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周源和礼部尚书刘安阳两人各坐在一边的正位上,太子爷则在高台上的主位上坐着,翻阅着刘安阳带来的税法条例和周源拿来的税收记录。
两人正襟危坐着,内心忐忑不安,摸不透太子爷真实的想法,额头上频频冒出冷汗,两人连偷偷去瞧太子爷的神情都不敢。
苏詺江一页页的翻看着税法条例……说实话,她看不太懂,全是文言文和一大批不认识的字,她表示心好累。
看不懂可不能怪她,她读书的时候学的都是简体字,而大盛朝通用文字是跟繁体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的一种文字。
她现在能看懂一部分呢,一是靠原任记忆力少的可怜的文学知识,二呢,是靠猜!文言文就不说了,字都认不全她还能看个啥!
天呐噜……好心塞啊。
苏詺江一边皱眉翻阅着,一边咬着手费力的去理解大概意思。
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动脑子的时候咬手,在手背上咬出一个又一个咬痕,想当年一节数学课下来,她咬完左手咬右手,两只手都快废了。
底下坐着的两人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太子爷的问话,便硬着头皮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爷,他们看到太子爷皱着眉咬着自己的手,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两人顿时腿肚子打抖,太子爷不会是太久没有进食,现在嘴馋想吃人肉了吧?看太子爷手背上一个个显眼的咬痕……他们好想跑!
苏詺江把两只手背都咬完后,终于放弃了,把卷宗一把合上后皱眉看向刘安阳,“你来详细说说税法的具体明细。”
刘安阳拼命低着头,盯着地板砖上细腻的花纹,冷汗顺着脸往下流,他连擦都不敢擦,“回、回禀太子爷,税收一共分为十二类……”
苏詺江听到这里打断他,道:“什么东西十二类?不是每年只收一次,一次收五十石吗?”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说好了五十石一人的呢!还有其它十一种税收,你逗我啊……
听出太子爷语气里的不满,刘安阳汗如雨下,实在害怕,抬起袖子不停的擦汗,“不不不,太子爷,这个……臣上次说五十石也不算错,十二类的税收总和是五十石,以不同的名义征收罢了……”
刘安阳跟太子爷解释着十二类税收的名义分别是什么,吏部尚书周源连半声都不吭,誓要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与历朝历代都不相同,他们大盛朝的官员是职位越高越不好,尤其是达到可以上朝等级的官员最为可怜,因为他们常年惴惴不安,只怕太子爷哪天心情不好又在朝堂上当场腰斩大臣。
那个富丽堂皇的大殿上,看似明亮辉煌,浩然正气扬扬自生,可这么多年来死在那里的大臣少说也有二十位,腰斩、砍头、剑杀……各种死法数不胜数,昔日同僚的尸首无数次从梦里挣扎着爬过,面孔狰狞写满怨气。
苏詺江听完刘安阳的回答,点点头,难怪大盛朝以苛捐杂税出名,人头税都能以十二种不同的理由收,什么春耕税、田地税、人户税……一路听下来她都没记全,只记得开头几个。
苏詺江没有因为周源的不出声就忘记他,问完了刘安阳后就看向他,问道:“你来说说收税的状况如何。”
周源咽了口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慌,答道:“回禀太子爷,除了个别地区偶尔会受到天灾,难以缴贡之外,大部分地区都能按时缴贡。”
苏詺江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不只是这些,本宫问的是百姓的反应。”
周源这就不好回答了,要他骗太子爷说百姓们没有任何异议,都很支持拥护税法政策,太子爷又不是傻的,他敢欺骗太子爷也得太子爷能信啊!
苏詺江看出了周源的为难,道:“你就实话实说,本宫不会责罚你。”
周源干笑点头,连声道是,苏詺江却发现他的不自然,眯了眼笑道:“放心,本宫也不会把你腰斩的。”
周源顿时笑容一僵,像是被哽住了一样声音断在喉咙里,他小腿上的肌肉**两下,证明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连一旁的刘安阳都僵直了身体,目露惊恐。
同僚半身腰肢被砍断,腰部断肢血流不止,绵延在地上,同僚面容死白因为强烈的痛楚而扭曲着,在地上挣扎的爬动着想要去拿自己下半身的可怖场面还如此清晰,以至于他们此刻还因为太子爷当初的残忍而惊恐不已。
周源嗓子发出“咯咯”两声奇怪的语调,这是人想要出声却因为惊恐而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苏詺江不禁皱眉,吓得他连忙咳嗽了两声。
“咳咳!太子爷!百姓们无法承担赋税,多次在征收地点暴发动乱,不过都被我们镇压了!请太子爷放心!”
