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扶摇直上九万里 57扶摇直上九万里(一),封锁紫禁

正午的阳光正值毒辣,闷热得人喘息不过,知了蝉鸣更是尖锐的嘶叫,吵得人心烦意乱,不知所谓。但就是这般好得阳光,在夕阳斜照,赤红的火云在天空囤积盘踞,形成一条扫尾的赤凤之时,天空又陡然雷电交加,轰隆隆的一片,撕裂天空一般的电闪之后,倾盆大雨轰然坠下,一强压之势力倾斜万物,整个皇宫也瞬间变得烟雨蒙蒙。

又是一个阴霾阴雨天,慕容娇娇站在凤仪宫书房的窗前,大殿内的幔帐因狂风肆雨摇曳翻滚,如同海浪一般,牵动了珠翠也不住的淅沥摇晃。时辰不多了,几乎掐指可数,随着沙漏的阵阵流逝,慕容娇娇几乎能算出剩下的仅有的十几个时辰。

刘公公冒着倾盆大雨入了凤仪宫求见,踏进书房时,他的乌纱帽子上已经全部湿透,褐色绣丹顶鹤的衣袍摆角粘贴在身上,脚下的鞋子满是泥水,连手中的白色拂尘都沾在了一起,只需站着,不会儿地面上已经滴了一滩水。

“皇后娘娘,太子有话要交代”刘公公用潮湿的袍摆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两把,但眉宇之间的水泽却依旧还在,他尖锐的声音此刻在窗外的电闪雷鸣和轰然大雨之间令慕容娇娇几乎听得不真切,不过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太子交代,一切照她的意思办,但登基之前必须将所有的阻碍全部清扫完毕,包括太子妃和深知这场谋划的卢氏一族,特别是慧德妃等人,一律不能留。

南宫辰轩的手段狠辣,也许他自己不觉得,但是慕容娇娇却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已有几分南宫浩风的影子,他竟说登基之前就要扫除卢氏一族,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而他,这个大周国将来的少年天子并不需要一个拿捏着他把柄的岳丈和妃子。

慕容娇娇红唇凝起冷笑,她望着窗外的大雨不说一句话,刘公公似乎已经明白慕容娇娇的心之所想,他也站着不动,但少许之后,却上前几步,站在慕容娇娇身后,低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思虑周全,老奴觉得可行,还请娘娘尽快做准备,皇上死后也不能立刻发丧,需将卢氏一族铲除之后再登基,新帝登基,不能有一丝污点。”

慕容娇娇身子微僵,只觉得今晚的风吹得人身心寒凉,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是皇帝死后,密不发丧,还要以此绊倒潇氏一族,杀了在半路上的福亲王,擒住纳兰鸿飞,铲除卢氏一族之后才能真正昭告天下皇帝驾崩,新帝即位,这,实在是残酷。

“天气太热,即便住在灵虚殿,也难免会有异味,太子想怎么处理?”慕容娇娇思绪良久,最终,只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让皇帝先出事,以此制住贤贵妃和纳兰鸿飞,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南宫浩风就算曾经对玥宜君残酷如斯,南宫辰轩又何以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密不发丧,虽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却代表着他要南宫浩风死了也不能入皇陵安稳度日,亦或许,他根本不会让南宫浩风与玥宜君合葬。

刘公公低低的回道:“太子已命人收拾出了灵虚宫的冰窖,以冰块砌成冰棺,暂时安置。”

“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必再来问本宫了”慕容娇娇声音颇为凉薄,她已经可以想象,后日早朝事情一出,纳兰鸿飞和皇太后会是什么样的嘴脸了,只是现在他们还以为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却不知道这重重迷雾的局势中,鹿死谁手已经早有了定数。

“太子让娘娘后日早朝着朝服于金銮殿垂帘听政,毕竟处置太子妃是大事,必须要有娘娘在场震慑群臣才行”刘公公又说道。

慕容娇娇双眸陡冷,她猛然回首冷冽的凝视刘公公,刘公公潮湿紧裹朝服的身子一颤,立刻跪拜在地上,身上的雨水浸湿了书房汉白玉地板上的赤红绣螭凤腾飞图腾的地毯,他额头抵在地上,身子弓得姿势十分卑微,显然被她所震慑。

慕容娇娇知道这不是刘公公的错,南宫辰轩如今已经有天子的威仪,就算刘公公是她的心腹,亦不能违逆太子的意思,因为只要皇帝驾崩,这个大周国的主子是南宫辰轩,而不是她。

“下去”慕容娇娇声音透着冰冷,她袖笼中带着幽香雪白的铃兰花的手缓缓的握成了拳头,透明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疼痛使她稍微有些平复心中的恼怒,却仍平静不了她的心。

刘公公身子一颤,随之起身匆匆的退下。

窗外的雨拼命的下着,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没有尽头,也不会停止。二更天,雨水自己渐渐的小了一些,但却依旧淅淅沥沥似绵绵无绝期,天色阴沉晦暗,窗外除了悬挂的琉璃灯能在摇曳的风中闪烁着几许亮光之外,皇宫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方寸距离也看不见。

又是这样一个雨夜,慕容娇娇立在窗前已将近一个多时辰,看着天色渐渐暗沉,暴雨从瓢泼渐渐的淅沥如丝,夜风带着寒露和雨湿将自己吹的冰冷,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一个温润男子的身影。

似乎,从她和南宫浩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雨后初晴的千鹤湖边,那时的光景应该是怎样的?湖水碧波潋滟,清风吹拂,一片扁舟之上站着一个玄衣猎猎的俊美丰神的男子,飘然而至,轻盈的跃上泥泞的岸边委身帮她提起陷在泥水之中的鞋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带着悠然如画的惬意:“你是哪个宫里的,跑出来贪玩,不怕主子责罚?”

