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元礼跟周兴不一样。
周兴喜欢整治贪官污吏,或者位高权重者,这家伙可能天生就对有权,有钱的人有很大的偏见,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对这些人就无所不用其极。
相反,落在他手里的普通商贾,百姓啥的,反倒是能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
索元礼就不一样了,他喜欢将小小的案子办成惊天大案。
洛阳平安里有一妇人与人私通,结果自家男人捉奸,反被奸夫所杀,奸夫**妇将男人尸体丢进房屋,然后一把火将房子给烧了,意图诈作失火而亡。
这点把戏自然瞒不过仵作,案子轻易就给破了,可惜,审案的人是索元礼,他觉得案情如此简单,必然有诈,于是,深挖之。
等平安里的案子最终大白于天下之后,被捉拿的人犯足足有一百二十八人,被牵连的官员人数多达十七人,品级最高者为五品官。
最后被判定秋决之人共有五十一人,余者流,囚。
看卷宗,上面的死囚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都有亲笔画押的招供文书。
此案一出,洛阳的风化案子一时为之绝迹,谁都不想为了片刻风流,就葬送九族。
这家伙后面办的几桩案子也是相同的手法,两个里争夺水源起了殴斗,等他平息了这桩案子之后,果然没有人争夺水源了,因为有力气争夺水源的壮丁全部被发配去了陇右。
也就是说,这个胡人就是踩着百姓的累累尸骨才硬是混成一个六品判官的。
片刻功夫小吏就带着人牵来了两匹马,其中就有云初的坐骑枣红马。
枣红马见到云初就立刻跑进来用大头蹭云初的脸,被云初嫌弃的推开,指着一根连着夹棍的绳子对枣红马道:“一会使劲拉。”
小吏甩着肿胀的右手将绳子拴在枣红马的鞍鞯上,还蹲下来对索元礼道:“你自求多福吧。”
索元礼瞅着云初道:“你敢——”
云初瞅着索元礼道:“说吧,你拿了李灵夔多少钱?”
索元礼愣了一下道:“血口喷人。”
还以为云初会继续威胁他,那里料到云初在那匹神俊至极的宝马脖子上拍一下,那匹该死的马立刻就开始向前走,同时,另外一匹棕色马开始向反方向走。
直到自己的手指开始扭曲变形,索元礼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云初,不过是一个县令,谁给他的胆子敢如此折磨皇后的人。
夹棍的棍子是质地坚韧的枣木棍子,拉扯夹棍的绳子是用生丝编制出来的,这种绳子坚韧异常,再加上两匹马力大无穷,很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索元礼的十根手指就耷拉在了夹棍上,与手掌之间,只连着一层皮。
索元礼呐喊一声就昏厥了过去。
他带来的人也没有功夫为昏死过去的索元礼喊冤,因为,那些虎狼一般的衙役们,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板子,然后夹带着风声就拍了下来,没有半分留手的意思。
在一片密集的劈里啪啦的板子声中,那两个受了酷刑的家伙,抱着伤残的手磕头如捣蒜。
一盆冰凉的井水泼醒了索元礼,他勉强睁开双眼,就看模模糊糊的看到不远处用手帕掩着口鼻的云初,虚弱的道:“你完了。”
云初瞅着小吏道:“还有啥刑罚可以用在他身上?我记得衙门刑房里的木驴许久没用了。”
不等小吏说话,跪在地上的一个罪囚急急的道:“回禀县尊,那是惩治**妇用的,索元礼自己弄了一种叫做笼子的刑罚,郡公可以用在他身上。”
云初道:“既然这么厉害,你为何还没有招供?”
罪囚道:“还没有用呢,要是用了,我早就招了。”
云初从善如流,示意小吏带着刑房的人把笼子拿上来。
云初对虚弱的喘着粗气的索元礼道:“你的笼子来了,怎么用,一会告诉他们一声。”
索元礼面如死灰,听着外边有人抬重物的动静,脑袋耷拉了下来,低声道:“郡公想要什么,索元礼全招。”
云初道:“鲁王李灵夔跟你合谋了些啥?”
索元礼哆嗦着嘴唇道:“鲁王要我将天枢柱子倾倒的责任统统归于长安大匠,为此给了我五百贯钱。”
云初对小吏道:“记下来了?又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五百贯就愿意帮别人办这么大的事情,这种事在万年县衙门,没有两千贯办不下来。”
小吏吃了一惊,连忙道:“县尊,这样说不妥吧?”
云初鄙夷的道:“我都不在乎,你一个百骑司的密探还这么小心?”
