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宅,就看到身材高大的公孙,将头放在娜哈单薄的怀里放声大哭。

崔氏坐在一个小小的凳子上流着眼泪陪着,至于娜哈则是一脸地茫然无措。

虞修容瞅着公孙神色难明,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立场,也找不到合适的话。

云初来了,六神无主的娜哈立刻对痛哭的公孙道:“我哥哥来了,你可以趴他怀里哭,我向你保证,我哥哥可厉害了。”

云初向娜哈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不过,这孩子还不够聪明,说这句话的时候,至少应该避开虞修容。

崔氏被娜哈的一番话说的再也哭不下去了,而虞修容更是脸黑的跟煤球一样。

公孙听了这话,也哭不下去了,只好从娜哈的怀里坐起来,顶着一对大桃子一般的眼睛暗自啜泣。

裴行俭她是真的不敢再依靠了,继续依靠下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而她一个长得美艳,钱又多的歌舞伎,有的是人想在她这里占便宜。

这些天,自从传出他被裴行俭的老婆殴打了之后,就有无数的青年才子,赶着贴上来想要安慰她,安抚她,抚摸她,再睡了她,最后拿钱走人。

她知道,如果她从了其中的某一个人,陆氏就会放过她,从此不再找她的麻烦。

可是,这些人里面那里还有一个好鸟呢,就连她认为为人方正的云初,跟狄仁杰也会偷偷地看她的背影……

算来算去,普天之下真正毫无目的的对她好的人,竟然只有娜哈这个小姑娘……或者还有那只麻皮猞猁?

想到这里,公孙再一次泪如雨下。

娜哈连忙又站在软塌上抱着公孙的头,还用手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虞修容不知何时站在云初与公孙之间,没有说话,不过看样子她也快哭了。

云初呵呵笑道:“其实不算什么事情,我相信老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必定是全心全意地喜欢你,现在出现的事情是一种意外,也可以说不是意外。

我曾经听说过一首很好的诗,如今送给你。”

云初顶着虞修容杀人般的目光轻声吟诵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听完云初吟诵的诗歌,虞修容咕唧一声笑了出来。

崔氏也掩着嘴巴哈哈大笑。

就连正在悲伤的公孙也顿时没有了眼泪。

只有娜哈不知道需不需要继续抱着公孙安慰她。

虞修容扶着云初的手臂笑得发软了,被云初揽着腰身,这才不至于滑到地上。

“郎君,把这首听来的诗歌送给公孙姐姐吧,就说是裴县令送给公孙姐姐的。

也无需改动太多,只需将妾改成君,将君改成妾,就该是一首可以脍炙人口的好诗。”

公孙擦试一下眼泪摇摇头道:“我不想败坏他的名声,离开他就是了。”

娜哈见公孙似乎又想哭,就再一次抱着她的头,怒气冲冲地道:“坏人不要你,我要你,你以后跟我睡,就没有人敢来打你。

实在不成,等猴子阿爷回来,就让他杀了坏人。”

公孙反手搂着娜哈道:“你才是世上最好的人。”

云初对虞修容道:“家里应该隔出来一个院子,让娜哈独自居住。”

虞修容点点头道:“也是,娜哈是大唐佛女,两次担当水陆法会的执灯女童,这等荣耀确实应该有自己独居的院子,豢养自己的人手了。”

崔氏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娜哈小娘子已经长大了。”

公孙看着娜哈道:“你想收留我吗?”

娜哈道:“你出去了,别人就会来打你,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别人打你了。”

公孙瞅着一脸坚定的娜哈,将脸贴在她的胸口道:“好,公孙以后就是娜哈小娘子豢养的舞姬,我们一起跳舞,跳一辈子。”

“好,等我的腿长长了,砸砸长大了,就能跳很好看的舞蹈了……”

听着娜哈的豪言壮语,云初瞅着娜哈的短腿感慨万千,这孩子因为骑马骑得太多,已经有了一些罗圈症状了。

“妾知君有妇,赠君双明珠。感妾缠绵意,系在红罗袍。知妾用心如日月,事妇誓拟同生死。还妾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云郎君,就把这首捡来的诗送给裴郎吧。”

看着公孙递过来的那张纸,云初觉得这个女人这一刻,可能真的对爱情死心了吧。

“我要早点嫁过来,七月你觉得如何?”

