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对杨怀素这些武人的看法就是这样的。

别看刘仁轨是穷酸,但是呢,人家可是真正的寒门,他出身尉氏刘氏,乃是汉章帝刘炟之后。

以大唐皇帝对刘仁轨的礼遇来说,尉氏刘氏再次成为豪门大户,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温柔就曾经评判过刘仁轨,他为人古板,方正,但是在提携家族后进一事上,却从未后人。

不给亲儿子办事,也要将尉氏刘氏的有才之士推荐进国子监,或者推荐去做官的事情没少干,甚至可以说达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

国家百年事,家族永流传。

不是刘仁轨一个人这么看,而是全大唐的勋贵,大户们的一致看法。

资源就那么多,你多吃一块,别人就要少吃一块,所以,在竞争的时候,就显得极为酷毒。

杨怀素也是如此,他的跟脚是长孙无忌,与死去的吴王李恪有亲眷关系。

之所以能在吴王李恪被杀之后,他还能身居高位,这里面就有很多常人不敢想的事情在里面。

虽然是一个卑鄙小人,但是,人家在招待云初的时候,可是真的热情。

尤其是听闻跟在云初身后两个身着麻衣跟学生一样的少年人竟然是刘仁轨之子的时候,竟然拉着刘滔跟刘睿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且颤声道:“本该早早出来了,如此好的儿郎,你说老刘怎么就不愿意推出来应事呢。

否则,以老刘的家教,家传,虽然不能达到云县令这般的成就,比之犬子却是高明百倍。

不成,回头老夫就上表推荐,万万不能让两颗明珠被老刘的倔强性子给耽搁了。”

目送这个快要痛心落泪的胖子去招待别人去了,三人中唯一有位子坐的云初就再次朝后仰身跟两兄弟把脑袋凑在一起道:“看吧,这就是你们以后的榜样,事情办不办的,话要说的漂亮。

虽然明知道人家不肯给你办事,但是呢,这一番话下来心头是不是暖暖的?”

刘滔点点头道:“很符合家父口中的小人行径。”

云初笑道:“就问你心里舒服不舒服吧?只要你心里舒服,人家的目的就达到了。”

刘睿低声道:“虚伪到这个份上,是吾辈楷模啊。”

由于正席还没有开始,正是众人端着酒杯到处胡逛,交际的好时候。

太医署的胡医判,司农寺的黄少卿,宫门局的薛局长,武研院的秦郎中,再加上云初这个万年县县令,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

“说起来是杨侍郎的寿辰,我猜今天的主人家应该不是杨侍郎。”

太医署一向以消息灵通出名,胡医判一张口就开始质疑杨侍郎的主人身份。

云初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明明一个武将系统的人物,前来参加酒会的基本上都算是文臣。

而李绩,程咬金这些人家,连一个前来祝贺寿诞的晚辈都没有来,不得不说,杨怀素这个武人中的二五仔当的真是彻底。

云初不管这些,他只是一个劲的把刘滔,刘睿推到前边,把这两个年轻人介绍在这些官员知晓。

交际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时候就听大厅外边有人报名——驸马都尉长孙冲到。

听到这个报名,在座的几个人相互传递一个预料之中的眼色,就起身迎接秘书丞长孙冲。

历朝历代皇帝心目中的女婿模板一样的人选到底是谁呢?

是东晋王献之!

传说这个人少负盛名,高超不凡,放达不羁,虽终日在家闲居,但形貌举止并不显得懒散,才华气度超过时人,且容貌雅致。

最重要的是这个性情淡泊,对于名利之事从不争夺,抱着有就收,没有也不生气的态度面对。

长孙冲跟王献之很像,一样出生良好,又没有野心,不会仗着因为是驸马仗势欺人,还是有才气的世家公子。

自从长乐公主薨后,长孙冲就一直在家中独居,身边只有一个老仆跟两个老妪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对那些朝他献媚的女子从来不看一眼。

长乐公主很早就死了,所以云初也不清楚长孙冲跟长乐公主的感情到底如何。

从长孙冲现在表现出来的行为习惯来看,这几年,长孙冲应该私生子都有一大群了吧。

总之,就是他的行为极度的反人类。

大家也都知晓,越是被传颂的美好爱情,其实剥掉历史的外皮之后,基本上都是一塌糊涂的。

云初带着刘滔,刘睿站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起眼,因为有一大堆官员,忙着让长孙冲替他们向赵公问安呢。

