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刻有甲骨文的甲骨,狄仁杰跟温柔越发的沉默。

因为,这些东西持续不断的出现,只能证明那个淳于氏说的是正确的。

世上,确实有比金文更加辽远的文字。

这个发现让狄仁杰在兴奋之余,又非常的沮丧。

或许,这就是李义府的厉害之处。

一个满肚子学问的坏蛋,比一个草包坏蛋要可怕一百倍。

男人们的忧虑并没有影响到女人们的快乐,虞修容送她们离开云家的时候,狄仁杰的老婆跟温柔的老婆,明显是喝醉了。

被她们各自的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随即,两个黑着脸带着孩子的男人也跟着上了马车,估计明天,她们的闺房里会发生一场械斗。

虞修容也快要喝高了,就这样还准备喂养两个孩子呢,担心孩子喝了她的奶之后醉酒,云初还是决定给两个孩子喝牛乳。

紫鹃搀扶着虞修容刚刚躺下,这个婆娘就开始呕吐,于是,云初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睡下,让紫鹃留下来陪虞修容。

第二天一大早,虞修容披头散发的站在云初的床前,直勾勾的瞅着他道:“我找了一晚上的孩子跟你。”

云初道:“现在找到了,就好好睡觉。”

虞修容跳上床,在云初身边找了一个暖和的位置,再用手揽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片刻之后,就起了鼾声。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肥九回来了。

正在吐谷浑吃了很多苦头的麻子脸男人回来了,云初才觉得自己家里人似乎团圆了。

每年腊月二十九日,云家都会包很多的饺子,包好一部分,就放在外边冻得硬梆梆的,这东西将是云氏未来三天内的主要食物。

这个活计每个人都会参与进啦,即便是刚刚回来的肥九也不例外。

今天,云初跟肥九包的是豆腐饺子,这是给玄奘大师的礼物的一部分。

大师现在非常的喜欢吃豆制品,或者说,不是他喜欢吃豆制品,一个早就无欲无求的高僧,对于口舌之欲早就淡然了,他不是在品尝豆制品的味道,而是喜欢品尝这豆制品里蕴含的情谊,与温暖。

已经隔离于人间之外的玄奘大师,不再依靠头脑去感受这个世界,而是开始用本能来感知世界,纯洁的就像是一个婴儿。

肥九的手很黑,却洗的非常非常的干净,在高原待得时间长了,让他的手指甲变得坑坑洼洼的。

好在,十根手指还算灵活,包出来的饺子跟以前一样饱满不说,形状如同元宝。

“日子终于安静下来了,你就不打算娶一个老婆,传宗接代吗?”

云初没有问肥九在吐谷浑干了一些什么,他现在只希望这个麻皮脸男子有一个好的归属。

“郎君,跟你说过,我有孩子,也有老婆,人家至今还在为我守身如玉的,你让我去背叛她们?”

“我知道,但是呢,你这么多年都不去寻找她们,这样做折磨她们,也折磨你,何苦来哉。”

“我还记得跟您说过,我干了一件没脸见人的事情,自杀又害怕,只好把脸放油锅里炸一遍,苟且偷生。”

“我以前,在灞桥看别人送别,不知为何诗兴大起,吟诵了一首诗,还抱着一个歌姬当众狠狠地亲了一口,回来之后,夫人再三追问,我都是抵死不招,只说没有这回事,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是好好地吗?”

肥九摇摇头道:“不一样啊,如果是这种小事情,我也能长气的回家,可惜不是……

郎君,你不会问我到底是啥事情吧?”

云初摇头道:“不会,你好不容易苟且活下来了,再把你的疮疤揭开,你就没办法活人了。”

肥九笑道:“多谢郎君体谅,不如我们说说吐谷浑的事情吧。”

云初摇摇头道:“你回来了,吐谷浑就跟我们家没关系了,不管是徐敬业也好,还是张柬之也罢,都不是一个省心的人。

所以,我把吐谷浑给他们了,我们不要了,你带回来的那些牛,以及那些吐谷浑富户,对我们家的帮助已经很大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再去理睬那里,既然要断,咱们就把它断的干干净净。”

肥九疑惑地道:“郎君为什么不早早布局呢?”