“不成,太热了,敦伦的时候全身都是汗……”

“八月也很热啊。”

“所以,九月是个好时间,那时候秋风咋起,凉风习习,你我相拥于榻上,不论是观赏红叶,还是看着北雁南归都是极好的。”

“那就九月……”

这一次虞修容对于云初放在她臀上的手置若罔闻,也对云初嘴里喷吐出来的,不要脸的话毫无感觉,公孙进了云家宅院,这让她明显的有些不适。

感觉不适的不仅仅是虞修容,武昭仪对于长孙无忌的话,也感到了极大的不适。

“后宫,乃是陛下修心养性之所,后宫诸人,不过是为陛下繁衍子孙所设,恩宠荣辱不过在陛下一念之间,何须废后,引来朝野议论纷纷……”

武昭仪安静地听着宫人禀报,不知不觉间一双白皙的手青筋暴跳。

“知道了,下去吧。”

等宫人退下之后,武媚就来到一张桌案边上,开始慢慢地翻看桌面上的文牍。

“精钢不作钩?你真的是精钢吗?”

武媚瞅着试卷上那个红艳艳的圈,以及圈子里那个醒目的九,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却不知这些人呕心沥血的参与考试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同英公所说,区区几页纸,一些文字,真的能够从庸才中间挑选出人才出来吗?

却不知这些人,这些纸依附了多少人情与铜钱呢。”

李弘稳稳当当地走到武媚身边,不过,他不敢触碰武媚的东西,只能在一边眼巴巴地站着。

武媚瞅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道:“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吗?”

“会了。”

“写给阿娘看。”

李弘就用自己的小手,笨拙地拿起毛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李弘两个字。

武媚微微摇头,这孩子写的不是两个字,应该是四个字,在孩子身上,她的耐心一向不算好,在发现李弘把字写在了一张试卷上后,凤眉往上扬了扬,终究还是压住了火气。

不是她认为李弘没有做错,而是她认为,那个被人涂改了卷子的人,应该不会生李弘的气。

瞅着李弘把名字写在一个硕大的被圈在红圈里的“九”字下面。

就对李弘道:“既然人是你挑选的,以后,他就是你的伴读。

好不好的看你的命!”

李弘茫然地瞅着母亲,不明白,只好看看卷子再看看母亲,希望解惑,只是从武媚说过那句话之后,就不肯再跟他说话了。

于是,李弘就大着胆子拿走了那张卷子,去前边寻找还没有起床的父亲。

“父皇,父皇。”

听到李弘童稚的声音,李治叹口气,将一只脚从一个美艳的妇人怀中抽出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等待着李弘进来。

“这是你写的字吗?”

拿到卷子的李治没有理睬这张纸以前是干啥的,只是注意到了纸上,李弘写的那两个字。

“是的,父皇。”三岁的李弘扭扭捏捏地回道。

李治对那个面色绯红的女子道:“拿毛笔来。”

等毛笔到手,李治就在李弘的名字下边,又重新写了一遍儿子的名字。

“拿去,照着这两个字,再写一百遍。”

李弘欢喜地拿着那张纸就离开了,李治则对那个女子招招手道:“你,过来。”

女子偷偷地朝外看看,确定没有人再来打搅,就脱掉衣衫跪在床榻前媚声道:“陛下——”

武媚忙碌完毕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放好了那些文章,站起身的时候,肚子微微有些痛,她就原地站立了片刻,直到那一阵疼痛消失之后,这才发现儿子拿着一张黑乎乎的纸张,等她良久了。

此时,这张卷子上除过那个红艳艳的九字还在,其余的地方已经被无数笨拙的李弘二字给遮盖住了。

“谁让你写了这么多字?”

“父皇!”

武媚朝寝宫位置看了一眼,就拖着李弘的小手,拿着那张纸去了寝宫。

此时,李治正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见大着肚子的武媚牵着李弘进来了,就笑着问李弘:“大字可曾写好?”

武媚抖抖手里的纸张道:“写好了,就是字没有什么长进,可惜了一位读书人十年寒窗之苦打磨出来的好文章。”

李治笑道:“都说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学成了文武艺,还要看朕这个帝王家要不要呢。”

武媚将卷子上唯一能看得清楚的,那个被红圈,圈起来的九字让李治看看。

李治大笑道:“李义府圈阅,褚遂良定名,此人能得到第九名,看来朕没道理不买啊。

既然弘儿已经把名字写在上面,此人就赏赐给弘儿当一个伴读吧。”

武媚笑道:“臣妾也正有此意,只是此人还不能此刻就给弘儿。”

李治笑道:“这是谁家的子侄?”

武媚笑道:“英公要求此子即刻担任万年县尉。”

“即刻?”

“没错,这是英公这些年来第一次向陛下求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