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见云初不肯说李义府的坏话,就多吃了一串烤肉后站起身道:“别把自己弄成侯君集,更不要把自己弄成长孙无忌的下场,最好不要高估自己,关陇世家如今被皇帝捏在手里,早成了铁板一块。
做事小心些,在这个朝堂上,亲密如父子,夫妻,兄弟,该杀的时候还是会被杀掉,最多事后流一两滴不值钱的眼泪就是了。
你对太子有恩,不过,最好一直有恩下去,有了恩,还不能挟恩要回报,一旦要了,以前不论你对他多么有恩,总有一天也会反目成仇的。”
李绩发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话,云初,温柔,狄仁杰自然需要站起来弯腰听他训诫。
原以为李绩恢复正常了,没想到,就听李绩道:“你家的那个木牛不错,选一头好的送过来。”
云初跟温柔对视一眼,连连答应,这东西被李思带着云瑾他们制造了不少,本来就打算当作礼物送给皇帝,皇后,太子,皇子们玩耍的,现在,李绩既然张口讨要了,自然连苏定方,梁建方的那一份统统补齐。
在长安大家可以相互看不顺眼,长安人到了洛阳,就必须抱成团,不管这些老将勋贵们怎么想,他们的利益已经与长安密不可分了。
长安城富庶了,长安城里的百姓自然也富裕了,当然,获利最大的还是长安城里的有钱人。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大家在长安的时候可能不理解,离开长安之后,立刻就会变成明白人。
这就是兵法家,纵横家口中的势!
这股子势,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就不顺从这个他,甚至不会因为阵营不同就有什么改变。
因为,长安人已经发现,当别人动云初的时候,就是在对付他们,在剥夺他们的利益。
十几年下来,云初已经用经济这条绳子在长安织造了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又衍生出来很多小小的网,最终将绳子连接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一次,长安奔赴洛阳参与泰山封禅大典的人数超过三千人,也算是长安向洛阳宣示自己高人一等的时候。
李义府带着兵马离开洛阳两天之后,就不得不回转洛阳。
在路上,遇见一些草寇,蟊贼李义府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呢,遇到骑着马,还能冲阵的马贼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一次,李义府是真的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是弄死了云初,降伏了长安勋贵,再把长安双手送给皇后,都没有办法救他一命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从他接受暂代长安留守一职的旨意的时候,就注定他死无葬身之地的命运了。
于是,李义府在疯狂大笑中遣返了金吾卫,也遣散了自己的部曲与家仆,一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踉踉跄跄的独自走进了洛阳城。
这一次,他没有遇到一个刺客,好像之前疯狂刺杀他的那些人都不过是他梦境里的人。
殷二虎跟薛长风目送疯疯癫癫的李义府回到家里,随即,殷二虎就笑着对薛长风道:“你也看到了,刺杀就是一种辅助手段,登不上大雅之堂。”
薛长风道:“我终究是有些鼠目寸光了,只顾着眼前的那一点东西,却忘记应该抬头多看一眼天空。”
殷二虎道:“主上曾经对我说过,说我就是一把刀子,既然是刀子,就不要多想,只需要在手的帮助下砍向对面即可,不管对面是敌人抑或是木头,砍就是了,不要多想,砍错了也是手的错,跟刀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读过几年书,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聪明的,其实呢,跟我一样,都是主上手中的一把刀子而已。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如果放弃当青衣楼的楼主,主上就会想办法推荐你去考进士,考上进士之后呢,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命了。
想仔细,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
薛长风摇头道:“我今年三十有一了。”
殷二虎道:“五十岁考中进士都不晚。”
薛长风摇摇头不再言语。
殷二虎也不再劝告了,按照温柔的吩咐,跟薛长风一起骑着马离开了洛阳。
皇帝的身体不好,所以,原本一月三次的朝会,变成了一月一次,皇后为了随时随地照顾病弱的皇帝,即便是在皇帝上朝的时候,也会藏身在龙座后面的帷幕里,观察皇帝身体的变化。
如今的朝堂上的布局非常的诡异,太子李弘位居朝班左侧第一,皇帝高居于龙座之上,龙座后边的帷幕里便是皇后的座位。
于是,如果有人想通过朝堂来办成一些事情,基本上,就要考虑到这三位的态度。
很少有同时让这三人都满意的奏疏,因此上,这一年多以来,真正可以达成的政策不多。
在这中间,被打回来的诸多政策奏疏中,以长安递送来的奏疏最多。
因为,皇帝不喜欢,或者已经不适应长安城日新月异的变化,他宁愿长安城还如同他记忆中的样子,当然,钱,是必须以每年递增两成的份额上缴到皇帝宝库中的。
皇后对于长安递上来的奏疏,不论是好,还是坏,都会在第一时间打回去。
虽然还有太子在全力支持,可惜,他是三人中权力最小的一位,目前还无法与皇帝,皇后抗衡。
今天的早朝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百官以公事公办的态度上奏各种事情,李治在处理了一些惯例需要当场决定的奏疏后,就觉得心头有些烦躁。
就在皇帝准备挥手让宦官宣布退朝的时候,皇后低沉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陛下,谁人为先锋。”
李治不满的回头看一眼帷幕,就揉一揉太阳穴烦躁的对上官仪道:“御驾东行,谁人可为朕之开路先锋?”
