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港口开出来的路引,黑齿常之一行人很顺利的住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

这座客栈明显是用原来的旧房子改建的,听高句丽掌柜的说,这里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家,唐人来的时候丢下房子跑了,就被唐人拿来改建成了一家客栈。

“他们就算现在回来了,房子也不会还给他。”高句丽掌柜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黑齿常之笑道:“这终究是人家的房子,为什么不能还给人家呢?”

掌柜的不屑的道:“官府上户口,确定财产的时候,他们不在,自然就成无主之物,被官府赏赐给别人了。”

“赏赐给唐军了吗?”

“一部分赏赐给唐军了,更多的还是让城里以前的穷人们住进去了。”

“以前的穷人?现在很富裕吗?”

“说不上富裕,吃饱饭还是可以的。”

黑齿常之笑道:“那也很不错了,我听说高句丽人一般都吃不饱饭。”

掌柜的瞅瞅黑齿常之很想回他几句不好听的话,考虑到人家是客人,这才忍住性子继续道:“你们带来了不少的参茸,要不要出售呢,如果你们要卖,老朽认识一家很好的参茸行,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黑齿常之道:“自然是要售卖的,百济参茸最好,也便宜,我们兄弟过来,就是来卖参茸的,以后恐怕要常来大行城。”

高句丽掌柜的终于忍不住了对黑齿常之道:“客人这样说我可就不喜欢听了,谁不知道普天下最好的参茸都产自高句丽,百济能有什么好参茸。”

虽然是争吵,黑齿常之却似乎很喜欢,他觉得这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有的正常情绪,在唐人的治理下,这里的高句丽人还敢发脾气,大行城是宽松自由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验证。

入住客栈之后,两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也不管东南西北,就开始在大行城里闲逛。

中间,他们在路过城门的时候,故意出去了一趟,发现守门的唐人好像不怎么管他们,两人又换了一个城门继续随意的进出。

这一次,同样没有人理睬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一群高句丽猎人用爬犁拉着猎物,背着弓箭从城门外走进来。

这一次守城的府兵喊住了这群人,就在黑齿常之以为这些人身上背的弓箭是原因的时候,那些府兵们却开始对猎人们爬犁上的猎物更感兴趣。

眼看着那些守门的府兵挑选了一头獐子跟一头鹿,然后丢给那些猎人们一把铜钱,猎人们就抱着铜钱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沙吒相如忍不住朝那些看起来很高兴的府兵们问道:“为何要给这些高句丽人钱”

为首的一个府兵瞪了沙吒相如一眼道:“你的猎物被我们白白拿走了,你高兴吗?”

沙吒相如认真的道:“不高兴。”

府兵一边驱赶沙吒相如一边道:“这不就是了吗,你感觉不好的事情,别人也会感觉不好的,大家都苦哈哈的熬命呢,都宽松一些不好吗?”

或许是唐人一向的高傲,黑齿常之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府兵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反而觉得这个府兵说的话很朴实。

他那里知晓,这些府兵如今都是每个月都能拿到一贯钱赏赐的有钱人。

平日里对于三五个铜钱就能解决的事情根本就不屑于蛮干。

再说了,将军也不准许他们蛮干,尤其是在长史把善待这些给他们赚钱的人的道理讲通之后,傻子才会为了一头獐子,一只鹿做一些让别的同伴看不起的事情呢。

一碗麦饭一文钱,一壶酒五文钱,一盘子盐菜再加上老大一盆肉汤,只要五文钱。

在花了十一文钱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之后,黑齿常之已经对大行城的物价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

就在天黑,众人准备睡觉的时候,一个獐头鼠目的高句丽伙计悄悄走进黑齿常之的房间里,带着**笑悄悄对沙吒相如说了几句话。

沙吒相如就直接对黑齿常之道:“这个家伙说不能这么早就睡觉,码头那边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问我们去不去,如果去,他给我们领路,只要一给五个铜钱,保证我们吃好,喝好,玩好。”

黑齿常之大笑出声,丢给伙计五个铜钱道:“好,如果不能如愿,这些钱你要还回来。”

