淖黑低头看看自己胸口蜈蚣一般的伤口,忍不住想骂人,可是又不敢。

同模样的伤口,他身上多的是。

有些伤口是他战斗的时候留下来的,然而,更多的伤口是四个混蛋都想在他身上缝制蜈蚣的时候,伤口不够他们硬剌出来的。

每一条蜈蚣的大小仿佛,这自然不是跟敌人作战的时候,敌人有意弄出来的,而是那四个畜生将他身上的小伤口按照最大的伤口剌成大小均等之后才下手的。

祸害一个不愿意跟他睡的妇人,剌一刀。

无意中杀了一个童子,剌一刀。

杀戮过甚剌一刀。

那个胖子看他不顺眼的时候剌一刀。

时间长了,他雄壮的身体上就遍布蜈蚣……

淖黑想跑,他觉得自己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当什么狗屁的大王,迟早有一天,自己身上将找不出一块好皮出来。

只要想到那四个半大的魔王,淖黑的身体就不停的发抖,他能感觉的到,那四个人在他身上动刀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人来看。

他甚至很确定一点,这些人非常的恨他,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淖黑恨不得现在就跑。

才走出营地范围,淖黑就看到查黑抱着一柄大砍刀靠在一棵树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在他身边还有一群同样抱着大砍刀身着黑衣的人也在看着他。

“淖黑老大要去哪里呀?”查黑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淖黑道:“屙屎。”

查黑道:“去崖边,免得弄得周围住不了人。”

“查黑——”

“淖黑——”

就在两人斗鸡一般额头都贴到一起的时候,一块石头飞过来,砸在了淖黑的脑门上,石头落地,淖黑的脑门上就慢慢隆起来了一个大包。

愤怒的淖黑转头看去,只见云瑾正冷冰冰的看着他,淖黑的怒火立刻没有了,转身就回了营地。

查黑匆忙跑到云瑾身边道:“主上,淖黑要跑。”

云瑾道:“看住他,拿下石城之前,他不能死。”

查黑点点头道:“我一定看死他。”

云瑾又道:“再准备一个老大备着。”

查黑道:“为啥?”

云瑾叹口气道:“一群乌合之众没有老大身先士卒作战,没有你这个老二拿着大刀片子在后面督战,他们不会卖力作战的。”

查黑道:“嗯嗯,一定是这样的,老大冲锋在前,死的快,我们要多准备几个老大才成,小的这就去办,先准备三个。”

云瑾道:“你知道我们挑选老大的条件吧?”

查黑笑道:“知晓,身强力壮,性格暴躁,喜欢杀人,无恶不作。”

云瑾笑道:“就按照这个标准找。”

查黑看着远去的云瑾,吞咽一口唾沫自言自语的道:“老大当不得啊……”

老大当然当不得,对于云瑾他们来说,一群流寇的老大仅仅是消耗品而已,相反,一个老大要是当的时间长了,对他们来说才是一个大麻烦。

老大换的快,底下的人就有野心,有办事情的热情,因为,天知道那一天老大就死了,慢慢来的话,人人都有当老大的可能。

被分出去的程家兄弟就不这么看,因为,他们这一伙人的老大就是程龙,所以,他们的老大就讲究一个长远。

不过,程咬金当年就是巨寇,对于占山为王还是颇有心得,因此上,程家兄弟离开云瑾他们之后,就很自然的拉起来一路人马。

他们的营地距离云瑾他们的营地也就是十里远,不过,在群山之中,这里几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余人,这里的人却是真心跟着程老大混的,不说别的,程老大这个人非常的好,抢劫在前,撤退在后不说,每抢劫一次自己拿的都是最少的一份,有时候东西不够分,就主动把自己的东西分给麾下的流寇兄弟,肥猪如此,羊只如此,就连女人也是如此。

正因为程龙愿意诚信对待兄弟们,他麾下的三千多流寇的战力也更加强悍一些。

刚刚洗劫了一个寨子,程家六兄弟围着一堆篝火烤猪肉吃,程龙瞅着竹枝上穿着的猪肉被火烤的开始冒油了,就撒一点盐巴,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看的出来,他此时的心思很重。

程虎回头看一眼正在湖吃海喝的流寇们叹口气道:“真的有些舍不得他们,今天,要不是有一个兄弟替我挡了一箭,我就危险了。”

程蛟道:“谁能想得到,今天攻打的寨子里居然藏着一个箭法那么厉害的老家伙,这一次之所以损伤了那么多的兄弟,是我们轻敌了,应该布置的更加紧凑一些,一队与一队之间的空隙太大。”

