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的大牢没有万年县大牢干净,而且,里面还有人满为患的隐忧。
一个牢房里塞三四十个人,这在万年县是被严厉禁止的,一旦火起,这里面的人绝对就会变成烤猪,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里面的气味一言难尽,云初捂住口鼻,就不肯进去了。
周兴拍拍自己的脑袋,立刻命令衙役们将李义府从监牢里提出来。
云初来到了狱卒们值班的门房坐了下来,不大工夫,光着脚的李义府就被带来了。
见到李义府,云初上前施礼道:“先生。”
李义府刚刚从黑暗的地方出来,眼睛很明显还没有恢复过来,不过云初的声音辨识度很高,他就朝云初发声的方向看过来,没有言语。
等他眨巴着眼睛恢复了视力之后,才看着云初道:“给我一杯酒。”
云初腰上挂着水壶,里面有酒,却没有拿给李义府喝,而是对同样腰上挂着水壶的周兴道:“劳烦了。”
周兴也没有动用自己腰上的水壶,而是吩咐狱卒去外边给李义府弄酒,顺便弄一些食物来。
片刻功夫,一餐酒肉被安置在了李义府的面前。
即便是落到了如此田地,李义府依旧净手,洗脸,还整理了一下他乱糟糟的胡须,这才盘腿坐在地上,享用矮几上的食物。
他吃的很快,却有条不紊,就连吐出来的鸡骨头也摆放的很整齐,直到一只炖鸡被他吃完,酒喝光了,他才指着餐盘上的鸡骨头对云初道:“少了一只鸡翅。”
周兴闻言脸顿时就黑了,瞅一眼送餐来的狱卒,立刻就有人拖着那个狱卒出去了,那个偷吃了一只鸡翅的狱卒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很认命的样子,没有吭一声。
李义府瞅着云初笑道:“老夫以前最喜吃鸡翅,在长安的事后,晋昌坊大食堂的蜜汁鸡翅,老夫白吃不厌,有一次家中宴客,突然想起这道菜肴,就命家仆去晋昌坊大食堂采买,准备让所有人都尝尝这道菜的好处。
结果,家仆只买来了两对鸡翅,言说,大食堂的厨子不肯把所有的鸡翅卖给老夫,这让老夫大失颜面,从那一天起,你就成了老夫的敌人。”
云初笑道:“除非我提前安顿,否则,在售卖鸡翅的当口,就算是我去,也最多买到两对鸡翅,这一规矩适用于所有人,并非只针对先生一人。”
李义府道:“这是为何?”
云初道:“若是全部卖给了先生,后面排队的人就吃不到了。”
李义府道:“那些人的身份比老夫更尊贵一些吗?”
云初摇头道:“非也,他们只是在按照规矩排队而已。在学生眼中,规矩比权势更加有说服力一些,而且,一旦规矩订好了,就不要更改,不要破坏,否则,纲纪就会乱掉。”
李义府道:“若是如今的老夫侥幸讨得几个钱,排队去买鸡翅,他们会卖给我吗?”
云初道:“这是自然。”
李义府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抬起头看着云初道:“看老夫笑话这种无聊的事情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那么,你来找老夫何事?”
云初道:“为了龙朔元年杂科进士黄同而来。”
李义府思忖片刻道:“三千贯钱,朱砂百斤,他的诚意非常的足。”
云初,周兴对视一眼,云初道:“三千贯,朱砂百斤,只求一个杂科进士,应该不值得吧?”
