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从皇帝行宫出来的时候,面带笑意。

等候在宫外的少林寺方丈智深大师双掌合十道:“师兄,可是有结果了?”

玄奘笑道:“去除身外物,留得有用身。”

智深大师叹息一声道:“弘扬佛法日渐艰难了。”

玄奘大笑道:“等天下和尚都死光了,佛陀自然会醒来。”

智深大师不解的道:“佛祖还未醒来吗?”

玄奘道:“你可以去甘州大佛寺去问问沉睡的佛祖何时可以醒来。”

智深大师再次问道:“佛祖为何一睡便是五百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玄奘瞅瞅皇帝行宫外密密匝匝的等待觐见皇帝的人群叹息一声道:“恐怖之下,何来平常心,只是求活便已经让人竭尽全力了,何来勇猛精进之心。

不如睡去。”

智深大师不解的道:“佛祖也需看世人眼色吗?”

玄奘道:“佛陀的世界太过美好,以至于不容于世。”

智深大师长叹一声道:“二十八万贯啊——嵩山佛门已然倾尽所有。”

玄奘笑道:“不多,不多,买佛门一个得以继续弘法的机会,皇帝卖便宜了。”

说罢,也不给智深大师讲更多的事情,就坐上李思的马车去几个小孩子的驻地了。

至于智深大师怎么想他是不管的,想通了,算他还有一点慧根,想不通那是他的劫数,出家人本就该勇敢的面对因果,不可逃避。

马车里,李思跪在玄奘大师身边伺候大师吃果子冻,云瑾在背后卖力的帮大师捏着肩膀,至于温欢跟狄光嗣则一人抱着大师的一条腿很有节奏的拍打着。

不这样不成,整整两万贯可以白白使唤三年的钱呢。

李思现在就盼望着,能把玄奘大师伺候好了,看看能不能把少林寺秃驴们的钱赖掉不还。

云初家的果子冻市面上见不到,就算是李思,云瑾,温欢,狄光嗣他们想吃,也被虞修容严格的限制着,不过,这个东西滑溜溜的,加上里面还有切碎的果子,冰冰凉凉的吃一碗,最是能消除喉咙里的火气,玄奘大师今天给皇帝两口子讲了一天的经文,早就口干舌燥的,吃起来正好。

一碗桃子味道的果子冻下肚,玄奘大师舒坦的侧卧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昏昏欲睡,就在他就要入睡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对李思道:“还有多余的五万贯要不要?”

李思立刻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坚决的道:“不要。”

玄奘大师笑道:“你之前不是很想要钱吗?”

李思道:“那两万贯已经足够我们用的。”

“真的不要吗?放心,不要你利钱。”

李思再一次坚决的摇头道:“那就更不能要了。”

“为啥?”

“因为会有大麻烦。”

玄奘大师叹口气道:“小娃娃都能明白的道理,那些大和尚们却不理解,虽说善财难舍,出家人还是要讲一点精神的。”

眼看着玄奘大师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进入梦乡,几个小的,就溜下马车,进入了云瑾的马车。

温欢道:“我觉的可以要,我们年纪小,赖账也好赖,前后七万贯呢,是一笔大财。”

云瑾道:“如果我们真的需要七万贯,问我阿娘要就是了,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把我们四个弄成赖账的无赖。”

狄光嗣小心的刮着碗里不多的一点果子冻渣子,头都不抬的道:“七万贯呢,这个无赖可以当。”

李思道:“我不是担心背上一个无赖名声,我就怕拿了这五万贯钱以后,后边的事情就不由我们说了算了,最要命的是,钱在人家手里,如果人家付钱的方式有变,我们就只能跟着这笔钱变成的缰绳,成了被人家拖着走的蠢驴。

既然玄奘大师主动把钱送上来了,那就说明这五万贯钱对他来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需要尽快处理掉。

玄奘大师自己是没有钱的,那么,这笔钱只能来自于少林寺,既然是少林寺的钱,真正能决定这笔钱去路的是智深大和尚。

玄奘大师刚才还说智深大和尚是一头蠢驴来着,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觉得蠢驴的钱好拿,还是玄奘大师的钱好拿?”

温欢一把扯掉狄光嗣正在卖力舔舐的果子冻碗,高兴的道:“我喜欢蠢驴。”

云瑾担忧的对李思道:“智深大师对你很好,你这样坑他不好吧,我还是觉得需要钱,去找我阿娘要比较好。”

李思摇摇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出一种可以帮助智深大师解脱劫难的法子,然后再拿走他的钱就说的过去了。

刚才你们也听见了,二十八万贯呢,你说他好好的和尚不当,弄那么多的钱做什么?

