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是何等的人精,他当然在知道云初这个时候说冰河世纪导致气候变异,最后拿大唐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旱来解脱他的囧境呢。

身为皇帝,岂能如此轻易的被云初拿走主动话语权。

立刻笑眯眯的道:“此等大旱,罪在皇后!”

云初惊诧的道:“天灾关皇后何事?”

李治笑道:“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云初还是难以理解,随即问道:“何意?”

李治指着天空道:“朕是天,皇后是地,大地发生旱灾,不长庄稼,乃是皇后失德的缘故。”

听了李治的甩锅谬论,云初瞪大了眼睛道:“陛下这个天不下雨,你让皇后这块地如何长庄稼?”

李治怒道:“又在鄙薄朕不进皇后寝宫?你也是熟读史书的人,你看看,谁家皇后能一口气生四男两女的?”

云初没办法接话,只好叹息一声道:“我们在说天灾。”

李治道:“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从一堆麻烦里脱身吧,赵郡王家的老太太听闻你在朝堂之上把李元策活活打死了,如今还跪在紫薇宫外面,等着朕砍你脑袋呢。

不光如此,百官被你打怕了,可是那些被你殴打的百官们的家眷可不怕你这个大将军,同样带着刀子守在紫薇宫前,就等你出去之后围殴你呢,你有本事把那群妇孺也全部殴打一顿。

你要是能把李孝恭八十四岁的老婆殴打一顿,再拿出你的豪勇,把百官的老婆,孩子殴打一顿,我这就放你离开天牢如何?”

云初摩挲一下下巴道:“也不是不能。”

这一次轮到李治瞪大了眼睛,惊骇的指着云初道:“你这是真的不打算活人了?”

云初呲着一嘴的白牙笑道:“臣身上的还有一个二百五的名号呢,这可是御赐的,云初干出凌虐妇孺的事情确实不好,陛下御赐的二百五干这件事合情合理。”

李治瞅着云初道:“看样子,你以后打算躲在长安不出来了?”

云初笑道:“等微臣再把长安的档次提高一两个等级,到时候陛下一定会欢喜的回长安居住,等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他们围堵我,而是要看我的脸色活人呢,也让他们知晓一下大唐百里侯的威严。”

李治好奇的道:“计将安出?”

云初平静无波的道:“长安城如今每日产出新鲜粪便数十万斤……”

李治干呕一声道:“越发的下作了。”

云初道:“臣下其实对当一个烂好人没啥兴趣,待我好的,臣下百倍报之,待我不好的,臣下也百倍报之。”

听云初这么说,李治立即来了兴趣,来到一个不大的亭子里,指着桌子上的那些盐菜豆腐啥的道:“快点动手,我有些饿了。”

云初看一眼食材,就知道皇帝要吃啥。

“吃了盐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这话也是从你府上传出来的吧?”

云初迅速点燃了红泥炉子,将一口小铁锅架在上面,先是将厨子准备好的五花肉煸炒出油,放了葱姜辣椒之后用桌子上的米酒激发一下香气,就把盐菜倒进去一起炒,等五花肉的油脂浸润了盐菜之后,就往里面倒了一些新鲜茶水,最后加了大量的水,没过盐菜,就等着锅子沸腾。

李治自己动手把厨子切好的豆腐弄进去,就算是两人合伙做了一顿饭。

等到锅开了,李治嗅着锅子里的盐菜味道,皱眉道:“没有传说的那么惬意。”

云初道:“这东西需要意境衬托。”

“怎么个意境?”

云初出口成章:“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治看看晦暗的天色道:“红泥小火炉,盐菜滚豆腐,晚来天欲雨,能吃一口无?意境不对,还是绿蚁新醅酒好一些,盐菜滚豆腐上不得台面。”

云初笑道:“就像洛阳终究比不上长安一般。”

李治抬眼看一下云初道:“我不在长安,你岂不是更加自在?”

云初道:“陛下不在长安,我才变得如此谄媚无趣,若是陛下身在长安,就该看到云初是何等的骄横跋扈。”

李治吃一口滚烫的豆腐,嘻嘻哈哈的倒嘴一阵子才吃下去,抹一把被烫出来的眼泪,点头道:“也是,事情过一手就变味道了。”

云初又道:“长安秋色马上就要来了,陛下难道就不想去龙首原骑逍遥马吗?”

李治道:“秋风习习,过宽衣,鼓**袍袖,看漫山红遍,确实令人愉快。”

云初继续怂恿道:“想去就去,长安富庶,旱灾一事也已经安排下去了,陛下看不到灾民,到时候满眼的繁盛,心情也能好几分。”

李治惊诧的瞅着云初道:“朕看不到灾民,就表示这天下没灾民是吧?”

