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初起床的时候,虞修容依旧在酣睡,看着妻子海棠花一般的睡姿,他本来还想跟着再睡一会。

却想起被他枷在县衙门口的崔勉,不得不急匆匆的去上班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今天,他的县衙会被长安城里的无数勋贵们踏扁。

云初来到县衙的时候,跟他预料的一样,崔勉那里被很多很多人围着,甚至还有两个医者正在给崔勉瞧病。

昨天,云初帮着崔勉把手从大枷的小洞里抽出来的时候,不仅仅弄断了他的骨头,就连手背上的皮也基本上被剥下来了。

云初到来的时候,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勋贵们都冷漠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云初给他们这些人一个交代。

“昨天怎么不来?”云初坐在马上笑吟吟的问道。

“他从昨日上午就被我抓来了,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来?”云初又开始问了。

卢庭从人群里钻出来,瞅着云初平静的道:“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君侯做错了。”

云初道:“刑不上大夫,指的是大夫知礼,只需要用礼法来监督大夫即可,而大夫也会遵从礼的约束,从不会犯法。

崔勉不是大夫,不过是一介白衣黔首而已,为何就不能受律法的约束呢?”

卢庭皱眉道:“你让老夫等人极为不安。”

云初瞅着卢庭道:“你犯法了?”

卢庭愤怒的挥挥袖子,也就不说话了。

他不理睬云初,云初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情来理睬他,只是把目光落在崔转的尸体上,因为死了一夜了,因此,他美丽的脸蛋已经开始发黑,也有很多的苍蝇在他的口鼻处飞来飞去的。

云初就对崔勉道:“你杀了他?”

崔勉任由医者往他的手上浇杀毒药清洗伤口,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抬起头看着云初道:“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尽了。”

云初笑道;“他为何自尽?”

崔勉毫无生气的道:“自然是羞愧过度的原因。”

云初想了一下道;“十六万贯,买了我的房子,我保你平安。”

崔勉讥诮的笑了一下,对云初道:“你太高估你的实力了。”

云初瞅着眼前的勋贵们笑道:“十六万贯买我的房子,我保你们平安。”

卢庭漠然的道:“你的房子太贵了。”

云初摇头道:“一点都不贵,这些钱里面还有你们帮助长安百姓修建住房的钱。”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中年男子道:“黔首流氓之辈住房,关我等何事?”

“太宗皇帝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脱离了黔首,流氓,你们啥都不是。

话就说到这里,要买的就去找刘主簿,交钱等着住房子,不愿意买的,你们就继续等着。

长安百姓最近深受高粮价之苦,幸好万年,长安两县还有些许存粮,可以安抚百姓。

等官府的那点存粮耗尽,百姓们再想吃饭,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卢庭的双目圆睁,用最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

云初淡漠的道:“说一句实话而已。”

话音刚落,就看见刘主簿连滚带爬的从衙门里跑出来,一把拉住云初的战马缰绳道:“君侯,义仓着火了。”

云初淡漠的将目光转向长安城的西边,只见那里正有大片浓烟的升腾……

云初对卢庭道:“万年县三十六处义仓,被你们这些人烧的真是干净啊。”

卢庭大怒道:“你的心好毒啊,哪个烧了你万年县的义仓?

云初,你要干什么?”

云初没有回答卢庭的话,对刘主簿道:“关闭城门吧,大家都留在长安城内,免得被贼人所趁。”

刘主簿答应一声,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不大功夫,长安城内的钟声便惶急的响起,这就是关闭城门的警讯。

卢庭目眦欲裂,一把拉住云初的战马缰绳道:“好,老夫再出十六万贯,买你的房子。”

云初淡淡的道:“你听错了,是二十万贯,再者,你已经买了一套,没有资格买第二套。”

卢庭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初,连连后退。

崔勉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强行扛着大枷坐起来道:“长安出现乱局,你云初第一个会被陛下斩首。”

云初摇头道:“我问过人了,长安只要不是乱的很厉害,贼人没有冲击皇城,宫城,没有伤及皇亲国戚,纷乱不超过三日,我最多落一个流放岭南,过两年再赦免回长安的下场而已。”

崔勉冷笑道:“你相信?”

云初点头道:“我自然相信,从我入仕开始,我就一直相信,相信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出过半点差池。

就算某家的下场与我预料的不同,也不要紧,十余年的荣华富贵我享用过了,赔上一颗首级不算冤枉。

再说一遍,二十万贯一套房子,你们要不要,要了万事好说,不要,哼哼哼……

你们这些混蛋跟某家比疯狂,某家从一十三岁就把脑袋拴在腰上浴血奋战,跟某家比,你们也配?”