李义府耸耸肩膀无所谓的道:“老夫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他钱给的足,为人又诚恳,伺候老夫也尽心,所求者不过是一介进士,老夫自然成全他。”
云初皱眉道:“伺候两字从何谈起,据学生所知,先生并无龙阳之好。”
李义府哈哈大笑道:“老夫好绵软人妇,黄同妻子就很不错。”
云初叹口气道:“虽然我朝严令禁止卖官鬻爵,可是某家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对于朝堂上的某些事情还是知晓一些的,一千贯足以让他成为某个王府,公主府的五六品的属官,有了这个身份之后,只需再花费五六百贯钱,就能调任大唐的正式职事官,再用一千贯跟先生您这样的官员打点一番,成为一州的别驾都有可能。而他却为了一个杂项进士,不但付出了三千贯,外加价值千贯的朱砂,最后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搭进去了,先生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李义府挠挠自己的乱发,点点头道:“确实可疑,只是再可疑又如何呢,毕竟人家给的多啊,哈哈哈。”
云初仔细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摆烂的李义府,就起身道:“既然如此,学生告辞。”
李义府连忙道:“至少给我留下一双鞋子,一件棉袄。”
云初笑道:“鞋子,棉袄,拙荆已经送过了,听说是先生不要,既然如此,就不要糟蹋东西了。”
周兴挥挥手,李义府就被衙役们拖进了大牢。
周兴见云初依旧在沉思,就在一边道:“李义府明显没有说实话,君侯稍待一天,明日,周兴定然从李义府口中挖出君侯想要的消息。”
云初点点头道:“事情不对的厉害,你要小心对待了。”
周兴傲然道:“既然落在了某家的手里,且看他如何隐瞒。”
云初回到军营之后,立刻对温柔跟狄仁杰道:“这个人的疑点越来越多,开始彻查。”
狄仁杰道:“把人抓回来查比较快。”
温柔道:“抓人那是百骑司的事情,我们不能这么干。”
云初苦笑一声道:“谁身边的百骑司密探有我们身边的多?”
说完话,云初就让亲兵去把军司马赵成昼找来,如果云初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家伙就应该是他军中最大的特务头子。
温柔,狄仁杰离开了,赵成昼就进来了,瞅着端坐在桌案后边的云初抱拳道:“末将见过将军。”
云初毫不客气地道:“去把偃师县县令黄同抓回来,严刑拷问。”
赵成昼奇怪的看着云初道:“无故捉拿地方官,这犯忌讳,请将军三思。”
云初笑道:“军司马去抓地方县令,这确实犯忌讳,你不是百骑司的都统吗?百骑司都统去抓一个县令,这总该没问题吧?”
赵成昼面不改色的扯谎道:“将军说笑了。”
云初摇头道:“某家没有说笑,你最好即刻出发,去把黄同给我抓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从他身上求证呢,一旦错失这个机会,就算你家世代百骑,你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赵成昼想了一下道:“容末将上报。”
云初道:“你应该没有多少时间。”
赵成昼道:“半个时辰就够了。”
云初起身来到地图边上,用圆规在地图上以他所在地为圆心,以战马狂奔一刻钟的距离为半径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瞅瞅圆圈边线的几个地方,最后指着一个郑州附近的一个叫做古柏渡的地方道:“快去快回。”
眼看着百骑司的据点竟然被云初从他的三两句话里就套出来了,一张脸变得煞白,结结巴巴的道:“将军,将军……末将,末将……”
云初瞅一眼赵成昼道:“快去办事。”
目送心情忐忑的赵成昼走了,温柔,狄仁杰又进了大帐,温柔不解的道:“你很着急吗?”
云初摇摇头道:“我需要让陛下知晓我很着急,很有可能我越是着急,陛下心里就会越发的舒坦,这样就会方便李思她们继续在郑州做事。”
狄仁杰想了一下道:“也对,也就是陛下这种从不把钱当钱的人能干出这种蠢事来。”
温柔叹口气道:“可怜我们这群人,明知道陛下那啥,还要表现出一副殚精竭虑的模样,好让陛下为自己的谋划继续得意。”
云初摇摇头道:“等吧,等周兴从李义府那里把根底问出来,我就上密奏,向陛下禀奏清楚这个可疑黄同,这个人不论是聪明,还是愚蠢,都不是一个适合在偃师县当县令的人。
就是可怜了李敬玄,好好的安排,却被陛下当成一场大笑话看了一场。”
温柔道:“有必要提醒一下李敬玄吗?”
云初摇摇头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好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就想不明白了,李义府,李敬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偏偏一次次的往皇帝布置的陷阱里跳。
就拿李义府来说吧,苦心巴拉的用了半辈子时间给自己弄了十六万贯的钱,外加六千斤胡椒,结果一朝被抄家,钱财,妻儿老小全归了陛下,自己落得了一个吃鸡都能发现少一只鸡翅的地步,何苦来哉。”
温柔摇头道:“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十六万贯的钱财,再加上六千斤胡椒,你可知晓,这些资材足够一个小家族在十年中变成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大家族又有一种另外的称呼,名曰——潜龙。
用自己的命,以及全家的性命,赌一个龙啸九天的结果,其实很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