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帝出现之前,云初全家已经被一群黑甲武士包围得严严实实。
李治是看到云初之后才下的马车。
走到正在吃饭的云家人跟前,先是皱皱眉头,打量一下这一群妇孺,这才挥挥手,让那些已经把刀子架在云初脖子上的黑甲武士们离开。
“这是带着同窗跟全家来抢劫朕来了?”
刚才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黑甲人,让云初前一刻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并且有些自责。
自从离开了西域之后,自己的警惕性下降得厉害,如果还是在西域的话,云初应该会提前一步发现这些黑甲武士,不得不说,长安城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
云初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朝李治拱手道:“微臣这是通过上林署,来上林苑寻找适合万年县种植的庄稼,这才刚刚开始。”
李治摆摆手道:“两天前我们才见过面,你才说自己是一个遵纪守法之人,谁承想,转眼的功夫就被朕亲自堵在这上林苑中,一个贼偷的名声恐怕是逃不掉了吧,说说,你是万年县尉,这里正好也是你的辖区。
现在就给朕断断这桩贼偷案子,顺便再计算一下你偷了多少东西,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云初从李治脸上看到了极为明显的兴奋之意,估计,自己这群人是李治平生第一次活捉的贼偷。
狄仁杰立刻看清了情势,拱手道:“微臣是今年明法科进士,此情此景,正是微臣可以替陛下分担忧虑之时。”
李治翻了狄仁杰一个白眼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现在就想知道,你们为何会偷到朕的头上来了。”
说着话,还用脚踢踢满地的棉花道:“还偷了如许多。”
云初回头瞅瞅早就跪地上瑟瑟发抖的刘义,以及把脑袋快要杵在地里的崔氏。
再看看咬着牙把身板跪得笔直,一脸刚烈之意的公孙,以及低着头想要那几盆空谷幽兰弄进裙底的虞修容,此时此刻必给皇帝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自己这群人才能脱身。
至于娜哈,她正在饶有兴趣地瞅着李治,而李治也在看着她,还好奇地用手指扒拉一下娜哈金黄的头发。
“回禀陛下,微臣是陛下的臣子,是为天子牧民之人,取天子之物,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为陛下效劳,怎么就突然间说到偷了呢?”
还以为李治会一笑而过,没想到李治不等云初把话说完,就朝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喊道:“看来这万年县的律法没有执行好,张奇,快快把朕的大理寺卿喊来,朕还是问问这位大理寺卿,看看这桩案子到底该如何审判。
朕很想听到,偷窃皇家之物,到底会被判处腰斩,还是五马分尸。”
听皇帝这么说,刘义咯喽一声,就昏死了过去,好在,这个家伙即便是在昏死之前,都没有朝皇帝喊冤,更没有把责任全部推卸到云初的身上。
狄仁杰道:“还请陛下容禀。”
李治道:“闭上你的臭嘴,就你们这些讼棍,只要一张嘴,就没有什么好话。”
云初摊摊手道:“就微臣这点事,用不着大理寺卿出面吧,更不用”大三司”出头。
微臣这就能给陛下把案子断的清楚明白。”
李治停下正在翻检云家人午餐食盒的手,瞅着云初道:“快说,朕听着呢。”
云初垂着头咬咬牙道:“这都是陛下的错!”
李治愣了一下,站起身子,指着满地的棉花,豆荚,稻穗,谷穗,兰花,树苗,以及满满一篮子各色果子道:“人赃俱获之后,如果罪囚嘴硬,还反咬苦主一口,你这个县尉当如何处置?”
云初苦笑道:“接下来的程序必然是打板子!杀掉罪囚的威风。”
李治仰天大笑道:“好啊,好啊,朕终于找到打你板子的机会了,这一次,想必是英公也无话可说了吧?”
“陛下还没有听微臣的回禀们。”
李治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撩起袍服下摆,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抬抬手,宛若在金殿上一般,正色道:“开始你的狡辩吧。”
云初直到现在都不清楚,李治在发什么疯,不过,人家是皇帝,现在既然要破案,自然只能先满足他的变态的欲望之后,再说其它。
云初抓了一把棉花道:“陛下可知此为何物?”
李治咳嗽一声道:“白叠子,可以织出不错的白叠布,一匹白叠子,价值千金。”
云初摇摇头道:“这不过是此物最基础的用途,陛下可否知晓,以此物填充在两层麻布之内,穿在将士们身上,即便是数九寒天,将士们的身上也暖如三月。”
李治瞅着云初道:“比之皮毛如何?”
