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问：“你真的非做这件事不可？”
赫连明睿不置可否。但苏芷能看出他的坚定。他不正面回应，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罢了。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她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他深深叹气，放开她，转身朝出口走去。
她突然感到心里有什么碎了。原本想好的说辞，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出来也没有用吧？
如果有件事情能让他将她都放弃，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回头呢？
苏芷站在原地。她连追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皓拍拍她，她这才回过神，向赫连明睿的背影迈出几步。
白昭跪在地上没动。陈教授着急地说：“把他追回来！苏枫说不定已经在准备仪式！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苏芷加快脚步。
她突然想起这件事情不单单关系到赫连明睿的命运。还有许多人会成为祭品。她必须阻止苏枫！
“跟我一起！”她回头对白昭说道。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志。”白昭猛然站起身，阴鸷的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愫。
他也顾不上苏芷身上的毒，和她一起追过去。
陈皓愣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他浑身发抖，问陈教授：“那些跑出去的人身上带着粘液，要是爬出森林，岂不是会传给他人？”
陈教授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平静地说：“他们出不去。”
“为何？”
“正午他们就会死。”陈教授木然地望着空空****的山洞。
“苏枫原本计划今天中午将他们送入深渊。”
陈皓挠了挠头，奇怪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毒药中午会发作？”
陈教授答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自己会爬回来。”
就在这时，山洞入口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像是悠悠鬼哭，阴森得让人头皮发麻。
陈教授说：“听见了么？就是这个。苏枫用这种声音，控制中了毒的人。他们听到声音就会聚集到声音发出的地方。”
他又惨然笑了笑，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这主意，是我给他出的。”
陈皓气得有些胸闷，骂道：“他大爷的……这些人要是回来，那不也得死吗？”
“是啊。”陈教授摇头道，“这些人中了毒，横竖都是死。”
陈皓盯着陈教授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这个老头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
他质问道：“既然他们都得死，那阻止苏枫有什么意义？你不会单单为了救秦王就……”
陈教授打断他，说道：“这是组织的安排，我必须这么做！”他拔腿向赫连明睿离开而定方向追去。
陈皓想拦住陈教授。但他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跑得飞快，他根本追不上他！
老头刚才那副病仄仄的样子，莫非是装的吗？
陈皓心里揪紧了，快步跟上去。
苏芷和白昭紧跟赫连明睿，再次来到深渊所在的巨洞。
刚进去，苏芷眼睛就直了。
山洞里灯火通明。地上爬满了人！
她之前见到的那些爬行人！
他们向蚂蚁搬簇拥在一起，数量起码有几千人。
现在她能看清他们的面貌了。他们就跟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茫然地趴在地上，面对深渊，像是在膜拜什么似的。
“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逃出去了，为何又回来？”她喃喃自语。
白昭说：“刚才的号角声把他们召来的。”
苏芷心头一颤。
“吹号角的人……”
她向爬行人的最中央看去。看见了一个白衣人。他手拿一只牛角，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爬行人时不时**一阵，可他一吹号角，他们就安静下来，仿佛一群听话的绵羊。
苏芷感到事态已经不是她和白昭能控制得了。
她四处张望，想找到赫连明睿。
没费多大功夫，她就看见他站在山洞另一端的高台上。
他的旁边，是苏枫。
苏芷的心脏砰砰跳起来，她立刻穿过爬行人，朝着他们跑去。
苏枫和赫连明睿也看到了她。他们本来在说话，看到她之后，就停下了交谈，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
像两尊绝美的雕塑，带着温和而疏离的表情，陌生而怜悯地望着她。
苏芷冲到他们跟前。
赫连明睿立刻别过头去。
苏枫却默默注视着她。
“哥，我……”苏芷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分明是苏枫，但她却觉得他很陌生。
那些劝说的话语，梗在她喉咙中。
苏枫看了她一阵，叹道：“你果然还是找来了。我不该低估你的。”
听见了他的声音，苏芷这才从不安之中回过神来，问道：“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既然都来了，应该已经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苏枫轻轻笑了笑，“我是为了复活一个人，你知道的。”
赫连明睿微微抖了抖。苏芷敏锐地察觉到，她温柔地看向他，想给他一点安慰。但