云初道:“灾民陛下又不是没看过,脏兮兮,破破烂烂,还带着满身的穷酸怪象,看过之后让人能少活好几年。”

李治吃一口盐菜道:“你今天非要说冰河世纪是吧,我没有让你开心起来,你就不打算让朕开心是吧?”

云初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此时此刻,陛下应该逍遥,该忙碌的是大唐的臣子们。”

李治恶狠狠的盯着云初道:“把道理说出来,说不出道理来,这件事过不去。”

云初吃一口豆腐道:“大唐如今的储粮够养活所有百姓一年吗?”

李治朝洛阳含嘉仓看一眼道:“此刻含嘉仓里的存粮,远超前隋。”

云初给皇帝装了一碗盐菜汤,又在汤里放了两块煮的绵软的豆腐道:“陛下的意思是,您准备亲自给灾民发粮食?”

李治道:“这自然不可能。”

云初又道:“陛下给天下人提供了足够的粮食,这才是陛下的功绩,通过调配有无,准确的将粮食送到灾民手中,这是百官的事情。

目前,这一场因为气候变迁引发的大旱灾需要全大唐的人齐心协力才能度过,弄不好,尘烟四起,弄好了,大唐的国祚至少延续百年。

因此,在这个时候,陛下不能成为风暴中心,想反,应该从风暴中心跳出来,冷眼旁观,才能看清楚这场灾祸的本质。”

李治皱眉道:“你先说说你总是提起冰河世纪的原因。”

云初低声道:“何景雄觉得以我的才能足够当大唐的宰相。”

李治道:“这话不差。”

云初又道:“何景雄认为如今的太子过于强势,雍王贤过于聪慧,英王显,豫王旦才是好的皇帝人选。”

云初把话说完,还以为李治会暴怒,没想到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一口一口的吃着锅子里的盐菜,半天才道:“你以为朕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

云初怵然一惊猛地看着李治。

李治慢条斯理地道:“说真的,秉性,才学我不如承乾,青雀,也不如吴王恪,甚至跟其余的兄弟比起来也没有特别大的优势。

你在蜀中见到的蜀王愔,就连他也有一身的好武功。

但是,不客气的讲,不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当了皇帝,都不可能做到朕如今的地步。

汰强留弱,这是修剪果树的法子,过于旺盛的枝条不结果的道理你知道吗?”

云初点点头表示知晓。

李治又道:“你不是皇子,更没有当过皇帝的经历,所以你不知道皇帝选择传人的时候,该用什么法子。

我告诉你啊,不是看枝条的强弱,而是看能否结果。

如果强枝上结着很多,很大的果子,自然就不用剪掉,如果弱枝上的果子长得又小又弱,自然也在剪除之列。

大唐如今的朝局已经很清晰了,太子这根枝条上已经结满了一个个硕大的果实,这对朕,以及你们这些臣子来说不用择木而栖都是大好事。

再者,臣子与君王,本身就不是主从,而是敌人。

君王竭尽心力的约束臣子,臣子不择手段的对抗君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你以前奏疏上提到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本质如此,没法子改的。

我知道你告诉这件事的目的,想要我提防这些人,也希望我能够选出最好的继任人选,让你眼中的大唐盛世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我告诉你啊,朕也没办法啊。

何景雄之所以敢光明正大的跟你谈这件事情,人家就断定了朕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清理朝堂。

因为根本就没办法清理,所有的臣子都希望坐在龙椅上的人,最好是一个婴孩,这不是一两个,或者一部分臣子的想法,而是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压制,只能靠皇家自己警惕,甚至非常考验皇帝的智慧,更要看皇家的宿命。”

云初半天才消化完李治说的话,最后道:“天命?”

李治点点头道:“人力有穷时,胜负天注定。”

云初有些难过的道:“所有学问的尽头都是天命吗?”

李治道:“昔日刘邦在芒砀山起事,被一条大蟒拦住去路,大蟒为刘邦一刀两段,随即就有了大汉四百年江山被分为两段,西汉两百年,东汉两百年,截断大汉者——王莽也。

昔日刘邦从秦皇子婴手中夺得江山,两百年后,王莽的新朝,是从孺子婴手中夺得。

汉昭烈帝的蜀汉江山,为晋王司马昭所灭,此后,但凡是以晋为国号的江山,都为刘氏所灭,刘聪灭了西晋,刘裕灭了东晋。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你能说这都是巧合?

偏偏朕这个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