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如一下轿子就察觉了不对,从来都是笑容可掬守在太子爷门外的老太监禧杨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
宫女显然是新替换上来的,没有禧杨那种在宫中混迹多年镇定油滑的感觉,甚至不敢抬头看他这个地位低下的男宠,骨子里的奴性比禧杨深得多,于这个宫女而言,所有人都是她的主子。
佛如随意瞟了眼她,抬腿迈入屋内。
果然,太子爷端坐在案桌前等他,这下佛如是彻底把悬着的心放下了,神情也自然了许多。
他开口问道:“怎么今日外头侯着的不是禧杨?”
太子爷原本还笑脸盈盈的看着他,听到他的问题后脸色略微变了变,似乎带了些怒气。
苏詺江皱眉,语气有些不满道:“禧杨被我罚去洗衣苑了。”
佛如疑惑,道:“让他洗衣?”
“怎么可能,他那一把老骨头不散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让他洗衣,我让他去当洗衣苑主管太监去了,他负责让别人洗衣。”
佛如眸光微动,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还是问了句,“他可是犯了什么错?”
苏詺江闷气冷哼一声,道:“他还能犯什么错,不过是我最近不太想看见他罢了。”
禧杨这个老太监,什么都好,就是太在乎太子爷了,啥事都爱操心。
那老家伙为了测定佛如在她心中的地位,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特意把佛如骗到她屋子里。
禧杨是知道太子爷被惊醒会控制不住杀了来人的,他想着如果佛如不重要,正好让太子爷杀了他,如果佛如重要,太子爷自然会停手。
苏詺江特别不喜欢禧杨这种做法,特意把他调到洗衣苑去了,顺便还调了个卑微恭敬的宫女放在身边,提醒禧杨做好一个奴仆的指责就够了,不要擅作主张!
苏詺江闷闷生气着,佛如却眼带笑意把手里的手稿交给了她,道:“太子爷看看吧,妾君已经略做修改。”
禧杨那个老太监,不知道多少次为难轻贱于他,这次被他逮住了机会反将一军,给送到洗衣苑去了,他自然高兴。
苏詺江不知道佛如腹中黑水翻滚,还只当他是个俊俏的温润郎君。
她接过佛如手里的稿子,找到被修改的地方查看,佛如的字迹清挺秀丽,又很是苍劲有神韵,十分工整好看。
惹得她抬头又看了佛如好几眼,注视着佛如迷茫俊美的容颜,苏詺江觉得字如其人这个说法真对!
人美字也美!就算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美人做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苏詺江仔细看了看修改的内容,觉得佛如文采真心不错。
因为原任痴迷于武功,对自己的文笔不怎么上心,还时常暴打教她读书的太傅,以至于学了十多年,原任也就勉强能看得懂文章。
也就是说,苏詺江现在写的任何东西都是靠自己润色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写古代文章这种事情,她不得不感激国家教材上有文言文这种东西……
虽然在她读书的时候背这玩意儿背得要死,但是她现在能用上就是好的嘛!虽然她写出来的文章词句贫乏,只能算得上语句通顺……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称之为言简意赅的嘛!
佛如陪她忙活了一会儿,苏詺江埋头于案卷中,她没心情调戏美男,也怕把佛如给吓着,便说道:“佛如你先去睡吧,和上次一样,我不会上去睡觉的。”
佛如点头,这次他虽然比上次安心一下,然而躺上床去他还是闭目听太子爷翻查案卷的声音,确定太子爷没有想要对他做什么的想法后才轻浅睡去。
他大概明白太子爷为什么要唤他来侍寝了,禧杨那个老太监太过看重太子爷,难免在一些事务上插手惹得太子爷不快。
这次太子爷唤他来侍寝,还是为了提醒禧杨不要对他暗地里动手脚吧……太子爷这是在暗自保他?
因为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环境,屋子里又有人在,佛如睡得极不安稳,半夜里醒了好几次。他每次醒来都会下意识看向太子爷的方向,不知是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整个屋子里的灯盏都被一一吹灭。
只剩下桌案上一盏暗淡的油灯供太子爷看案卷写字。
太子爷懒洋洋的趴伏在案桌上,满脸疲惫偏偏神情认真,手提着笔不停的写写画画,明明困得不行,却连打哈欠的时间都没有。
佛如愣愣的盯了她一会儿,悄悄翻身面朝墙壁睡去,心底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太子爷为什么要把灯熄灭,是怕打扰到他安眠吗?
