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修容抱着自己的大肚皮,晃晃悠悠的进了宫城,她头上有明晃晃凤钗,有流苏将近半尺长的金步摇,梳拢头发的缎带上还镶嵌着一颗明晃晃的蓝宝石。
这一切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淡青色襦裙,搭配上一件小小的外衫,一条跟襦裙极为相配的淡青色缎带从肩头落下缠绕在手臂上,看起来还真有一些仙气飘飘的模样。
真正让所有妇人高看虞修容一眼的却是她高耸的大肚皮,以及不涂抹胭脂水粉,却天然美丽的面容。
再看她因为怀孕而走出来的六亲不认的步伐,即便是最苛刻的女人,看到虞修容的时候都从心底里羡慕。
很明显,这是一个什么都有的女人。
当然,如果让她们知晓,这个女人的夫君与女人同岁不说,还身居高位,她们就会嫉妒的发狂。
至于他夫君的长相,没人在意,也不会去考究,能在大唐当官的人,容貌也是必须考究的一条,如果长得太丑,是没有资格出来丢人现眼的。
而越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就越是不看重男人的相貌,因为,但凡是看重自己丈夫相貌的女人,基本上没有好下场的。
大唐公主长乐公主嫁给了长孙冲,早亡,高阳公主贪恋辩机容貌,被杀,至于被嫁给亲舅舅,亲表兄,以及嫁给老头子,异族人的公主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对她们来说,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同龄人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呢?
最过分的是,这个女子明明是只是一个六品官的大老婆,但是,从进入宫门开始,黄门就对她礼遇有加,宫门局的局长更是殷勤的派出来了两个小黄门宦官跟着虞修容,其中一个还拿着一个腿子高高地小胡床(马扎)。
还不管不顾的将虞修容硬是给安排到了郡夫人的群体之中。
国夫人中间还有几个明艳动人,因为好多国夫人都是李治封的。
郡夫人这个群体就糟糕了,他们的夫君大多是半大老头子,身为原配,她们自然也年轻不到那里去。
而那些续弦,填房得来的郡夫人却没有资格来这种大礼仪的所在地,因为,那一份荣耀,已经随着原配的死亡,消失,一起死亡消失了。
至于武媚也是填房这件事,自然没有人愿意提起,甚至没有人这样想过,因为,规矩本身就是皇家定的。
所以,年轻的令人发指的虞修容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就那么老老实实的坐在高高地小胡**,已经达到了艳压群芳的目的。
虞氏也在这个群体中,她已经恨得快把牙根都要咬断了,身为虞世南的女儿,如今丈夫死了,能进入郡夫人这个群体,已经是她最后的荣耀了。
而虞修容这个她昔日根本就看不起的孤女,如今却大鸣大放的处在这个群体中,而且,还有胡床可以坐,还有一个小黄门帮她拿着一个大大的军用水壶,另一个用蒲扇帮她遮住猛烈地太阳光。
凤钗,金步摇,这些是地位的象征,快把虞氏的眼睛刺瞎了,而她偶尔抬起来的皓腕上还有一只若隐若现的羊脂白玉手镯,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毫光。
小黄门手中捧着的军用水壶,一看就是出自西域名匠之手,造型古朴不说,仅仅是两匹拱卫茶壶的活灵活现的银质舞马,以及壶盖上的那颗据说可以避百毒的犀角,就让识货的妇人啧啧称奇。
这东西应该是军中才有的东西,应该是西域王族手上才有的东西,应该是百战名将挎在身上充当酒壶用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一个妇人寻常用的水壶。
当然,最让虞氏嫉妒的还是虞修容高高耸起的肚皮,看肚子的庞大程度,虞氏怀疑里面至少装着两个崽子。
这里的妇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很快,站在虞氏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就对虞氏道:“姐姐若是想要找谁的麻烦,千万,千万不要在今日,否则,做妹妹的可不会帮你说一句话。”
虞氏怵然一惊,再看看眼前披红挂彩的高台,以及长长的红色地毯,知晓,若是在今日在这里闹出乱子,自己想要活着可能会非常难,甚至有可能祸及全家。
“一个六品官员的家眷,也在这里摆门面,真是可笑至极。”
虞氏若是不说,中年妇人还不知晓虞修容的底细,听她这么说,就好奇的问道:“六品官?”
