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詺江抱着一大叠宗卷看了一个上午,眼睛酸痛得很,临近中午的时候揉了揉眼睛回屋睡觉去了,传午膳的太监始终在门口侯着,让厨房时刻准备着,确保太子爷一醒来就能有膳食填肚子。

暄芳园内的石桌旁只有叶虬和佛如坐着,桦芥自接到太子爷手稿的那一天起就一直闷在屋子里专研琢磨着,闭门不出已经好几日了。

佛如爱茶,手边自然少不了茶水,清淡的茶香散发飘扬在空中十分好闻,而叶虬却不太爱喝茶,所以他手边放着的是一杯清水。

佛如十分享受花香与茶香相交融,安静平淡的气氛,他端着茶杯笑着,面容温雅眸光却黠亮,“姚红一死,你勉强算是逃过一劫,不过这也必然给了太子爷怀疑我们的机会。”

叶虬目光冷漠,道:“太子爷可不曾有这般智谋。”

佛如手中茶水已经微凉,不再有白雾袅袅模糊他的面容,因此他眼眸透着的睿智精光十分清晰,“太子爷是不够聪颖,不过禧杨这个大太监可谓老奸巨猾,心思缜密,他昨夜已经去见过太子爷了。”

叶虬微微嘲讽一笑,喝尽杯中清水,道:“那又如何,依照太子爷的性格,可不会听他的主意。”

禧杨多次劝谏太子爷遣散后院男宠,太子爷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多次气得禧杨跳脚,把怒火怨气全撒在他们身上,回忆到这里佛如也笑了,道:“也对。”

佛如替叶虬又倒了杯清水,问道:“那计划准备的怎样,你挑选的人没有问题吧。”

叶虬勾唇,眸光冷凛,道:“放心,这次的人选不会有失误的。”

这次挑选的女子不仅貌美稳重,心思灵活,而且对太子爷恨之入骨,可不会像姚红那样愚钝懦弱,摇摆不定。

佛如抬眸,凝目直视叶虬,道:“要找个机会把人安排过去吗?”

叶虬摇头,回望向佛如,道:“不用,但是需要你帮忙。”

佛如微愣,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叶虬从来不会让他正面迎击太子爷,他的作用从来都是在旁出谋划策,这次为何要他出面?

叶虬自然不知道佛如心思已经活跃起来,分析他种种行为的深意,“安排宫女到太子爷身旁太困难,所以这次需要你在旁推波助澜,放心,你很安全,不会出事,你只需要将太子爷引到城墙上去就够了。”

“太子爷闲来无事为何要去城墙上,这种行径太显眼了,太子爷若出事众人如何能不怀疑我。”佛如暗暗皱眉。

叶虬道:“你只需要让太子爷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说出自己要去城墙上,就不会有人怀疑你。太子爷修改律法和税法,他近日动作频频,民间议论纷纷,城墙上守卫森严,地势又高,可饱览民生民情又安全至极。”

叶虬眸光一闪而过,“如此这般,太子爷去那里不就合情合理了吗……再者言城墙上可目视辽远,睥睨百景,太子爷想要去那里看看风景也不无可能。”

说着,叶虬凑近佛如的面容,食指靠近佛如的嘴唇,却又在触碰之前停住,“就看你如何引导太子爷了。”

佛如敛眸沉默不语,轻轻的点了点头。

街道小巷里,一名衣裳褴褛血迹斑斑的女子正四处逃窜着,她样貌美丽,惊慌的模样更是激起人的保护欲,可她身后追逐着的一群男人显然没有保护她的欲望,反而想要杀了她。

她名为周青青,曾是太子爷的布菜宫女,也是一名潜伏在宫中的暗杀者,她前不久接到命令,在太子爷早膳的粥里下了毒药,可惜被太子爷察觉了。

太子爷没有杀她,可她曾经的同伴如今却要杀她,只是因为她活着出了宫。

太子爷生性残暴,做过的残忍事情罄竹难书,甚至可止小儿夜啼,这样暴虐的人大发慈悲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的同伴怀疑她倒戈背叛,投入了太子爷的阵营,连她身上的伤痕都被曲解为苦肉计。

她没想到自己要害的人放过了她,而要她害人的同伴居然怀疑甚至要杀了她,她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愤怒与悲戚。

为了不暴露不出卖同伴,她甚至愿意喝下毒粥以求一死,然而她却被同伴背叛了!

