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常闭着的门，那人还静静的躺着，身上温润平和的光芒忽闪忽现，隐隐有阴霾般的雾气细细缠绕，像是不详的乌云笼罩在温润的光上……

钟离青华面色如常，清冷依旧，他走入屋内，守在床榻边上的明如有些惊讶，“今日怎么是钟离侍君来了，佛如侍君还在忙吗？”

光芒忽闪忽现，雾气却蒙蒙不散，那人禁闭眼眸，脸色苍白，像个活死人。

钟离青华随意点点头，又看向明如，“佛如是很忙，你日夜在这里守着，辛苦了。”

那个宫女私自放走太子爷的那天，明如正好集结了人手闯入正殿里想要劫人，然而一入屋室，却只有铁链空**，太子爷早已不知去向。

后来人群顿时慌乱，宫内宫外四处寻找，任谁也没想到太子爷会在那个僻静的宫殿里，明明已经解开了枷锁，太子爷却没有逃走，而是去见了那个被自己锁了许多年的至亲。

并且最后还想要与自己的母妃同归于尽，太子爷这最后的举动，实在是惹人深思的意味悠长。

太子爷也是幸运，剑入腹中，血流遍地，若是明如找到她的时间再晚上那么几刻钟，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虽然人是勉强保住了性命，却是一直昏迷不醒，佛如在这种状况下大怒，甚至想要杀了那个私自解开太子爷铁链的宫女，如果不是明如和柳晖之两人拦着劝着，那个宫女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钟离青华目不转睛的看着**躺着的太子爷，那一闪一闪的光芒让他想起了佛如，太子爷如果一直不醒，佛如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如见他久盯着太子爷，有些疑惑，出声道：“钟离侍君，您在看什么？”

钟离青华略移眸瞥了他一眼，这个普通人看不见太子爷身上的光与黑雾的，他摆了摆手，“还请侍卫军长您出去片刻，我有些话想讲给太子爷听。”

明如知晓了，露出了然的神情，于是就出门守着去了，侍君想告诉太子爷的悄悄话，他还是要避一避的。

门扉被明如体贴的关上，钟离青华坐在床边，凝了眸看着苏詺江身上腾起的黑雾，丝丝缕缕飘浮在空中，与那闪烁着的温和柔光辉映相衬着，“如此不甘心吗，既是自尽，连一具身体都不肯留给别人吗……”

黑雾腾腾，如丝缕般飘浮，钟离青华目光渐凉，太子爷或许会醒，但日后醒来，也不过又是一场循环，两个灵魂的交缠，只有一方消散才能终结。

他望着黑雾，不可控制的想起了佛如，那双向来温柔又坚毅的眼睛里，像是生长着挺拔的青竹，干净纯粹，藏着明理大义。而现在，碎裂的冰堆积在佛如的眼眸里，遮盖住了他所欣赏的一切，锐利又冒着寒意……

还有一只狰狞的恶兽，潜匿在他的身后，只待一个机会，就会将他啃噬殆尽，钟离青华是极其敏锐的人，他感受到了佛如的变化。

自太子爷出事后，那只恶兽就一直跟在佛如身后，张着血盆大口，时刻准备着将那温柔的人一口吞下，再吐出可怖的骸骨，露出一直被埋藏，被压抑，被掩盖着的丑恶疯狂……佛如，早就濒临在崩溃疯魔的线上，或许下一步就越过去了。

钟离青华这样想着，面色逐渐变寒，伸出手抚上苏詺江的眼，轻声叹气，罢了，插手天命运转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而与大臣们周旋了许久的佛如此刻正带着人往太子爷的寝宫走去，大臣们不顾及佛如阴沉的脸色，开口的言语里饱含着嘲讽之意。

“真是麻烦佛如侍君了，还要让侍君替我等带路。”

“不过是去探望太子爷，侍君如此防范可是怕我等做出不轨之事，呵呵，侍君放心，君为臣纲，我等岂敢放肆。”

“侍君……”

一群人明里暗里的嘲讽，像是讥笑佛如最终还是不得已的妥协，佛如一路脸色阴沉，并不理会他们，踏入预订范围之内时，佛如猛地回头用阴冷的眼神瞪住身后的几人。

意料之外的阴冷眼神带着戾气，阴凉发狠，像是藏匿在黑暗中的野兽抬起了头，露出发着寒光的眼睛，原本还几分得意的大臣们顿时止住脚步，没由来的惊恐，全都噤了声。

原本寂静的周围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多穿着黑衣的杀手从潜伏的地方现了身，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主子的一声令下。

佛如站在众人的最前面，阴沉着脸，眸子却隐隐发寒，他身后仿佛有一片浓郁的黑暗，恶兽露出了它的森森獠牙，佛如冷冷开口，道：“杀！”

大臣们大惊，“你们敢，我可是……啊！”“别过来别过来！”“你个小小的男宠，居然也敢谋害朝廷……啊啊！”

杀手一拥而上，喊杀声响成一片，佛如脸色却半点不见好转，叶虬从暗处走到他身旁，道：“这几人死了不过是缓解局势，还会有下一批野心人的出现，他们背后的势力也没散。”

“我知道。”佛如看着面前血腥的屠杀景象，恶兽的眼眸散发出奇异的寒光，还不够，仅仅只是杀了这些人还不够，但凡敢损害太子爷的人，他一个都不会发过。

一个小小的侍君胆敢杀害朝廷命官，可以想象这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必然会引起朝廷官员的猛烈抗议和威胁，心虚之人要反扑，其余人也会感到自危。

那群迂腐文人，最有可能集体辞职，或长跪宫门要求太子爷出面以振官威，各界人士都会讨伐他，许家更是不可能再让他回去了，当讨伐声激昂成一片，佛如将面临真正的绝境。

叶虬透着担忧看向佛如，太子爷若是再不醒，佛如将要一个人承受这如山的压力，恶兽在佛如身后的黑暗中嘶吼，它很快就能吞噬面前人。

叶虬忧心忡忡，皱眉不已，佛如，你当真要撕了那身温柔皮囊吗……除了太子爷，谁还能救佛如，这个人已经要疯了。

远处有一宫人狂奔而来，越过漫漫长廊，划破了将要到来的血雨腥风，大喊着：“侍君，侍君！太子爷……太子爷醒了！”

忘记是什么时候，带着花香的风回**在屋檐下，明如站在树下乘凉，抱着剑猜想太子爷何时才能醒，随意一瞥却见一个貌美的女子端着木盘从檐下走过，脸上没有表情，他也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这个女子他记得，是太子爷的宫女，犯下了大错，佛如原本要杀她，后来让她戴罪立功，负责照料太子爷，替太子爷喂药擦身。

对面的柳晖之在喊他，朝他招手，明如连忙应了一声，再回头时那抹身影已经转入庭院，只剩衣角沾着花香，掠过一场翩鸿，惊起满池春意。

明如朝着柳晖之跑去，地上凋谢了数不清的残花，而枝上还有几朵未开的花苞，一阵风吹起，刮得树叶沙沙响，是谁说春意已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