云初说着话,就抽出腰间的横刀指着满场的世家豪门以及勋贵达人们道:“三日,三日之内,某家的房子你们一定要买走,否则,三日后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才把话说完,又烦躁的对县尉张甲道:“给老子把战鼓敲响,召集城外民壮,城内府兵,全员集结,备战!”

等张甲屁滚尿流的跑去敲鼓了,云初再一次扫视一遍眼前的人群,冷冷的道:“三日,只有三日!”

这一次,云初没有继续说话,就骑着枣红马径直走进了县衙,将满城的勋贵们留在原地。

随即,县衙大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

清醒过来的卢庭仓惶来到大门口,将大门砸的咣咣作响,大声嘶喊道;“君侯三思,君侯三思。”

刘主簿将云初的茶壶双手捧过来,指着大门外道:“君侯,他们会屈服吗?”

云初喝一口茶水道:“他们可以在洛阳城里埋伏杀官,制造混乱,甚至派遣刺客突袭东宫,我们在长安为什么就不能制造一些事端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呢?”

刘主簿吃惊道:“真的可以做吗?”

云初笑道:“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是官,这大唐的世界是由我们来管理的。是我们说了算。

你以为白衣真的可以傲王侯吗?

陛下愿意的时候,自然百无禁忌,陛下不愿意的时候,谁傲谁死。”

听了云初的话,刘主簿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即便是他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没办法想到县尊会作出这等强买强卖的事情来。

钟楼上的钟声响起,就证明长安城已经进入了宵禁状态,城门关闭,缺口会被堵塞,金吾卫的人,不良人就会上街开始驱逐百姓各自回归坊市。

整个长安城将会进入宵禁状态。

城外的义仓所在地此时浓烟滚滚,烈焰翻腾。

云初回到县衙大堂上的时候,刘仁轨披着甲胄坐在最中央,温柔跟狄仁杰守在两边,同样的面色凝重。

就在他们下首,十六卫的将军,百骑司的密谍也是一个都不缺少。

最让云初感到意外的是李绩,也披着那一身破旧的战甲拄着一柄连鞘宝剑坐在椅子上。

见云初进来,就沉声道:“你还有三日时间,三日后如果达不成目标,老夫亲手斩了你。”

云初单手抱着茶壶走进大堂,朝四周看了一眼道:“你们也是来杀我的?”

李绩道:“胡作非为,老夫身为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杀不了你吗?”

云初笑道:“李公万万莫要再提顾命大臣这四个字,陛下二十一岁登基的时候,说说还管用,现在,别忘了长孙氏是如何被灭门的。”

李绩喟叹一声道:“如此胡作非为,云初,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云初笑道:“自然是陛下。”

李绩愣了一下,马上摊开手道:“诏令何在?”

云初摇头道:“没有诏令。”

李绩怒道:“裨将何在,拿下云初!”

就在堂上诸将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就听刘仁轨轻声道:“英公息怒。”

李绩回头看着刘仁轨道:“你至今还要包庇云初不成?”

刘仁轨道:“英公已然告老,何不回家静养,何必再来趟这个浑水呢?”

眼见众将恢复了安静,李绩道:“老夫终究是老了,说话已经没人当回事了。”

温柔走出来朝李绩拱手道:“英公何必呢。”

李绩不理睬温柔,对刘仁轨道:“你是西京留守,长安一旦起了乱局,你如何向陛下交代。”

刘仁轨笑道:“长安以一城之力,挡下了一场席卷大唐的风波,跟全天下相比,长安这种可控的乱局,老夫以为是可以接受的。

英公啊,这个大堂上的人,都是受陛下信赖之人,也都是一群只为陛下效忠的臣子。

你问问他们,谁没有直接给陛下上密奏的权力呢,这些日子以来长安的状况陛下了如指掌,洛阳至今没有来特使,没有来清楚地指令,无非就是陛下要看时态继续发展,结果如何。

因此上,只要我们做的事情是对陛下有益,对社稷有益,陛下那边自然会按兵不动。

如果我们这里有人行差踏错,老夫以为,手持陛下旨意之人自然会出现。”

李绩站起身,将手中的宝剑放在刘仁轨的桌案上道:“既然如此,就请陛下收回这柄先皇赐予的宝剑。”

刘仁轨没有流露出半点客气的意思,双手抓起宝剑递给长安百骑司首领姜彤道:“请姜都督保管好此剑,待本官奏明陛下之后,再看如何处理。”

李绩悲伤的看了一眼被姜彤收起来的宝剑,长叹一声就准备离开万年县衙。

也就是此时,就听云初阴恻恻的道:“英公最好走县衙后门,前门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