周青青仓皇的奔走逃窜,双手紧紧的抓住太子爷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害怕自己在逃跑的过程中露出肌肤让春光外泄,她的父母早年就饿死在了旱灾中,她又没有什么朋友,几乎可以说是无处可去。

为了不惹出大的动静引人注意,身后追着她的同伴也没有大喊大叫让她站住别跑,只是加快速度想要抓住她。

偶尔有路人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会一边快速的追逐着周青青,一边回答说“家里作风不检点的丫鬟跑了,正追着呢”,于是路人也就点点头不再管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没有大张旗鼓追人也很正常。

周青青四处逃奔着,路上靠着自己的敏捷七拐八拐在小巷子里穿梭才没有被抓住,但是她一个女子,体力不济跑不动之后很容易就被抓住,况且她现在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周青青在想着自己能去哪里,她紧拽着身上的外衣,掌心已经发烫了,她突然想着,自己能不能靠着太子爷的外衣再回到宫里去,毕竟太子爷能放她出来就绝对没有想杀她的意思。

于是她咬咬牙,拼劲全力往皇宫的方向跑去,她身后的人也看出来她要去哪里,都瞪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喊着:“你个贱人!站住别跑!”

她自然不会停下,虽然昨天放她出宫的守卫不是今天守门的这一批,但是她身上太子爷的外衣就是通行证,谁也不会拦她。

她鼓足一口气就直冲过去,她身后的人也鼓足了劲想要抓住她这个叛徒,然而慢了一拍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抓空错过周青青的衣袖。

周青青直接就冲进了皇宫里,她身后追着她的人却被门口的守卫用手中长矛拦下,守卫恶狠狠的瞪着追杀周青青的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他们腿软,都赶紧跑走了。

无论是皇宫里住着的太子爷,还是门口的守卫,只要是和太子爷沾边的东西就都是地狱里的恶鬼。

有守卫抓住周青青,警惕的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周青青只好拉住身上属于太子爷的外衣,磕磕巴巴的说自己是出去为太子爷办事了,这下子没人敢问了,守卫松了手就让她走了。

被追杀了一天,不停四处东躲西藏的周青青跑进皇宫里总算松了口气,她扶着身旁的假山喘气,她好几天被都审问而没有好的饭菜吃,又经过一番逃命狂奔,她浑身失力不禁瘫软在地上,腿脚都发软无法动弹。

周青青一边喘息着惊魂未定,一边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她如此狼狈不堪衣冠不整的模样是不能在宫里四处走动的,而且她对东宫之外的环境也不太熟悉,思来想去,她貌似也只能去东宫了。

可是去东宫她又能去干什么呢,她刚从那里逃走,现在又回去了,主事的大宫女也不会收她,只怕还会私下把她解决了,宫里死个犯错的贱婢是件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了……那她能去哪里呢?

难不成去找太子爷,可她曾经暗杀过太子爷,是个贼人,太子爷不杀她已经算是慈悲,她还能指望太子爷收留她不成?

周青青感到一阵凄凉孤寂,她居然无处可去。

她也不敢在假山旁久待,害怕有人路过会发现她,等到腿脚勉恢复一些后,她站起来走向东宫,决定在东宫偏僻的地方先躲一躲。

夜半时刻,苏詺江觉得尿急,打算出去找个茅厕解决了,因为屋里虽然有夜壶……但是她用不了,长嘴的夜壶不是你说能用就能用的。

大盛朝有个很坑的设定,男人用的夜壶是有个宽大的壶嘴的,女人用的夜壶是盆式的,所以苏詺江很多时候是抓狂的,一个夜壶就不能男女通用吗!还分款式,有病啊!

苏詺江打着哈欠,穿着中衣就出去了,大半晚上的只有值班的侍卫还在外面巡逻,连宫人都甚少出来活动,她也不怕失礼不失礼了,天大地大,茅厕最大……她快要憋不住了。

隐约记得正殿的左侧有个茅房,苏詺江就往左边贴着墙壁走,她刚睡醒迷迷糊糊的需要扶着墙壁确定方向,走着走着脚下突然就踹到个东西,凭着触感判断应该是个人。

苏詺江一下子就给吓清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脚旁,只见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女子蹲坐在墙角睡着了,她踹了一脚都没能把人惊醒,看来那女子确实是累极了。

根据女子身上沾满灰尘的外衣可以确定,这个女子是她昨天放走的布菜宫女。苏詺江蹲下来把她轻轻拍醒,“诶,醒醒,你怎么蹲在这里睡着。”

周青青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子,才看了一眼喊醒她的人就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上了,“太子爷!”

苏詺江伸手把她拉起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回家去了吗?”

苏詺江望向周青青的面容柔和,语气很轻柔温和,周青青低着头,身心疲惫至极,听到有人如此温和的对她说话,尽管那人是以残暴著称的太子爷,可她还是不禁眼眶泛红,她好委屈悲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