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柳县令的小心思又开始转动起来。

周文挨了打,可是他儿子呢,却在袖手旁观,按理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柳县令却深知,里头绝没有这样的简单,要知道,大周朝是讲礼法的,这个礼首当其冲的就是孝,一个人若是不孝,难道还指望他知廉耻,有忠义么?

作为亲民父母官,堂堂的柳县令必定要树立孝子的形象,而作为一个孝子,听到有人不孝,理当如何呢?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荒唐的行为,它的荒唐之处就在于,譬如某人要做正人君子,却遇到个急色滥情的家伙,那么作为一个不肯同流合污的正人君子,为了体现自己的道德观念,理所当然要对这等坏人棒喝一番。

可是某人是官,而那急色的家伙是民,且某人还掌握了那家伙的生杀大权呢?

柳县令要划清界限,要体现自己是个孝子,还需要显露出自己对那些不孝子的深痛恶绝,于是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龇牙冷笑的神色,随后,他猛拍惊堂木:“此等逆子,留之何用,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本县若不严惩此等不肖子孙,拿什么教化县民,来人,拿周武,杖打五十,带枷十日⊙←,,以儆效尤!”

临末了,柳县令还意犹未尽,正气凛然的道:“本官最恨的,就是此等不忠不孝的狗贼,猪狗不如的东西,呸!”

柳县令的脑后就差有一轮小太阳要冉冉升起,秦少游心里说,这尼玛的精神升华的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不过柳县令这正气凛然的一番话,立刻得到了满堂的喝彩。

秦少游连忙翘起大拇指:“大人英明。”

柳县令捋须,风淡云清状,他深恨秦少游巧舌如簧,给自己挖坑,不过事到如今,为了显露自己的嫉恶如仇,也只好委屈那位周公子了,不过……周家反正该打的也打了,绝不可能有修好的可能,秦少游斩草除根,他作为堂堂县令,也索性坏人做到底!

几个差役已是出去索拿周武。

周武还在衙外一头雾水,便直接被几个差役揪住,而后直接提到了堂下,周文又惊又怒,看着自己儿子如丧家犬一般的被揪上来,禁不住老泪纵横,捶胸跌足的大吼道:“儿啊……”

周武大叫:“爹……”

啪……身后有差役一脚踹了他的小腿,他禁不住向前扑倒,紧接着数个差役提着水火棍上前,便是一通痛打,周武抱着头,大叫:“我犯了什么罪,我犯了什么罪,好哪,我晓得了,秦少游,你勾结官府,要坏我性命,还有王法么?”

秦少游心里想笑,我本来是要和你讲道理的,你偏偏不讲,勾结官府的是你们周家,如今倒是倒打一耙。

柳县令听到勾结官府四字,杀意更浓,恶狠狠地道:“重重的打!”

听到这四个字,深谙这言外之意的刘推事不禁眼皮子跳了跳,心知此事是不能善了了。周文却是一口气没有抽上来,晓得自家儿子非死即残,昏厥过去。

啪……啪……

差役们加重了手劲,每一棍下去都直接锤在骨上。

周武发出嗷嗷的惨叫,却还是忍不住大吼:“等着,姓秦的,我和你势不两立,你以为阴谋诡计……”

秦少游的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他淡淡的回了一句:“谁叫你不读书?”

秦少游并没有同情和恻隐之心,这一对父子对自己喊打喊杀,为了夺取自己的东西,不惜采取种种措施,他看到周武被打得皮开肉绽,心里只是后怕,假若最后让周家的人得逞,现在的自己,只怕会比他们更惨吧。

“虽然我只是一介草民,可是我也要活下去,活得好好的,要比任何人活得都好。嗯……我会活得很好。”

所以我要有钱,除此之外,还要有钱……

除了钱之外呢?

