东西终究是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云初如今只希望李思在乡下的布局能快一些,当那些富户们瓜分完城市的利益开始将目光落在乡下的时候,李思能把这里的乡下,整合成铁板一块。
“我是大唐的安定公主,你们以后都要听我的!”
李思站在马车车辕上,目光凌厉的瞅着一众里长。
“重新分配下去的土地就要分到个人手上,如果有谁胆敢从中牟利,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这一次本公主前来,就是来督促重新施行口分,永业两道田亩的。
没有户口的就去上户口,而后才能分到田地,这对你们这些流,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是大唐天子给你们的恩典……
本公主出钱,出种子,帮你们购置耕牛,良种,不要你们的利钱,只要你们在夏收,秋收之后把你们多余的粮食,牲畜拿出来抵耕牛,种子钱就成。
本公主也不赚你们的便宜,耕牛,种子按照市价供给,要是遇到灾荒年,就把还钱的日期押后,一直押后到你们有余力还钱为止……
还清楚耕牛,种子钱之后,你们若是还有多余的物资,都可以卖给我,不管市价如何,我们都提一分价钱收购呢……
不要害怕大户人家欺负你们,再大的大户也大不过我皇家去……只要大家齐心合力,就不怕有人上门欺负……”
云瑾瞅着双手叉腰威风凛凛的李思,觉得此刻的李思好看的要命,一张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粉嘟嘟的,很想亲一口。
以前都是李思主动亲他,他现在想主动亲李思一次。
主要是李思目前的模样,很像是母亲在年底的时候跟各路掌柜的们说话的语气,莫要说语气,就连神态都很像。
温欢阴沉着一张小脸走过来对云瑾道:“这里的人全是王八蛋。”
云瑾指着那些被李思的话煽动的有些激动的里长们道:“不会吧,他们很听话。”
随后赶来的狄光嗣同样怒气冲冲的道:“听话个屁啊,就在刚才,来了一个獐头鼠目的里长告诉我们说,他们准备从每一个里收一贯钱,好为思思弄一座塑像,这样就能让乡民们知晓,他们是受公主庇护的人。
我开始还以为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这个混蛋接下来说,全郑州有三百七十八个里长,每个里收一贯钱,就是三百七十八贯钱,到时候只需要塑造一个两尺高的塑像就可以了,剩下的钱,就当是孝敬思思公主的。”
云瑾舔一舔发干的嘴唇问道:“两尺高的塑像多少钱能造好?”
温欢伸出一只手道:“五百文足矣。”
云瑾一张粉白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仓啷一声就抽出自己的短剑,一把扯住温欢的衣领道:“那个家伙在哪里?我现在就去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