云初觉得长孙冲其实挺骚的,不说他那一对遗传自父亲的桃花眼,仅仅是眼角不多的一些鱼尾纹,以及鬓角处出现的星星点点的白发,就把一个成熟诱人的中年人的魅力渲染的恰到好处。

如果再算上他温文尔雅的谈话,周到细致的礼貌,云初敏锐的发现,杨家特意挑选出来充当门面的那些丫鬟,婢女们看长孙冲,已经看的眼冒金星了。

云初再一次将脑袋向后仰,对刘滔跟刘睿道:“你看看,这就是世家公子的派头,说真的,你们两个还不成,还需要好好修炼。”

刘滔无所谓,摇摇头道:“好皮囊罢了。”

刘睿却看的聚精会神,听兄长这样说,就在一边嘿嘿笑道:“我打扮一下还是能拿的出手的。”

云初笑道:“就是脸太方了,不过不怪你,你爹就这样。”

刘睿连忙道:“我大哥才跟了我阿爷的模样,我随我阿娘。”

长孙冲出场的气势很足,他一来,就没有杨怀素什么事情了,一直跟在父亲后面混脸熟的杨英,这才有机会跑云初身边,喘着气道:“父亲也真是的,县尊才是今天的主客,不知道总是跟那些没名堂的人说那么多的作甚。”

云初笑道:“我就是一个小小县令,在这里上不了台面,令尊能亲自招呼一声,已经给足脸面了。”

杨英认真的朝云初拱手道:“那日纺织作坊一别,还以为县尊在戏弄属下,等下官将纺织作坊弄明白之后,才知晓县尊对下官是何等的关爱。

那一日没能亲自送县尊出来,实在是下官目光短浅的原因,还请县尊恕罪。”

云初笑道:“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把事情办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尊敬。”

杨英连连称是,见父亲在召唤自己,就告罪一声,烦躁不堪的离开了,看样子,很像舍不得离开云初这个上官的身边。

云初才要把头仰过去,就听刘睿道:“明白,这是人家的家学,这种人适合阉割之后去当伺候人的宦官,而不是进入纺织作坊来当官。”

刘滔皱眉道:“休要胡说八道。”

云初对刘睿道:“看清楚,这就是你们以后的敌人,想办法把他挤走才是正理。”

刘滔道:“如果他真的有本事,挤走他,岂不是成了小人行径?”

云初瞅着刘滔笑道:“不弄走他,你们兄弟将来如何安置呢?”

刘睿连忙道:“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根据这半天对这两兄弟的了解,云初已经发现,刘滔这人绝对不能去当事务性官员,最好找一个地方,比如国子监里去当先生,或者跟着某一位大佬去修史。

如果一味的往事务性官员位置上走,将来不是被人坑死,就是被某人利用,总之,绝对没有好下场。

刘睿就不一样了,这小子,有野心,有坏心思,还聪明,估计能在棉纺织作坊这个国营单位混起来。

长孙冲终于应付完毕了那些高官,来到云初他们这一桌,见到云初稍微愣一下,然后潇洒的拱手道:“许久未见云县令了。”

云初拱手还礼道:“晋昌坊一别,再无长孙兄风采,导致晋昌坊接下来的几次大会都逊色不少。”

长孙冲呵呵笑道:“听闻晋昌坊已经成了武人的庆功之地,也不知某家去了会不会给云县令造成困扰。”

云初陪着笑脸再次施礼道:“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困扰不困扰呢?

说到底,晋昌坊不过是一处供我长安人游玩之所,说那里是武人聚会之所,秘书丞也太高看了晋昌坊。

如果不信,秘书丞尽管在晋昌坊来一场文人聚会,检阅一下晋昌坊伺候人的本事,也让晋昌坊百姓多赚几文钱,好给孩子买一碗汤饼吃。”

长孙冲没想到云初会这样回答,稍微惊愕了片刻就对云初道:“好啊,待到秋凉之时,某家会带着长安士子,去晋昌坊举办一场文会,云县令以为如何?”

云初大笑道:“求之不得,不知日期可曾定好,如果未曾订好,秘书丞可要加紧定下日子。

晋昌坊也好做足准备,为我大唐士子打气鼓劲,同时,秘书丞尽管放心,这必然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文会。”

长孙冲原本只是随口客气一句,没想到云初竟然当真了,还开始询问举办时间,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把事情办好。

这是纯粹的商贾行径,长孙冲没来由的将云初低看了一分。

随口道:“待某家订好日子,自有管事与云县令商议。”

说罢,就带着一张笑脸去了胡医判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