苏詺江点点头,走出座位把手边的手稿递给刘安阳,道:“你把税法按照这个改了往下发给各地,明天之前贴出去公告。”刘安阳忍着恐惧,点头哈腰的把手稿接住。
苏詺江又走到周源身旁,周源见太子爷靠近吓得身体紧绷,她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么怕本宫做什么,本宫说了不会对你怎样的。”
周源被拍肩膀的时候吓得一颤,听完太子爷话语的时候还是连忙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嘴里连连说着是。
苏詺江见两人的反应也觉得没意思,对周源说了句“按照礼部修改的税法好好干”后就挥挥手让两人走了。
两人看到太子爷挥手之后如同接到大赦的恩赐一般,赶紧站了起来行礼倒退着走了一半后赶紧推开门跑了。
两人几乎是冲出来的,慌慌张张的神情倒是把等在门口的柳晖之和明如两人吓着了。
苏詺江坐会位置上揉了揉手背上的咬痕,正想着等下要去干嘛呢的时候,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柳军长求见”,正愁没事干的苏詺江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柳晖之走了进来,行了礼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干巴巴的站着,苏詺江也知道他现在摸不清状况不好开口,便问他:“柳晖之,你觉得本宫是个恶人吗?”
柳晖之半跪下身子,沉默几秒后低头答道:“依属下来看,太子爷宅心仁厚,英明神武,自然不是恶人。”
对于这个回答,苏詺江几乎想鼓掌叫好,又是一个和稀泥的好手,滴水不漏的拍了马屁还不能说是撒谎。
因为宅心仁厚、英明神武、恶人这类词的标准都是因人而异的,反正我觉着你仁慈你就是很仁慈,别人说你坏那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苏詺江勾唇笑了笑,知道恶鬼军与自己不在同一条船上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受了太子爷恶名的连累太多,现在百姓对太子爷的印象一点改观都没有,恶鬼军自然也不会被那么容易收服。
于是她笑道:“行了,话说的很好听,不过本宫也想对你说,你们以前所做的所有事情我既往不咎,以后莫犯就行了,回去值岗吧。”
对于太子爷的话,柳晖之其实没有那么相信,但是他也知道太子爷能明说不追究已经不容易了,那些曾经背叛过太子爷的人,坟头的草已经有人那么高了吧。
到了傍晚的时候,禧杨匆匆忙忙跑来找苏詺江,一进门就跪下禀报道:“太子爷,姚红死了!”
苏詺江本来见他慌张的进来便皱起了眉头,听了他的话后一愣,问道:“姚红是谁?”
禧杨这次反应过来,太子爷根本就不知道姚红的名字,他解释道:“姚红就是您早上派人抓住的那个宫女,她刚才被人发现死在暗牢里了!”
苏詺江惊讶至极,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人才刚送过去一天不到就死了,谁能下手这么快!
禧杨抬头,老脸上严肃万分,道:“姚红如何死的不重要,太子爷最近还是莫要招侍君侍寝的好。”
苏詺江见他一脸正经严肃,也明白禧杨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又坐了回去,蹙眉目光幽幽问道:“如何解释?”
“太子爷您想,姚红被带走不到一天,谁能如此之快得到消息,还刺探了姚红被关押的位置,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有您身旁的人,至少此人是靠近东宫甚至居住在东宫内的。”
禧杨逐条给太子爷分析着。
“您再想想此人为何要杀了姚红,姚红被杀证明她活着一定对某些人不利,那么也就是说姚红知道那些人的秘密,可姚红深居东宫,又不是可外出的宫女,她能接触到的人会有哪些?”
苏詺江目光微凝,姚红只能接触到东宫内部的人。
禧杨是个极其老奸巨猾的人,心思比常人多也比常人灵活,他的分析十分透彻。
“太子爷,您再来反着推,如果说被姚红掌握秘密的那人不是东宫内部的人,那就只能是姚红在进宫之前认识的人,可姚红从被抓到死去期间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说明此人耳目灵活,东宫内有此人的爪牙,可姚红如何认识这种人?”
苏詺江眸光彻底凝住,她抿唇不言,她明白了禧杨的意思,姚红是杀她之人的爪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