说完话,不等上官仪回答,李治就烦躁的道:“人选只有三人,薛仁贵,裴行检,云初。”
上官仪出班道:“启奏陛下,这三人虽说都是我大唐不世出的猛将,不过,以微臣之见,还是在老臣中挑选为上,比如苏定方。”
李治似乎没有听到上官仪的话,摆摆手道:“好,那就选裴行检为先锋,薛仁贵为中军,云初为后军。”
上官仪闻言连忙拱手道:“陛下三思。”
李治揉着太阳穴越发的烦躁了,朝宦官挥挥手,就听宦官尖利的声音在紫薇宫里响起。
“退朝——”
眼看着皇帝在一群宦官,宫娥的簇拥下离开了,上官仪怒道:“既然早有决断,还问计于群臣做什么!”
一直站在人群中的李义府阴恻恻的道:“因为陛下不需要你的建议。”
上官仪猛地回头看着李义府道:“原以为你今日就会身死道消,没想到又让你逃过一劫。”
李义府当着群臣的面道:“某家的今日,就是尔等的明日。”
刑部尚书刘祥道出言道:“我们与你不同,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李义府大笑道:“刘公不妨明言,是老夫把刘氏的小公子安排到周至县当县丞可是不合你意?”
刘祥道并不为所动,而是看着神情平静,眼底却一片疯狂的李义府道:“犬子乃是进士出身,得一个八品县丞并不算是格外优容。
就算老夫曾经跟你说过此事,也不过是舔犊之情下的人之常情。
跟你李义府邀请术士替你望气一事比起来,恐怕是不值一提。
趁着今日满朝文武都在,说说,那个术士到底看出什么来了,还是说你李义府家中有龙气盘踞?”
李义府闻言,倒退一步,指着刘祥道怒喝道:“你竟然在暗中盘查老夫?”
刘祥道笑呵呵的道:“主要是你邀请的术士杜原纪觉得你邀请他替你李氏望气,有十足的谋逆之心。”
李义府怒吼道:“休要血口喷人,老夫邀请杜原纪望气,是邀请他看家宅是否安宁。”
刘祥道瞅瞅泥雕木塑一般的上官仪,继续道:“两千万钱可镇压家中秽气,是也不是?”
李义府不再争辩,只是淡淡的道:“且听圣裁便是。”
刘祥道并不打算给李义府留什么情面,继续道:“你家中何来两千万钱?”
李义府道:“就凭你,也能审我?”
刘祥道摆摆手道:“明日,可以审判你的人就到长安了,到时候,老夫就不信,你还能如此的牙尖嘴利。
老夫麾下近日得了一位明法科的进士,此人深谙审案之道,自从此人来我刑部,还没有一个刁滑之徒可以从他手下逃脱。”
李义府笑道:“陛下一言不发,你就可以言语威胁老夫这个大唐右相了?”
刘祥道拱手抱拳道:“下官刑部尚书刘祥道见过右相……哈哈哈……”
说罢,就大笑着离开了紫薇殿。
朝堂之上,多的是落井下石者,少的是雪中送炭者,随着刑部尚书刘祥道彻底掀开他的底裤之后,上前施礼拜会李义府这个大唐右相的官员就多了起来。
瞅着这一群像拜谒死人多过像拜谒右相的人,李义府忽然朝紫薇宫后殿方向咆哮道:“陛下若要杀我,杀便是了,何必如此羞辱李义府?”
可惜,紫薇宫广阔,后殿距离此地甚远,李义府的声音在大殿上来回回**,却传不到后殿去。
李义府在紫薇宫呆立良久,还是没有人上来把他拿住,就在他松一口气,觉得此事尚有缓颊的余地的时候,只见一个要跨横刀的中年宦官从帷幕后边走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份旨意,对还没有离开的上官仪道:“陛下有旨,李义府除爵,罢官,交付有司问责。”
李义府看着上官仪双手接过来的旨意,随即颤声对百骑司新任大都督瑞春道:“这些年来,某家就算没有功劳,也有些许苦劳,陛下竟然如此绝情吗?”
瑞春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李义府道:“你这么快就忘记潞王府等二十八处刺杀案子了吗?”
李义府高声道:“那是云初所为!”
瑞春道:“你当我们百骑司一众同僚都是死人吗?在这洛阳,能一口气拿出两千万钱的人家,除过你李义府还有何人?”
李义府还要争辩,已经把百官重新叫回来的上官仪,将皇帝的旨意,当堂用了门下印鉴,左右两台,也各自勾红,随即,这道新鲜出炉的正规旨意就落在了刑部尚书刘祥道的怀中。
刘祥道面色严肃的打开诏书,用洪亮的声音朗诵一遍之后,又把旨意特异的向李义府昭示了一下,马上挥挥手,立刻就涌进来一队大汉将军。
将李义府按倒在地上,脱掉官帽,袍服,再用一根麻绳将李义府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紫薇殿上李义府杀猪一般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皇后,皇后,某家为你出生入死,你也忍心看我这昔日的鹰犬如此遭灾吗?
皇后,你想想啊,今日死了李义府,明日又有何人原以为皇后效犬马之劳?”
李弘此时正好从后殿关心完毕自己的父皇走出来,见李义府在地上滚来滚去,不肯让大汉将军们将他抬走,就来到李义府面前道:“你且放心,此次审判陛下唯恐不能给你一个公平,特意邀请司空为督察,假若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冤屈,想必也难逃英公法眼。”
李义府的叫声戛然而止,目光从百官脸上一一划过,目光之怨毒,面容之扭曲,宛若地狱恶鬼一般。
随即一字一句的道:“老夫完蛋了,你们也休想安稳,老夫已经把昔日你们在老夫面前的丑态,干的一些男盗女娼,丧尽天良的事情,全部写成了一部《金瓶梅》足足刊印了两千本。
就算陛下不追究你们的罪责,某家也要让你们这些看似堂堂正正地家伙们身败名裂,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