云初笑道:“轻便不说,保暖更好,如果将此物填充在按照将士们的手裁剪出来的麻布之内,将士们再戴上此物,即便是在数九寒天中,也能很好的操控缰绳,如果将手套这种定西精致一下,即便是戴着他手握刀剑与敌人厮杀也是可行的。
陛下可以想想啊,就在西域之地,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的时候,我军将士如果配发此物,再纵马追击敌寇的时候,岂不是如虎添翼吗?”
李治抓了一把湿哒哒的棉花,放在手上撕扯一阵,狐疑的道:“真的有此效果?”
云初笑道:“如果没有微臣说的效果,就请陛下腰斩微臣,微臣一定在陛下腰斩微臣完毕之后,再用手指蘸着我的血,在地上连写,八个惨字!
以戒后来者如何?”
不等李治思考完毕,武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陛下,臣妾听闻,云氏生产一种叫做棉被的东西,已经有很多的贵妇向臣妾推荐过此物,还说此物铺设在榻上,寒冬夜盖上,温暖如春。
臣妾曾经动过心念,想要给陛下以及宫中各处贵人添补此物,只是担心陛下怪罪说靡费过甚,这才罢手。
臣妾还听闻,棉被中裹挟之物便是棉花,臣妾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方知,原来是白叠子啊。”
李治瞅着云初道:“你放才说错在朕,意思是朕白白错过了这样的宝贝?”
云初邀请李治跟他去棉花田看看。
李治也就大度的饶过了,眼前的这群窃贼,进入棉花田之后,李治的神色也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完全没了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亲自从棉桃上摘下一撮棉花问道:“如果此物果真有除过纺织白叠布的作用,那就真的是朕错过了一样好宝贝,说说看,怎么才能用这白叠子达成你说的那种效果。”
云初嘿嘿笑道:“陛下尽管交给我万年县就是了,十日之内,微臣必定让陛下看到实物。
一月之后,必定让陛下见到一批实物。
如果陛下允许微臣在万年县大肆种植此物,不出三年,微臣必定会用此物为陛下武装出一个不惧严寒的武卫出来。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瞅着正在跟虞修容,娜哈谈话的武媚,不知为何摇摇头,最后竟然把目光落在牵着母亲衣角眼巴巴看着云初的李弘身上。
许久之后,李治道:“可以以你万年县为基础做这件事,不过,主事人不能是你。”
云初拱手道:“还请陛下示下。”
李治皱眉道:“纪王李慎,不日他就会找你。”
成功的解决了贼偷身份,云初就与狄仁杰两人开始陪着皇帝在上林苑胡逛。
李治很精明,他去的地方就是云初刚刚扫**过的地方,听云初讲述了豆荚,糯稻,谷子,以及上林苑的种子问题,这让他对以前不怎么在意的上林苑,终于有了一些该有的重视。
尤其是云初提到上林署官林子平在交州的见闻,李治脸上竟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向往之意。
“双季稻果真能在长江以南种植吗?”
“陛下,微臣以为,只要上林署努力摸索,终究会在长江以南种植出双季稻子。
说句大实话,天气越是炎热的地方,就越是适宜庄稼生长,长江以南可以达到一年两熟,继续往南,如果抵达交州一代,一年三熟微臣以为不成问题。”
李治迷惑的看着云初道:“你一个假蛮子,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的事情的?”
云初连忙道:“博览群书耳。”
李治转过头看着狄仁杰道:“你也是?”
狄仁杰认真的道:“博览群书耳。”
李治明显对这;两人的屁话充耳不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捏了一把棉花,就带着武媚以及不情不愿的李弘走了。
李治一家子走了。
昏过去的刘义也醒过来了,崔氏擦擦脑门上的尘土,瞅着远去的车驾出神。
虞修容从裙子底下拿出来两盆兰花,一盆叫相思,一盆叫做望归,继续仔细地打理自己的兰花,对于皇帝的突然出现与为难并没有放在心上。
公孙激动地牙齿抖个不停,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有与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教坊嬷嬷曾经说过,有幸见到皇帝的时候,就要将女子的柔美尽数表现出来,自己刚才好像过于刚强了。
只有娜哈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继续在白云一般的棉花堆里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