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的支持永远都是一时的。

他们只是某种大环境下产生的一个让人舒适的小环境,一旦大环境改变了,小环境也就随之消失。

李治之所以支持云初是因为云初现在做的事情与他将要做的事情是一致的。

长孙无忌之所以支持云初,也是因为经过了一场利益交换。

所以,云初就要在小环境还算好的时候,尽快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弄得尘埃落定。

万年县乡下的环境就如同云初栽种的那些棉花一般,稀稀落落不说,还到处都是虫吃鼠咬后的惨状。

虫子的繁衍速度远超云初的预料之外,就算他已经烧毁了万年县超过两成的棉田,结果依旧不好。

至此,云初不得不承认失败,咬着牙拔掉了所有的棉花,开始抢种秋粮,与此同时,也在尽量的扩大白菜,圆白菜,圆葱的种植面积。

虽然棉花不属于万年县百姓,但是,这些淳朴的老农们依旧心痛如刀割,于是,这些淳朴的人,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杜崇铭,曹慧,赵挺,曲天明,冯正这五个人身上。

这五家人前来报案的时候,县尉张甲正在午睡,说一声知道了,就继续午睡,午睡醒来之后,又点起了小炉子,美美的喝了两罐子罐罐茶,这才带着人晃晃悠悠的离开了长安城。

来到杜崇铭家中的时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张甲也被面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杜崇铭的家人战战兢兢地抱在一起,男丁们一个个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不算什么,张甲早就预料到了,问题就在于杜崇铭前年新修的那座气派的一砖到顶的青砖大瓦房,如今变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原本高大的青砖院墙,已经被人扒走砖块,只剩下一堆垃圾,原本好看的青砖大瓦房,房顶上的青瓦,脊瓦,飞檐不见了不说,就连房顶上的椽子,也被拆解的七七八八……

房子都是这副模样了,家里的东西自然被人扫**的干干净净,从大的车马,牲口,到孩子玩耍的木马,再到粪桶,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为了防止杜崇铭的家人再遭受伤害,张甲不得不派人把杜崇铭的家人护送到长安城里保护起来。

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曹慧家,到达曹慧家所在的光明里之后,曹慧的家人跟杜崇铭的家人一般无二,女眷嚎哭,男人沉默。

同样的场景又出现在赵挺,曲天明,冯正三人的家里,而这五人所在地的里长,坊长们不约而同的向张甲出具了驱逐这五人的联合申明,上面按满了红色的手印,看得出来,大家对这五家人已经恨入骨髓了。

张甲看过之后就忍不住笑了,也是,这些按手印的每一个人都从那五家人身上拿走了不少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恨这五家人呢。

从这一刻起,这五家人将不得不离开他们生活了几代人的村庄,再也回不来了。

光天化日的抢劫,这在万年县自然是不被允许的,张甲从城里调集了一百多不良人,开始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捉拿那些起哄抢劫的人,并把这些人抢走的东西慢慢归拢起来,准备送还给那五个受灾的人家。

如何处置集体事件云初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很早以前他就处理过两期这样的群体性事件,一件是居民们反对把垃圾收容站建在小区围墙外边。

可是这个垃圾收容站是区里早就定好的事情,无法更改,他站出来跟居民们讲理,然后被居民们找出来的一群七八十岁号称愿意去坐牢的老人给打的屁滚尿流。

后来,这个垃圾站建好了,很漂亮,就是里面没有一片垃圾,最后变成了那些老年居民们的棋牌室。

还有一件就是为了加强街道附近的无线信号,在辖区内修建两座信号塔,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群孕妇……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花巨资在公园里栽种了一棵高大的水泥树,再用四季常青的巨大树叶遮挡住信号发射器……总之,两次处理群体性事件都算不得成功。

在大唐,处理这种群体性事件就很简单了,张甲抡着棒子踹开农户大门,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棒子之后,打的农夫倒地不动弹之后,这才开始问他到底从人家家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所以,这一次的群体性事件是云初处理的最成功的一次。

不仅仅把那五家人丢失的东西要回来了一些,还把境内以前吃绝户吃顺嘴的家伙们,齐齐的教训了一遍。

从农户手中要回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破烂,连这五户人家原本资产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其余被吃绝户的人家损失的东西,却加倍折算成钱收回来了,发还给了苦主。