程豹道:“明天就要到石城地界了,我听说爨氏不好对付,应该有一场苦战。”

程龙丢掉手里的竹枝道:“这些人将来都是要死的。”

程虎咬咬牙道:“都是知恩图报的好汉子……”

程龙淡漠的道:“都是好强盗,却不算什么好人。”

程蛟低声道:“按照大帅的策略继续干,死了算他背风,活着的人,到时候我们去求大帅,由程家具保,留他们一条活路,了不起让家里开一条西南到长安的商道,足够养活这些人了。”

程龙点点头道:“如此,我们就要劫掠更多的村寨,将这些兄弟跟新来的人分开,到时候,老兄弟跟着我们兄弟,让那些新来的去送死……”

西南的林莽里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像程家兄弟这般与流寇们生出感情的纨绔绝对不只有他们一家。

云初之所以会收纳七百纨绔入军营,看重的其实就是他们的家世。

说起来仅仅依靠朝廷是没有办法完成云初宏伟的开发大西南的任务的,只有让更多的官宦人家看中大西南,让他们向西南投入大量的资源,大西南才会逐步富裕起来,并且永久的在大唐的版图上不再胡摇乱晃。

否则,在杀光了男丁之后,仅仅凭借一群妇孺继续留在西南,还不够喂野兽的。

说起来也怪,白送的或许没人珍惜,但是呢,自家儿郎用命拼出来的家业,没有人舍得放弃,就算家里想放弃,奋斗者也不愿意。

西南在长安人眼中或许是一片蛮荒之地,然而,真正的好东西基本上都来自蛮荒。

只要有一双发现的眼睛,西南就是一片可以带给人财富的地方。

说真的,在云初看来,想要一个地方富裕起来,是离不开富人的,人们可以怀疑富人的人品,可以质疑富人的财富来源,但是,绝对不要怀疑富人发现财富的眼光。

西南的林莽里蕴藏着无数的财富,却因为天高路远被埋没了,现在,军队已经彻底的打开了西南的怀抱,相信会有很多人进入这个温暖的财富怀抱。

云初的大军又跟着向前了一百里。

这一次他们修整聚居区的速度更快了,那些原本躲进丛林里与野兽为伍的妇孺们,见一座新的营地修建好了,就抱着自己的孩子乖乖的进入了营地,狼狈,乖巧的让人不忍伤害。

很快一座座竹楼就住满了,没有分到竹楼的人在哭泣,就在她们的哭泣声中,有脸上带着笑意的大唐府兵,抱起她们的孩子,示意妇人们跟着他们走。

更多的竹楼出现在了妇人们的眼中,在拿到那一张来自长安纺织二厂的军绿色毯子,得到一只产自长安富盛号的铁锅,当浓稠的小米粥开始在铁锅里冒泡的时候,不论是长安纺织二厂,还是富盛号这两个名字已经深深的嵌入进了她们的脑海。

以至于很多很多年后,西南的妇人们购买毛毯,铁锅的时候,非这两家的不选。

西南的冬日没有云初想象中那么冷,说起来,这个时候的西南跟云初以前去的西南天气差别很大,那个时候,他在西北的寒风中都没有冻坏过,偏偏在温暖的贵州,冻伤了脚。

但是此时,也就觉得有些冷罢了。

大象身上披着毯子在寨子里欢快的嘟嘟叫着,顺便将寨子里碍眼的灌木用鼻子连根拔起,等府兵们用绳子困扎好之后就丢到平好的场院上,等晒干了,就是妇孺们取暖的柴火。

张东海叹息一声道:“我们杀人是在实实在在的杀,救人也是在实实在在的救,就不知道哪一天死掉了,阎王会如何发落我们。”

云初从火盆边缘取过两颗烤熟的松子一边剥着吃,一边道:“军队也怕阎王吗?”

张东海道:“总不能在地府还打仗吧?”

云初白了张东海一眼道:“看你这点出息,你能把人变成鬼,地府里的鬼有多少是我们亲自送下去,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们都不怕,难道说,我们变成鬼之后还会害怕那些被我们送下去的鬼吗?

告诉你,鬼怕恶人!”

张东海犹豫一下,还是轻声道:“世子他们做的事情太过残酷了,五百里的路上,看到壮丁……”

云初点点头道:“是我下的军令。”

张东海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男人死,妇孺生,不会导致西南再无人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