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不打人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跟他聊天。

主要是云初的叙事方式跟唐人有很大的区别不说,还非常的好听,有时候听他说话觉得很是粗俗,可是,细细品味一下却满是道理。

而且,云初看事情的时候,一般都是很直接的直指事物的本质,这基本上就已经属于智者的本质了,李贤觉得云初说话与汉时东方朔很像。

而且云初与东方朔都属于满腹才华的那种人,并且愿意照顾一些智力低下之辈,愿意把高深的道理用口语表达出来。

毫无疑问,云初照顾的智力低下之辈,指的就是纪王慎与曹王明,因为一些李贤一听就懂的话,到了纪王慎,曹王明这里就需要掰开了再说一遍。

人很喜欢把东西分成三六九等,尤其是皇族,因为自己本身站在最高处,自然就更加的喜欢给人分等级出来。

云初这么聪明,这么风趣,在智力上自然与自己是同一等级的,至于纪王慎,曹王明就自然而然地被骄傲的李贤划分在了蠢货的行列里了。

“十文钱一碗酒卖的贵了。”

李贤没有品尝这家店铺的酒水,让从人买来一碗看了看品质之后,就赏赐给从人喝掉了。

云初道:“十文钱一碗酒呢,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定价,殿下有所不知,酒的本质就是粮食,酒水过多,耗费的粮食也就有很多,而大唐的粮食储备历来是不足的。朝廷多次颁布禁酒令的原因就在于此。

可是呢,酒税对大唐来说一门很重要的税源。

朝廷需要酒税,又不希望因为酿酒造成某些地方粮食不足的问题,所以呢,只能通过增加酒的零售价格,来平衡酒税与耗费粮食这两个问题。

这就是殿下看到的这碗酒,品质不高,却必须卖到十文一碗的原因。”

“嗯嗯,为啥玉壶春,剑南春,杀毒药,三勒浆这样的好酒会卖的那么贵呢?”

“主要是税很贵,殿下说的这几种酒,在长安被定性为奢侈品,既然是奢侈品,就不是一般人家能享用的东西,这些东西有与没有不影响百姓生活。

所以,既然有人想要,那么,朝廷也不好禁绝,既然不能禁绝,那就增加三倍的酒税,如此,价格自然腾贵。”

“可是,我听人说,平康坊里卖的酒动辄几贯,十数贯,听闻说,还有上百贯的酒?”

“酒为色之媒,酒色自古以来就没有分过家,这是另一种享受了,既然那些人都有钱到上青楼了,官府若是在不从中抽取一些利益,岂不是非常的说不过去?”

“哈哈哈,还真是如此……”

纪王慎凑过来,瞅着两人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曹王明也凑过来表示不解。

雍王贤捂着嘴巴哈哈笑道:“听闻两位王叔乃是平康坊青楼上的豪客,却不知在平康坊喝的每一口酒,都给国朝增加了半口酒的税赋。”

云初笑道:“是喝一口酒,给国朝增加三口酒的税负。”

听云初这么说,李贤笑得越发的猛烈,而纪王慎,曹王明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雍王贤的笑点在何处。

看的出来,雍王贤不是一个色鬼,或者说这个孩子也有很重的洁癖,云初邀请他离开酒馆去开幕式所在的空地的时候,他没有片刻的留恋,走的时候连那个快要把衣服都脱光的胡姬看都不看。

而纪王慎,曹王明还特意停步,等那个胡姬把最后一件碍事的轻纱拿开,看到了想看的,这才满意的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离开。

今天是武氏兄弟的大日子。

一大早,这兄弟两个就早早来到南城工地上筹备开幕式给钥匙的庆典。

他们还别出心裁地将南城搬迁户们居住的里坊改成了——皇后里。

对于他们兄弟的这个建议,云初毫无阻碍地就批准了,不管怎么说,南城改造工程,若不是有皇后的资金支持,早就烂尾了。

是个人就能看出武氏兄弟的身体不对劲,武承嗣走几步就喘息,武三思走路的时候还需要撇开腿,看样子云初的那一脚他到现在都没有消受的了,不过,应该不再尿血了。

虽然身体不适,可是,兄弟二人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的热烈。

云初很是理解他们兄弟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这个南城改造工程是他们兄弟两个这辈子目前为止付出最多辛劳的结晶,如今结出硕果,怎能不高兴呢?