现在,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玄奘大师为啥会说给我们五万贯的事情,只有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能对智深大和尚有的放矢。”

狄光嗣见李思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还在为温欢打掉他的碗而生气呢,随即,气鼓鼓的对温欢道:“把你晚上的那一碗果子冻给我吃,我就去找阿焰,让他帮我们打探消息。”

李思见温欢一脸的倔强,看样子不肯把自己的果子冻给狄光嗣,就大方的道:“你如果能让阿焰从鸿胪寺崇玄署弄清楚缘由,我今晚的那份果子冻给你。”

狄光嗣有些不忍心的道:“你不是最喜欢吃果子冻了吗?”

云瑾对李思道:“晚上我的那份分你一半。”

李思给了云瑾一个甜甜的笑脸,然后对狄光嗣道:“还不快去,等一会阿焰就要被他阿耶抓去读书了。”

狄光嗣飞快地下了马车,上了自己的马车,就直奔鸿胪寺驻地跑去了。

温欢摇摇头道:“崇玄署只有六个人,其中三个人都是阿焰的叔伯,虽说名义上管理着全天下的出家人,像今天这么大的事情,阿焰的阿耶未必能知道缘由。”

云瑾道:“阿耶说了,朝廷的秘密都藏在往来的文书里,只要愿意找,就能找出我们想要的答案,只不过,需要动脑子而已,阿焰他们家把持着崇玄署这个地方,别看他们除过颁布诏令之外屁用不顶,可是,他们才是对各路宗教最熟悉,最敏感的人,这件事找阿焰去打听不会有错的。”

就在孩子们讨论事情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玄奘大师慢慢睁开眼睛,抬起胳膊伸了一个懒腰,朝马车顶部笑了一下道:“阿弥陀佛,老僧啥都没干。”

李弘坐在汴州官府给他准备的大殿上悠闲的吃着果子冻,这两天本身就有些阳亢,就喜欢吃一些冰的凉的,正好去去火气。

跟他对坐的许敬宗也在吃这个东西,看他一勺一勺吃的起劲,应该也很喜欢这个东西。

吃完一碗,李弘意犹未尽的放下空碗,对许敬宗道:“师傅,你觉得此物如何?”

许敬宗吃了一口含糊的道:“如果操弄的好,可以成为一个小家族的起始点。”

李弘点点头道:“孤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呢,这东西不过是我师父家厨房里必备的一种甜品,师父说是拿来哄孩子嘴巴的一种东西。”

许敬宗闻言放下勺子道:“云初府上这种东西多吗?”

李弘点点头道:“孤也是今日吃这果子冻才想起来,孤自幼就见识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师娘总是当寻常物给孤享用,或者玩耍,也就当寻常物对待,如今思量起来,是孤太想当然了。”

许敬宗皱眉道:“就像云氏那几个子弟当作玩具戏弄的木牛流马?”

李弘道:“我还在家里见过一个大铜壶,铜壶下边有一个火炉,把铜壶里的水煮的沸腾,就有蒸汽从一个壶嘴里喷出来,吹的一个叶轮不停的转动,随着叶轮转动,师父就把一个线轱辘通过几个啮齿咬合在一起,线轱辘就转的飞快,很快就把一团棉线缠绕成一个线轱辘。

当时我还笑话这个东西笨重,想要绕线,这个东西可比不上转锭子来的快。”

许敬宗再次端起果子冻碗,一边吃一边道:“你应该错过了一门好学问,或者说,你师父云初认为你不擅长此种学问。”

李弘皱眉道:“当时师父为何不说明白?”

许敬宗笑道:“这就是道缘,与你有缘的话,他自然会教你这门学问,你既然对此事不感兴趣,甚至没有从中看出新意来,就说明你与这门学问无缘,他自然不会教你。”

李弘呲着一嘴的白牙倒吸一口凉气道:“看样子,我那个时候错过了不少的好学问。”

许敬宗指着碗中的果子冻道:“此物是如何制成的?”

李弘想了一下道:“当年贪嘴,曾经看着府中的厨娘三肥制作果子冻,物料很简单,果子,白凉粉跟糖霜。”

许敬宗瞅一眼李弘道:“白凉粉是啥?”

李弘惊愕的拍拍脑袋道:“我居然忘记问了。”

许敬宗叹息一声道:“一门价值三五千贯的好生意,一门可以让一个小家族变得兴旺起来的好学问,原本唾手可得,就被你白白的给浪费了。”

李弘虽然贵为太子,可是一想到自己在云氏出出进进十几年的光阴,曾经面对那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却因为自己瞎,就这样错过,让他实在是难以原谅自己。

许敬宗淡淡的道:“你现在再去问你师娘,她还是会告诉你的。”

李弘哀嚎一声道:“跑去让师娘呵斥,让小妹她们一众嘲笑吗?孤是太子,不是无赖啊,我还要不要脸了?

不成,裴氏必须尽快诞下麒麟儿,到时候给师父,师娘送去抚养,孤就不信了,老子错过了,难道说儿子也会那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