太子爷到底在写什么……
太子爷认真做事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太子爷像上次一样趴在桌案上睡着,佛如想起上次他惊扰到太子爷安眠时候太子爷的反应,依然觉得心有余悸,便轻手轻脚的起身想要离开。
不料他脚才一沾地,太子爷就开口说话道:“不用那么紧张,我没睡着,趴着歇会儿而已。”
佛如看向太子爷,发现太子爷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着,并没有抬头,他心里惊讶,太子爷的耳力竟是如此灵敏吗?
苏詺江昨晚困得要死,一个晚上头脑风暴,不停回忆着以前学过的知识,把能回忆起来的都回忆起来了,包括什么地方适合发展什么经济,如何提高农业产量,气象灾害的成因和解决措施以及如何挽救她残暴不仁的形象……
为此,她昨晚可以说是把政治、地理、历史、语文、生物都回顾了一遍,英语和数学这两个玩意儿果然是没有什么屁用的!
化学物理她倒是也想回忆一下,可惜她毕业多年化学忘得只会写个别几个好记的符号了,连配平她都不会了!!
物理咱就不要提了,提了伤感情……这东西多年不用,多年不考,然后就废了。
她昨晚经历了由端坐着到弯着腰,然后到趴着,再到趴着睡死了的过程,她不得不说——胳膊好麻,腰背又酸又疼。
一个晚上下来她不知道趴着睡觉的时候换了多少个姿势,想当年读书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睡觉,一觉到放学,再看看现在,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过……
果然是少了老师在旁边的逼逼叨叨,谆谆教诲。
苏詺江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听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作响,龇了龇牙,道:“佛如,你把桌上东西带回去帮我看看,有不对的地方就改。”
佛如点点头,拿了整理好的纸张就行礼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子爷,太子爷正在自己揉肩膀,眼底下一片青黑色,满脸疲乏之色。
佛如心绪微微波动,太子爷昨晚应该很累吧,却还是遵守诺言没有上床睡觉……太子爷自起死回生后的变化有点多。
佛如回到自己屋内,仔仔细细的把太子爷熬了一夜写下来的东西都看了,越看越觉得震惊,太子爷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难不成太子爷死了一次还在阎王殿里学到了这些知识不成?
他正仔细分析着太子爷写下的东西,叶虬就阴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了,开口就道:“佛如,你和太子爷最近貌似走的很近。”
佛如没想到叶虬一开口就说这话,有些愣了。
叶虬一步也不停,直接走到佛如面前,一只手撑着佛如身后的桌子,俯身靠近佛如,眼神阴冷凝视着佛如,道:“你不会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叶虬一向多疑,但也不会这样直接且鲁莽,看来是这最近的两次侍寝让他怀疑了佛如。
毕竟太子爷残忍暴虐,对同一个侍君的好心一般不会有第二次,而佛如两次出入太子爷寝宫都毫发无损,而且都待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出来,也难免叶虬会多想。
佛如笑起来,道:“你在想什么呢?难道我会因为他最近的好心就把身上的疤痕一笔带过了吗,叶虬,我不是那样低贱的人。你放心吧,我的意志不会改变,他最近找我是为了借我警告禧杨,那个老太监太爱自作主张了,太子爷拿我来气气他。”
“而且我已经找到太子爷新的弱点了,很快就可以开展新的安排了。”佛如望着叶虬笑着说,弯着的眼眸里精光闪过。
看到佛如望向他时眼里的真诚,叶虬总算松了口气,站直身体,道:“如此就好。”
佛如心思缜密,计谋高深,是相当有才气能力的人,他不能损失这样一位优秀的大将。
佛如翻看着手里的纸张,叶虬却看着他,眸光波动不平,如果当初太子爷没有强纳佛如为侍君,如佛如这般才华横溢的人,应当会在文坛上大放光彩,或者在仕途上大展宏图……
而现如今,佛如只是个无家可归,地位卑贱的男宠。
若不是太子爷,佛如应当会早早的娶妻生子,一家人和睦相处,赢尽街坊四邻羡慕的目光。
就算不是如此,佛如也不会因为成为太子爷的入幕之宾,被父母断绝关系,逐出家门,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姓氏,徒留佛如二字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