虞氏冷笑一声道:“一个县令而已。”
中年妇人就疑惑地道:“县令的家眷,也能来这里?”
另一个早就看不惯虞氏一副恨不得掐死虞修容模样的妇人道:“长安也有两位县令,我猜这位不会是长安县县令刘仁轨的夫人,应该是万年县县令云初的夫人。
啧啧,十八岁的万年县正堂县令的夫人,再加上有身孕,坐在这里也不过分。
我还听说,万年县县令是正五品的品阶才能坐的,就是因为太年轻,这才降到了六品,只要过上几年,年纪大一些,恢复五品旧制也不算难事。”
说虞修容是谁,没几个夫人知晓,但是,说到长安城中一诺千金,让百姓一文钱都没有花,就能有好房子居住,且让自己治下的晋昌坊成为长安如今最繁华的所在地的年轻县令云初,就无人不晓了。
大家族里的妇人,尤其是这些官员的妻子,其实都是一群掌握家族经济命脉的一群妇人。
家里但凡要在长安城干点事情,长安县,万年县是根本就绕不开的。
家里男人别看官位高,可是要论到养家糊口,可不是自己丈夫那点俸禄能办到的,谁家不是几十上百口的人等着吃饭呢,不做点生意难道要把家里人的嘴巴都扎住,不吃饭了?
于是,一群妇人见典礼还没有开始,就纷纷簇拥到虞修容面前说话,这让虞氏几乎把手里的手帕生生的拗断。
虞修容本也是大家闺秀,应付这种场面也算是有一定的家传,起身要把胡床让给年长的人坐,却被人家说她身子重,按在胡**,叽叽喳喳的拉起了家常。
短短时间里,虞修容就收到了十几场聚会的邀请,这还是考虑到她马上就要生产了,否则,还会更多。
鼓声响起起来的,所有妇人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起注目高台上的白发礼官。
“俄——顷——”白发礼官别看很老了,声音却非常的大,即便是远在百步的虞修容也听得清清楚楚。
待现场一片肃静之后,白发礼官,先是朝天大礼拜伏三次,众人景从,礼毕,白发礼官点燃一枝粗大的香插在青铜鼎内。
“俄——顷——”
白发礼官又带着百官以及官员家眷们,朝大地拜伏三次,又朝青铜鼎内插上一枝粗大的香。
这一次面对百官以及百官家眷展开一份诏书,猛烈地清一下嗓子,而后对叉手而立的官员,以及行蹲礼的妇人们高声道。
“门下,男婚女嫁为天下之本……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
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皇帝旨意刚刚宣读完毕,鼓乐之声顿起,身着全套衮服的皇帝,与身着红色大衣服的武媚一前一后出现在宫门前。
李治虎步龙行,武媚亦步亦趋,一头巨熊慢慢悠悠,每一步都能让自己的肥肉颤抖如波……
棉田里,庄稼汉打扮的云初将炒锅从炉子上拿开,将好好炒好的黄瓜鸡蛋倒进一个盘子里。
同样一身老农装扮的刘仁轨,小心的把掉在盘子外边的菜用筷子夹起来扔嘴里。
云初丢开炒锅,对刘仁轨道:“封后大典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武皇后现在正接受百官跟女眷们的朝拜呢,嫂夫人去了没有?”
刘仁轨打开一坛酒道:“你知道派老婆去,老夫难道真的就是你们口中的傻子?”
“你说,以后史官要是记录到我们两人的时候,会不会把我们记录进《佞幸列传》里面去?”
刘仁轨摇头道:“老夫不会,你进入《佞幸列传》里面的可能性很大。”
云初笑道:“能与卫青,霍去病并列,我觉得是好事一桩啊。
努力种田,不如遇到丰年。好好为官,不如碰到赏识自己的君王。
这是《佞幸列传》开篇就说的话,可见太史公在写《佞幸列传》的时候,也是抱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才写成的吧?”
刘仁轨咕咕笑道:“里面还有富甲天下的邓通,一句话没说好,就落得一个抄家的下场,还欠朝廷好几亿的钱,长公主刘嫖赏赐给他的钱财,马上就被官吏给搜走了,连一根簪子都不给他留,最后活活饿死了。
所以呢,老夫觉得你不像卫青,霍去病,更像是邓通……”
“乌鸦嘴啊……”
“呸,忠言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