并且用最严厉的口吻手段警告乡里,不准他们再吃那些没有儿子人家的绝户,他们家的资财可以由闺女,女婿接手,如果没有,再挑选亲缘关系最近的人接手。

如果再出现一村子人一窝蜂的冲到人家把人家的家财吃干抹净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一顿板子就能了事的。

事实上,张甲下乡主要处理的事情便是乡下这种极其恶劣的吃绝户的问题,至于处理杜崇铭他们的事情,不过是顺带而已。

一个正五品上的京县县令,想要针对几个薄有资财的土财主,在不考虑他们背后豪门的情况下,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的难度大多少。

这件事从头到尾,云初都没有出现,出头办事的是万年县的万主簿跟县尉张甲。

而且从开始到结束用了不足六天的时间。

等到再一次上早朝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弹劾云初这个小虾米了,朝堂上的每一个高官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而站在朝堂中间侃侃而谈的裴行俭,李敬玄则代替了云初常常站立的位置,他们干的事情可不是云初羞辱崔氏这么简单。

他们要剥夺所有勋贵们得荐举权。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勋贵们没有了相互举荐自家子侄进入仕途的权力,也没有了把自家子侄往四门学,太学,国子监里塞的权力了。

想要自家子侄当官?

简单,参加朝廷举行的科考便是。

朝廷会专门拨款在每一个县建立县学,只要通过考试,就能进入州学,道学,最后参与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裴行俭,李敬玄两人刚刚在朝堂上叙述完毕自己的见解,看法以及措施之后,大殿上就安静的落针可闻。

云初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摇晃一下脖子,就很自然的靠在盘龙柱上准备睡一觉再说。

今天,这一场早朝不可能轻易结束,一定会引起极大的纷争。

同样把身子靠在盘龙柱上的宇文兄将云初一侧耳朵里的棉花团抽出来,有些幽怨的道:“云侯既然为此事之前驱,也不说给兄弟们透漏一点风声,好早早做一些准备。”

云初转过头道:“我之所以一点都不遮掩的羞辱崔氏,你以为我的胆子真的是长了毛?

弹劾我的奏疏据说人家焚化处的小吏烧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陛下授意,你以为一个人被几乎全朝堂的人弹劾,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就是一个二百五吧?”

宇文兄长叹一声道:“没好日子过喽。”说完话,就贴心的把棉花塞回云初的耳朵,也靠着柱子假寐。

云初睡了一觉,发现面前的那些官员们依旧在面红耳赤的跟裴行俭,李敬玄撕扯,云初就打一个哈欠继续睡觉,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阳光已经穿过大殿的门照了进来。

云初换一个位置,避开炽热的阳光,见大殿上有人哭喊,有人咆哮,还有用笏板打人的动静。

云初的嘴巴有些干,就掏出一壶米酒咕咚咕咚喝两口,重新靠在柱子上再睡一会。

宇文兄又拔掉云初耳朵上的棉花低声道:“看样子,陛下这是铁了心不给我们好日子过了。

我就搞不明白了,许敬宗这头老驴为何也会附和陛下,与群臣争论,他有这精神,坐在家里看妓子们**骑马不好吗?

孝廉都被取消,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改革官制了,施行了四百余年的九品中正制将再无存在的可能了。”

云初转过头瞅一眼宇文兄道:“你这是对自家的子侄们没有信心是吧?跟那些泥腿子比起来,他们从小就浸**在学问之中,如果连那些泥腿子都比不过,这样的人还做什么官呢?”

宇文兄低声道:“陛下把李义府派去河北道当黜陟大使,其实就是为了重修《氏族志》,这一次,算是真正的完蛋喽。”

云初道:“弹劾李义府啊,弹劾许敬宗啊,把他们往死里弹劾,他既然不给我们这些当官的一条活路,那就弹劾死他,最好将他们满门抄斩。”

“最好是夷三族!”

“不对,夷九族才能灭我等心头怒火。”

云初瞅着又凑过来道两个牲口,就怂恿道:“这会没人说话了,几位兄长可以上了,小弟在后边为兄长们摇旗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