晚上的大行城寒风刺骨,乱风卷着残存下来的雪粒子在大街上来回变换着位置,一会在窗下,一会在门边。

偶尔还有冻得受不了的狗,会伸长脖子朝天上的月亮拖着长音嚎叫几声。

就在这时,一个**着下半身的倭国人一头撞破结实的窗户飞了出来。

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就不动弹了。

紧接着,胸襟敞开着的黑齿常之就从窗户里跳出来,从地上抓起那个**的倭国人一边摇晃一边怒吼道:“爷爷的女人你也敢抢,你这种砸碎只配去找野狗。”

说话的功夫,就双手举起这个倭国人,将他远远地丢了出去,倭国人的身体撞在一堵墙壁上,嘴里吐出一口血,就昏迷过去了。

黑齿常之哈哈大笑着重新从窗户里跳进去,冲着满青楼的人吼道:“再拿出三坛子酒出来,某家请诸位喝!”

原本有些安静的青楼顿时就欢腾起来了,有了酒,谁还记得被丢出去的那个倭国人呢。

至于躺在地上的一群倭国人,里面的男男女女更加的不在乎了,将碍事的倭国人用脚推到桌子底下,众人围着老鸨子拿出来的大的过份的三坛子酒,不等伙计倒酒,就抢着用各种器具去挖。

怀里拥着两个高句丽歌姬的黑齿常之,则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吼道:“喝啊——”

于是,又一轮欢闹接着开始了……

大行城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当一群不良人从外边抬进来一个冻得硬梆梆的倭国人尸体进来的时候,这个刚刚还在喧闹的青楼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这人是谁杀的?”为首的一个不良人手按刀柄凶暴的瞅着青楼里的男男女女。

“他杀的!”

刚刚还在感谢黑齿常之请酒喝的一群人,毫无情意的齐齐的将指头指向了黑齿常之。

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沙吒相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还有我。”

不良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很好,敢作敢当,是好汉行径,既然杀了人,这两位好汉,不如就跟我走一趟吧。”

黑齿常之跟沙吒相如,哈哈大笑,被不良人用锁链锁住之后,也不反抗束手就缚。

临出门的时候还冲着青楼里的众人道:“待某家从监牢里面出来,再请诸位喝酒。”

看到黑齿常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个歌姬轻声道:“多好的客人啊,给倭人赔命实在是可惜,刚才应该说那个倭人是自己跌死的。”

黑齿常之与沙吒相如被不良人丢进了监牢里。

再一次恢复了镇定模样的黑齿常之用手抓一把地上铺着的厚厚一层麦草,对沙吒相如道:“地上的草厚半尺,是监牢里应该有的规矩。”

沙吒相如笑道:“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规矩虽然粗陋一些,却也一样都不缺。”

黑齿常之笑道:“再看看明日过堂的场景,如果没有什么差池,我们就跟着这个乌行道行军总管混日子如何?”

沙吒相如点点头道:“我喜欢有规矩的人,跟着这样的人混日子,只要不违反他的规矩,就能活得长久。

不过,裴行俭那里又怎么说呢?”

黑齿常之笑道:“如果这个人没有跟裴行俭讨要我们家眷的本事,也不值得我们兄弟追随他。

虽然冷了一些,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养好精神,准备明日见那个能让裴行俭都避让三分的云初吧。”

沙吒相如道:“也不只是什么样的人,但愿能有让我们兄弟追随的气度。”

云初吃上午饭的时候,听断案子的不良人说,有两个失手杀人的罪囚,要见他。

“什么名字?”

“自称是原百济率军黑齿常之,与百济郎将沙吒相如,声称一定要见县尊,还说有裴行俭书信为证。”

说着话就把一封黏着火漆的信递过来。

云初没有着急看信,而是先看一眼信封角落里的密押,是裴行俭独门密押没有错,这才用小刀子割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此二人为我部降将,黑齿常之,沙吒相如,见信送还。”

云初无声的笑了一下,将信纸递给温柔道:“见信送还,他如果不这么狂妄的说这四个字,我说不定就还给他了,既然他如此的有自信,你说,这两个人我们就收了。”

温柔看一眼信里的内容,摇摇头道:“你先要确认,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值不值得你下力气讨要。”

云初道:“能在百济将裴行俭折腾的狼狈不堪的人很不错了,既然送上门来的人,为什么不要呢?”

温柔吃一口面条,想了一会道:“其中会不会有诈?毕竟,太突然了。”

云初将碗里的面条全部倒进嘴里,吞咽下去,用手帕擦试一下嘴巴道:“走,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两位百济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