白给的东西再值钱也不如辛苦付出后得到的东西更加的让人珍惜。

此时,身体传来的微微痛感,无时不刻的提醒着他们,自己此时有多么的不容易。

无数的官员前来祝贺,口中尽是阿谀之词,脸上尽是谄媚之色,而台子下等候拿钥匙的百姓更是满脸堆笑,感恩的话语不要钱一般向外喷涌,话里话外都是感谢皇后给他们造了大屋。

没有强迫,没有刻意,官员们说的话完全可以当是放屁,可是呢,这上万的百姓总不能人人都是无耻之徒吧,他们的话语中,多少都会有一些真情存在。

也就是这样的环境里,让武氏兄弟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忘记了云初带给他们的羞辱,只是沉浸在自己亲手打造的无上荣光里。

雍王贤指着到处乱窜着迎客,接客的武氏兄弟诧异的问道:“他们兄弟怎看起来一副很疲劳的样子?”

云初笑道:“不久前,刚刚被我痛殴了一顿。”

雍王贤一点都不喜欢武氏兄弟,就追问道:“为何?”

云初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天枢柱子的事情,皇后将武氏兄弟托付于我,我也给他们兄弟下了明显的禁令,要求他们只需要努力将南城改造工程做好便是了,其余万事不理。

结果,柱子倒塌之后,害的雍王缺齿,曹王受伤,最后一查,竟然根子都在鲁王李灵夔身上,就这对兄弟,竟然敢拿李灵夔的贿赂前来我这里耀武扬威。

臣下暴怒,就殴打了他们兄弟一顿,没想到,这一顿殴打之后,竟然发现李灵夔此人竟然四处与人结交,意图大不敬之事。

结果呢,这顿殴打,竟然让这对兄弟逃出生天,未曾受鲁王案子的影响。

这可能就是傻人自有天助。”

听云初这么一说,消息一向闭塞的李贤捂着嘴巴低声道:“鲁王要干啥?”

云初吃了一惊道:“鲁王李灵夔在长安鲁王府与百骑司激战一日夜这般大事殿下不知?”

李贤面色有些苍白的道:“最近沉湎于读书,外边的事情不曾问起。”

云初小声将李灵夔的事情给李贤解说一遍之后,李贤的面色更加的苍白了。

这时候就听云初道:“钱,这个东西没有不成,多了也成灾祸,最好,手里的钱都是自己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赚来的,用起来才放心,就算挥霍了也没有啥大不了的。

至少不会波及身家性命。”

李贤的面色更加苍白了,愧疚的朝云初拱手道:“君侯,孤王破坏流水牌子资金池一事,乃是受奸人蒙蔽,绝非本心。”

云初哼一声道:“就因为殿下乃是无心之失,如今殿下只是欠许多钱,而没有其它惩罚,说起来,为了流水牌子的事情,臣下一干长安官员,几乎是倾家**产了,而流水牌子交易量至今,还只有全盛之时的两成,估计没有一个三五年,是恢复不到全盛时期的。”

被云初当面说起流水牌子的事情,李贤愧疚难当。

云初继续道:“其实也不算啥,事情出来了,我们就要面对,天塌了,女娲娘娘不也补齐了吗,还是用五彩石补的,导致我们可以彩云飘飘,地陷了东南,女娲娘娘不是砍下东海巨龟的腿支撑起来了吗?

钱没有了,我们再赚取就是了,就像臣下在青楼高歌的那样,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一般,只要有心,有能力,我们也有补天撑地的能力。

不过,殿下以后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第一思,问自己了解不了解此事,第二思,问自己能否驾驭此事,第三思,问自己能否承担失败的后果。

假如殿下经过这三思之后,觉得条件都满足,那就全力以赴的去做,去干,不要留手,即便是狮子搏兔也要全力施为,如此,才有成功的可能。”

从未有人跟李贤这般说过话……

李贤苍白的脸逐渐有了一丝红晕,瞅着云初道:“太子有你这样的师父,我不是对手。”

云初摇头道:“我如今不再是太傅,事实上,陛下一直没有正式任命过我为太傅。”

李贤道:“为何,太子为何会舍弃君侯这样的师父呢?”

云初瞅着李贤的眼睛道:“不是太子不要我,是我要远离太子了,我大唐的太子,就是一轮即将喷薄而出的太阳,在他还没有日出东方的时候,我们还能看,还能亲近,一旦太阳高升,我们若是继续观看,继续靠近,下场就是被阳光灼伤眼睛,被太阳化为灰烬。”

李贤长大了嘴巴,金牙从口中跌落都不自知,半晌,才漏气严重的道:“我觉得太子不会这样对待你。”

云初用指头点点雍王贤的心口道:“太阳灼热,发光的本质不会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