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检其实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在他出名以前,裴氏虽然也是一个大家族,自从被太宗皇帝收拾之后,就一直表现得不温不火,家中也没有出现什么亮眼人物。
直到裴行检出现之后,裴氏就像是一潭死水突然寻找到了一个出口,顿时就活过来了。
裴行检自从转入文官之后,为了避免为皇帝所忌,对于武将时期遗留的一些力量就做了一些精简,有用的,有力的随他一起进了洛阳城,力量稍微弱一些的则留在了长安城。
而这些人手,大多是裴行检在东征时期收拢的。
跟云初喜欢收拢大量底层军士不同,世家子出身的裴行检收拢的一般都是军官,仅仅被他提拔的名将有程务挺、王方翼、李多祚、黑齿常之等。
其中黑齿常之,受云初恩惠更多,然而,在政治倾向性上,人家更加的倾向于世家子裴行检。
就算留在长安的人手远不如王方翼这等一方军头,也绝对不能为人所轻视。
裴行检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留下来的那群人是个什么模样,虽然裴光庭口出豪言,他还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想要拉拢这些人,恐怕会非常的艰难。
毕竟,裴光庭仅仅是家中的庶子而已。
裴光庭单人独骑离开了家门,与兄长出门时的前呼后拥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即便是这样,少年人在离开家门之后,依旧显得张扬且自信。
云初对于裴光庭的到来很是欢迎,跟欢迎他的兄长不同,他来的时候,不但见到了云初,还见到了虞修容,云瑾,云锦,安定公主以及云鸾,甚至连崔瑶,崔氏等以及云氏所有核心人物。
“你很小的时候还在家里住过一阵子,只是后来你阿娘要开剑舞阁,离开了云氏,自那之后,就很少见到你了,如今见你出落得一表人才,可见你母亲对你期望之深。”
虞修容见了裴光庭非常的欢喜,话语间未免就带着少许的唏嘘之意。
“家母昔日在长安为歌姬受苦之时,受叔母照顾良多,光庭此次能拜在叔父麾下学习如何理政办事,是晚辈的运道。”
听裴光庭如此称呼公孙,不论是云初,还是虞修容,原本紧绷的面容都显得宽容了一些,至少,这个家伙还没有看不起自己的舞姬母亲。
这样的人就很符合云氏众人的胃口了,因为云氏最讲究的是自身,而非出身,讲究自身个体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至于一个人的来历,无所谓。
裴光庭在云氏再无半点在裴氏的古板,庄重模样,笑吟吟地听了云初跟虞修容对他的训诫,期望,认真的回答了他们对母亲的问候,并且很快就跟云瑾,云鸾打的火热。
云初见完裴光庭就去了书房,在后宅的见面会上,裴光庭不止一次的向他表示出要单独谈话的意思。
云初不相信裴光庭会改换门庭投奔云氏。
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且不说裴行检的权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背叛家门投奔他人,仅仅是舆论道德方面的压力,就足够把裴光庭的所有前程都葬送掉。
所以,云初很奇怪,裴光庭到底有什么话,要跟自己单独说。
果然,在半个时辰之后,裴光庭在殷二虎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
“叔父,家父给晚辈出了一道难题,如果假以时日,晚辈自己便能解决,然,晚辈想要尽快掌控局面之意如烈火焚心,等不及了,想从叔父这里获得一些助力。”
云初放下手中的书本笑道:“说说看。”
“家父将遗留在长安的骄兵悍将留给了晚辈,却没有跟那些人说清楚,需要晚辈自己慢慢去收拢。”
云初闻言,笑吟吟的却不作声。
“那些人晚辈自己先挑选,只选五十人。”
云初这才笑道:“他们不是死物,如何把控呢?”
裴光庭笑道:“他们昔日既然一头磕在我父亲脚下,享受了不少的好处,自然没有白白享受好处,却不付出的道理。”
云初道:“这些人因为利益围在你父亲身边,愿意听你父亲调遣,这些年下来,你父亲对他们不闻不问的,你觉得你还能驱使他们吗?”
裴光庭道:“家父从来就不是一个只相信道义的人,这些人已然被编练入了部曲。”
云初将身子向椅子后背靠一下,看着裴光庭道:“既然你手握把柄,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为何还要与某家分享你裴氏力量呢?”