小吏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忙,没人看这边,就尴尬的道:“县尊,看破不要说破。”
云初道:“本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就这么写,最好让皇后能看到,也让她知晓一下她手下都是些什么样的废物。”
尽管索元礼已经表示全力配合了,等那个一人高的笼子进来之后,云初还是下令将索元礼放进了那个笼子里。
这是一座顶部有一个仅能容纳头颅的小口,旁边还有一块上粗下锐的小木橛,用来“楔”进犯人头部的毫无特点的铁笼。
百骑司小吏绘声绘色的对云初道:“将人犯的脑袋放进那个小口中,再用那些光滑的木头楔子固定住人犯的脑袋,再用锤子不断地敲打木楔子,最终达到挤爆人犯头颅的目的,在此过程中,苦不堪言,有时候能把人犯的眼珠子硬生生的给挤出来。”
索元礼的双手废了,进入笼子之后却不断地用身体撞击笼子,响的哗啦,呼啦的。
云初问索元礼:“你与鲁王李灵夔勾结所为何来?”
索元礼大声道:“废掉长安工部,匠作。”
云初道:“为何,他们与长安匠作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不等索元礼说话,前边被索元礼审讯的一个工部大匠就大声道:“郡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灵夔是为了正在修建的帝陵。”
云初闻言笑眯眯的对索元礼道:“是这样吗?”
索元礼看一眼手持木槌在一边跃跃欲试的小吏,决然地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李灵夔为礼部尚书,更是皇陵督造第一人,今年五月之时,皇陵坍塌了半边,长安工部大匠不愿意背负这个责任,李灵夔就希望我用酷刑灭了这些对他有危险的大匠。”
云初顺理成章地问道:“如此说来,李灵夔必定在修建皇陵的过程中贪污了不少钱吧。”
一个工部大匠大声道:“不仅仅是贪污钱财,他还预备在皇陵中另辟密道。”
云初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一亮,瞅着索元礼道:“他开辟密道为了啥?”
索元礼艰难的摇头道:“委实不知。”
手里拿着木槌的小吏兴奋的道:“你必须知道,快说。”话音刚落,这家伙就狠狠的将一根木头楔子捶的下落一寸。
索元礼惨呼一声,额头上的血管蚯蚓一般密布,强忍着疼痛道:“他准备在死后,将自己的尸体埋进皇陵,把皇帝的尸体弃置于荒野。”
听索元礼这样说,云初一巴掌拍在小吏的肩头道:“你立下大功了,然后,你可以滚出万年县去过你飞黄腾达的日子了。”
小吏吞咽着口水道:“都是县尊指挥有方,属下不过是门下走动而已。”
“滚,这种功劳,老子不稀罕,赶紧把你的同伙叫来,把这些人全部拉去百骑司,敢在文书上提到老子一星半点,就算你飞黄腾达了,老子依旧能把你抓回来塞这个笼子里。”
小吏弯着腰,陪着笑道:“如此待下官这就通知副都督。”
云初诧异的道:“你们大都督富春哪里去了?”
小吏嘿嘿笑着不敢回答。
云初吐一口口水道:“不就在骊山嘛,老子看到他了。”
小吏继续傻笑。
云初看一眼大堂上的衙役们沉声道:“一个个的把嘴闭严实,要是真的管不住嘴巴,就把舌头割掉,反正只要让我在外边听到一星半点的谣言,就拿你们所有人出气。”
衙役们听索元礼说的话,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这种事也是他们能听的?
现在听县尊警告他们,知晓这是县尊在保他们,心头的惶恐这才慢慢的平息一些,跪在地上指天划地的保证,绝对不会胡乱说话。
云初这才对小吏道:“我的人我负责,有些人不归我管。”
小吏瞅着索元礼带来的十六个人道:“他们啥都泄露不了。”
云初又瞅着两个手被夹废了的大匠道:“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两人重重磕头道:“小人祝郡公子孙绵长,公侯万代。”
云初叹口气道:“活不活的看自己的运道吧。”
说罢就牵着枣红马离开了大堂。
等云初走远了,那个小吏先张狂的仰头大笑一阵,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面青铜腰牌对衙役头道:“百骑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主簿沈如疑惑的瞅着户部房的小吏林长书,耀武扬威的带着一群百骑司的人从县衙带不少人走了,就忍不住对同样好奇的背着手站在衙门口的云初道:“县尊,这是何意?”
云初眯缝着眼睛道:“还没有看出来吗,那个家伙就是一个百骑司的探子,一直潜伏在咱们衙门里,如今发现了大案子,这不就走了嘛。”
沈如摇摇头道:“百骑司未必就能斗的过那个索元礼,听说那家伙是皇后的人。”
云初笑道:“就算是皇后的阿耶,这一次也难逃一死。”
沈如道:“这么严重?”
云初道:“是啊,李灵夔在为陛下修建陵墓的时候,挖了一条密道,准备死后把陛下的尸骨偷出来丢弃,再把他的尸骨放进去……”
沈如闻言,如遭雷击,呆滞的看着云初艰难的道:“县尊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