他依然没有回头，目光散入远处无边的黑暗，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苏芷失落地收回目光，对苏枫说：“我知道。”
苏枫叹气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来的。”
苏芷斩钉截铁道：“但我不想让他死。他是我最爱的人。”
赫连明睿抖得更厉害了。他好像就要回过头来看着苏芷，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苏枫面无表情说：“我也要救我最爱的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感情。他说：“或许那也是秦王最爱的人。”
赫连明睿攥紧了手。
苏芷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她怎能不理解孩子对母亲的爱呢？那是超越一切的依恋，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找回来的。
她感到难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除了私心，她已经没有阻止他的理由。
她大声说：“就当我自私吧，我不希望他死！”
她说给苏枫听，也说给赫连明睿听。
“为什么要用活着的人，去复活死了的人？”
“为什么活着的人不能好好活着？”
“李皇后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吗？”
苏芷想起那夜梦中的李皇后，她微笑着对她说谢谢。她真的想让自己的孩子为自己去死吗？
赫连明睿突然大步走开。他不想再听到这些动摇他意志的话。
苏枫不动声色笑了笑，说道：“若我将她复活回她尚未怀孕的时候，她就不会知道她有孩子。”
苏芷愣住了。
确实，石碑有这个能力。
在这种强大的能力面前，她的任说辞都显得可笑。既然复活之后的李皇后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苏枫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苏枫望着赫连明睿的背影，喃喃道：
“我是那么爱她。我不能没有她。为她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他察觉到苏芷死死盯着他。她的眼神锋利而悲伤。
他突然生出一丝愧疚，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他。我可以给你找更好的男人。”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他也知道，让苏芷喜欢上别人，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苏芷说：“我和你一样。我不能没有他。”
她突然跳下岩石，从一个爬行人身上摸了一把粘液。
苏枫大喊道：“别动！他们有毒！”他跟着跳下去想阻止她，但已经晚了。
苏芷捧着满手的粘液，站到他面前。
“为了他，我也愿意做任何事。”她冷笑。冷笑之中包含着无限的悲哀。
她颤抖着说出下半句话：“为了他，我会和你为敌。若你不终止这件事，我就让你也中毒！”
苏枫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刹那间充满痛苦和自嘲。
“阿芷。我救了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没错，哥哥，你救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爱戴你。”苏芷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痛苦让她更痛苦。
这是她最亲的人啊。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她会后悔吗？
她的嘴唇在颤抖，声音在颤抖，但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现在，我为了救他，能做任何事情。我就算是死，也要救。”
苏枫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苦涩地笑道：“我们毕竟是亲兄妹，连犟脾气都一模一样。”
他看了看苏芷手中的那团粘液，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说道：“我也和你一样。就算是死，也要让她活过来！”
他什么都不害怕了。
不怕死的人，怎么能用死来威胁他？
苏芷甩开粘液，捂脸哭泣起来。
全部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能做什么呢？
在这两个男人的心目中，她都是排在后面的。
确实，他们都爱护她，愿意为她做许多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完全无能为力。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苏芷哭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哭没有任何用处，但现在她并没有更好的事情可以做了。
她尽了全力，赌上性命，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接近崩溃。
哭着哭着，她感到一具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
她晓得是赫连明睿。他的香味传来，却依然无法让她平静。
她拼命想挣脱他，恶狠狠地说：“你去死吧！”
他没有松开。
她感到他的泪落在脖子上，冰冷的，和他的眸光一样冰冷。
她听见他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说了许多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卑微而惶恐。
苏芷的心更疼了。她凄然一笑，问道：
“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