云初包好一个饺子放在高粱杆子制作的盖帘上,轻声道:“布局什么?布局自家的地盘?这对我来说太早了,别忘了翻过年我才十九岁。

十九岁的年纪是一往无前的时候,可不是布置后路的时候,有时候后路布置的太早了,就会失去进取心。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志同道合之辈,牢牢地将他们聚拢在一起。

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是一朝一代的事情,而是要做影响深远,能够彻底改变我大唐人思想的事情。

厚积薄发,才是我们要的东西,至于,地盘,财富,这些东西不过是可以随时消亡的东西,急着弄他们干啥呢?”

肥九瞅着满院子的盖帘,以及上面坐着的白白胖胖的饺子,若有所思的道:“这可是我唐人餐桌上的一道久吃不厌的大菜啊。”

云初呵呵笑道:“现在还上不了席面,以后,一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美食,并且会融进他们的血脉里。”

肥九嘿嘿一笑,也不询问云初到底要干啥,他只是觉得跟着云初办事真的很舒服,他现在,也只求舒服,唯有如此才能压制住他胸中那沉重的,几乎如同泰山一般的悲伤。

包好了饺子,云初很想吃一碗,却被崔氏给阻止了,崔氏的理由是,既然云氏的规矩是大年三十一直到初三主食吃饺子,那么,这个规矩就不能破坏。

唯有严格执行的规矩,才能流传的长久。

满院子都是冻好的饺子,云初却没有饺子吃,想邀请肥九一起去晋昌坊逛一逛,肥九却只想去他门房边上的小房子里喝点罐罐茶,再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

下午的时候,天上开始落雪了,云初命刘义关闭了晋昌坊的坊门,准备过一个安静的春节。

热闹了快一年的晋昌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白雪落在巨凰的发冠上,让这座巨凰更显纯洁。

白雪落在青石小径上,很快就会融化,落在沟渠里,就会融入水中,落在青竹上,青竹弯腰,落在熊猫的脑袋上……啥都看不出来,它还是一如既往地肥硕。

只有那个烂怂大雁塔,落雪之后显得更加辉煌而美丽,一串鸽子从空中飞过,鸽子哨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与风车转动的声音相呼应。

此时的晋昌坊颇有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冬秋的出世之感。

富足的模样,就是现在的晋昌坊的模样,就算是与世隔绝了也不会感到惊慌,只有说数不出的从容与淡定。

虞修容年前就预定好的红纸终于送来了,送来了很多,足够整个晋昌坊妇人们使用的。

过年的时候,红纸的用途非常大,首先就是贴春联。

这东西在大唐以前是没有的,乃是云初首创,前年的时候,他第一次在晋昌坊坊门写下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横批,吉庆有余这样的对联。

然后,马屁精刘义,就下令每家每户都要写,这可难坏了坊民,好在,晋昌坊读书人是不缺的,于是,各种五言对联,七言对联,多字对联就纷纷出现了。

墨字落在红纸上,真的有说不出来的喜庆,而晋昌坊乃是长安人家每年都要来一次的好地方。

一些读书人觉得这个方式很好,就纷纷在自家门口张贴自己写的对联,经过两年时间的发酵,过年,不在家门口贴上一副对联,就显得非常粗鄙。

红纸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剪纸,以前的长安人大多用白纸剪,自从云初告诉虞修容不妨用红纸试试看,然后,这种用红纸剪纸,然后贴在窗户上的行为也就流行开来。

大年三十这一天,云初带着万年县全体人员,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走路的走路,浩浩****的穿行于半个长安城的坊市之内。

今天其实是休沐的日子,云初却希望能让万年县的百姓们都知晓,过年了,官府还在,如果有不法之徒,害群之马一定从严从重惩处。

派人给平准药堂,学堂,悯孤院,义庄里的人送去了酒水,米粮,云初就宣布县衙六部封印,直到正月十八日之后,再行解封,也给这一年的辛劳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对于长安百姓来说,永徽六年已经算是彻底的过去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经过的那个多灾多难的永徽六年间,后世的史学家将之称之为“永徽盛世”!

在过去的六年中,大唐国力蒸蒸日上,丰收年多于灾荒年,虽然还是吃不饱饭,但是,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天快黑的时候,长安城里的钟声全部被敲响了,每一声钟声都寄托着人们对新的一年美好的期盼。

云初也希望人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别处他不敢保证,至少,在万年县,显庆元年的日子一定会过的比永徽年间要好。

且,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