秦少游炙热地看了柳县令的乌纱帽一眼。

周武的惨叫渐渐地微弱下去,纵是他钢筋铁骨,也吃不消这些差役蓄意为之的‘棒打’,这场荒唐的闹剧终究还是曲终人散。

不过这对秦少游来说,却还只是个开始。

他最后一次告辞,柳县令实在是怕了他,竟对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虽年轻,气却太盛了,咳咳……本县只是随口一说,听不听在你,别老是捶鼓,要安份做良民。”

秦少游唱了个肥喏:“大人教诲,草民铭记在心。”

柳县令把脸别到一边,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再有下次,本县便是拼着前程不要,也要教人做人!”

秦少游咳嗽两声道:“大人,注意影响。”

柳县令这才意识到,眼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眼里,于是他道貌岸然地道:“去吧。”

秦少游出了衙门,这一次却有几个差役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鸣冤鼓那里也派了一队的差役在那儿卫戍,一个个如临大敌。

看来……是上了黑名单了,往后告状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秦少游感觉有点不舍,其实……告状还是蛮爽的。

而这时候,看客们纷纷围上来,纷纷叫好,秦少游没有让大家失望,让每一个有志于八卦的人得偿所愿,其中的精彩,教人叹为观止。

“秦公子,来,说两句话。”

“秦公子厉害啊。”

这些话听在秦少游的耳里,秦少游充耳不闻,呸,什么东西,不就是还想怂恿着我去告状么?

不过眼看大家如饥似渴,秦少游还是不免说两句,他沉默了良久,最后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谁敢再骂我书呆子,下次,咱们衙门里见。”

最后一句话刻意的掩饰了自己被剥夺了状告权的事实,不过即便如此,却依旧还是很有杀伤力。

然后他昂首阔步,背着手离开。

邓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竟是走在前头,神气活现,气势汹汹,朝一个躲避不及的人大喝道:“呔,秦家公子的路也敢挡,不晓得他有个朋友叫邓健吗?”

秦寿追上秦少游,低声道:“堂弟,我看这个邓健不像好人。”

“你现在才知道?”秦少游很奇怪地看着他,他突然发现,老秦家的基因似乎不太好,否则这个堂哥怎的如此后知后觉。

………

回到久别的客栈,秦少游心情大爽,方才他那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然不是空穴来风,他猛地意识到,此前那个书呆子所读的书竟是这样的有用。

于是他一回到房里,便开始翻箱倒柜,秦寿在房外探头探脑:“你要寻什么?”

“找书,我要读书,要出人头地,你没听我的话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想好了,酒楼要挣钱,可是我还要读书科举,做人要志向远大一些。”

秦少游寻出一沓书来,眼睛放光,禁不住道:“宝贝啊宝贝,在我眼里,这便是金镶玉,是颜如玉……”

秦寿奇怪地看他:“堂弟,你打算投卷?”

“投卷?什么是投卷?”

秦寿道:“要科举,单凭考试是不成的,得向达官贵人投卷,把自己的文章递去,若是得到他们青睐,得到他们的荐举,才有机会高中,况且……你又不是国子监、弘文馆的生徒,又不是得到州郡的举荐的乡贡,就算要报考,那也没资格啊。”

秦少游愣住了,他禁不住道:“国子监、弘文馆怎样才能入学?”

“几乎都是官宦子弟。”

秦少游瞧瞧自己,突然觉得颇为可悲。

“郡县的举荐呢?”

“这个更难。”

“呃……”

秦少游明白了,所谓的隋唐科举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在此之前,实施的还是九品中正制,几乎所有的人才还有官员的举荐,几乎都垄断在门阀手里,这隋唐开了科举,固然是开创了历史先河,不过由于门阀依旧残存,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剥夺掉他们对人才的垄断呢,现在看起来,难怪从前那个秦少游每日读书,却被人取笑,原来他娘的每天都在做无用功啊,开酒楼的子弟怎么可能有机会科举做官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呸!

秦少游把手里的书轻轻一抛,背着手,沉着脸走出房去。

“堂弟,不读书了?”

“不读了,目光要长远一些,做生意吧。”他不禁唏嘘,有一点小小的忧伤:“把书都收拾一下,当柴火烧了吧。”

“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它们是金镶玉,我便视金玉如粪土,它们是颜如玉,我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小厨师……咳咳……沙子进眼睛了,眼眶没有红吧,湿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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