裴光庭毫无愧色的道:“为了将自己的好处最大化,晚辈如果不拿出来与叔父分享,仅仅凭借晚辈自身之力,最多能得到全部力量的两成,或者更少,即便是得到了,也得不到其中最好的。
但是呢,如果晚辈愿意与叔父共享的话,小侄至少可以获得其中四成,还能获得最好的四成。”
云初闻言笑了,屈指在桌案上敲击两下道:“两月之期,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在长安做你想做的事情,过了两月之后,一切如常。
至于你说的分享,某家就不要了,一来是看不上,二来某家还不想被你父亲嘲讽,再者,你过来之前不是已经笃定的认为你叔父我不会占你这点便宜吗?
既然你高看你叔父一眼,觉得你叔父我不是一个斤斤计较之辈,我这个当叔父的,自然不能让你失望才好。”
裴光庭虽然老成,毕竟年轻,被云初三两句戳破心思之后,一张俊脸顿时通红一片。
云初继续道:“很不错了,还知晓用计谋了,要知晓,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在某家面前,莫说用计谋,能把一句话说全就很不错了。
你想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那就要尽快开始才好,你那个大母也不是一般人物,一旦知晓你父亲把长安的好东西给了你,说不得也会起抢夺之心。
我只能给你两个月的时间。”
裴光庭确实是一个人物,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不好的心绪,马上问道:“叔父如何阻拦,您应该知晓,家母出手,很可能会传檄而定,而每日进出长安的人马不计其数,叔父难道能阻拦前来送信的人,给小侄两月时间?”
云初笑着摆摆手道:“某家自然是没有你说的这个能力,别说是我,就算是当今陛下,也没有办法让你大母送信进长安。
不过呢,你也太不相信你的父亲了,他既然这样跟你说了,还有意让你培育自己的力量,我想,在两个月之内,你大母或者不知晓此事,或者为你父亲所压制。
否则,他说的话就等于白说。
去感谢你父亲吧,他给你的不仅仅是几句空话,还应该有更加实际的东西一并给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太在乎脸面,多要一点,将来就轻松一些。”
裴光庭警惕的瞅着云初道:“叔父想要分裂裴氏?”
云初鄙夷的道:“你从进我家门开始,所有的目的不就是要自立吗?”
裴光庭抽抽鼻子道:“事情是这样的没错,话不能这么说。”
云初丢下书本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维持住脸面,还不让外人说你的不是?”
裴光庭摊摊手道:“没办法,只好拿我大母跟大哥说事了,给我自己弄一个被逼无奈的样子,最后还要维系住我父亲的颜面。”
云初嘴角抽搐一下道:“你是一个知道孝顺的。”
裴光庭笑道:“大母跟大哥总说我是歌姬之子,天生就是一个下流坯子,我下流一点怎么了?”
云初不得不点头道:“有道理!”
裴光庭道:“小侄这就去父亲那里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拿到更多东西,就是今日离家的时候过于决绝,如今不到半日又要回去,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如何回头,还需叔父帮忙。”
云初对殷二虎道:“你陪他回去,顺便问问老裴,他想把儿子安排在什么位置上。”
裴光庭闻言笑道:“这样就能正大光明的回去了。”
说罢,瞅瞅云初书房的里间,就跟着殷二虎走了。
裴光庭刚刚走,藏在里间的一屋子人就立刻涌出来了,才出来,虞修容就对云瑾他们几个道:“听清楚了?你们要是以后敢跟他一样孝顺爹娘,打死勿论。”
云锦撇撇嘴巴道:“好无耻的一个人。这是要做真小人了。”
云瑾摇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未必就不知晓我们藏在屋子里,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说那么一堆话,也只是为了取信阿耶罢了。
算是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后路,算是一路人物。”
李思道:“这个人有意思,以后可以亲近一下。”
云初见云鸾不作声,就问道:“你怎么看?”
云鸾道:“我绝对不会把自己放到如此卑微,尬尴的地步,拿不到的我会去抢,抢不到的我会放弃,无论如何,不给别人看笑话!”
云初见每一个孩子都发表了意见,对他们说的话不置可否。
只是抬起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虞修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的,看样子,她算是从裴光庭的事情中看到了真正的原因。
云初再看一眼云瑾,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思的身上,也是缠缠绵绵的样子,云初立刻就明白了,自家的长子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