睫羽微微颤动,一阵凉风吹拂而来,让慕容娇娇在冷意中回了神,她愣怔的看着窗外的漆黑,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失神了许久。以前听人说,只有人在回光返照的时候,从前种种才会从眼前闪过,似走马灯一般的回味这一生,慕容娇娇想到这个传说,自己不由得苦笑起来,回光返照么?其实他们走到最后,结局必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究竟他死,还是她亡呢?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慕容娇娇发觉自己现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曾经的狠戾辛辣似乎都被磨光了,也许,是因为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的原因,所以,她骤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落寞了。

雨渐渐的小了,只剩下细微的淅沥声时,宫鼓已经敲过了二更,但慕容娇娇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她依偎在贵妃椅上,随手翻了一本书,但在翻开时第一篇就是晋人孙绰的《碧玉词》:

碧玉**时,朗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贵德攀。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碧玉**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慕容娇娇秀眉微蹙,心里顿时烦乱,立刻又翻了几页,却又看到了另外一首词《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堂。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慕容娇娇瞬间将书册丢在了一旁,碰的一声,却无意中砸中了今日南宫辰轩捏碎的棋盘盒上,哗然一声,那些原本被宫人整理好的墨玉棋子瞬间又散落在地,滚落的到处都是。

慕容娇娇眉心挑了一下,书房外,守着的静嬷嬷已经快速的冲了进来,看到棋子落了满地,二话不说,立刻跪在地上捡着。不多时,闻声而来的李嬷嬷也撩起帘子进来,看到满地的黑亮玉子,忙去了乌木托盘,与静嬷嬷一同捡着。

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棋子终于都捡回了,李嬷嬷小心翼翼的将慕容娇娇丢下的那本书呈上前,小声道:“皇后娘娘,夜深了吗,快休息吧。”

“本宫睡不着,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慕容娇娇看也不看那本书,径自发呆。

李嬷嬷不敢多话,与静嬷嬷福身告退。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慕容娇娇轻轻的呢喃,随之又瞥了一旁的书册,突然一阵风从窗格处吹进来,书页哗啦啦的翻动,隐约之间似乎又停止在了那篇《子夜歌》上,最初第三行的词句那般清晰入目: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应该是女子对郎君的撒娇之言吧,慕容娇娇秀眉又黜了起来,直觉自己更加心烦意乱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知道,今天这个瓢泼阴霾的雷雨之夜,或许那个人已经在上林阁中等她了。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她明明知道他也许在那里,却寸步不能离开凤仪宫像以前那般放肆任性的奔过去。

宫鼓三更响,后宫更加的寂静了,悬挂在雨地里的灯笼依旧摇摇晃晃的发出吱呀声响,但是蜡烛却已经燃尽,只剩下漆黑一片。

慕容娇娇心里混乱一片,越是这样坐着越觉得凌乱,手腕上的铃兰在清冷的夜里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却更她觉得无措。其实她对南宫浩玄并没有浓郁的爱意,也许,只是也许,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目的就对自己好得人,也许他是她在这个尘世间遇见最为脱尘,连气息都是温暖干净的男子,也许是因为他雨夜不计较她的身份,与她促膝谈笑,甚至促狭的拿着还带着温度的点心让她猜今日吃的应该是什么的孩子气,也许是……那个雨夜,她最后一次见他,他的肺腑之言和哀伤的话语……

想到这种种,慕容娇娇突然有种冲动,立刻扯下屏风上的斗篷披上,就要翻出窗子立刻奔去上林阁一探究竟,可是人刚走到窗格边上,所有的勇气竟似被夜风都吹散了一半,立刻又后退了一步,莫名的,脑海中闪过了南宫辰轩那张俊俏的小脸和那天真而又阴沉的话语:“我南宫辰轩想要的,就算得不到,我也会毁掉,母后,别逼我,至少我在毁掉我喜欢的东西之前,我会先毁掉所以觊觎她的人,你懂的,母后,你懂的。”

看着自己偷偷的收回的脚步,慕容娇娇突然笑起来,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胆小,又有多自私。她不去,不是因为怕南宫辰轩杀了他,而是怕自己失去即将到手的东西,荣华富贵,万丈耀荣,凌驾万人之上,俯视天下苍生。

明天夜里,南宫浩风必然猝死,她的千秋大业梦也会随着成真,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么既然荣华富贵都已经临近眼前了,她为何还要为一些不相干的踌躇?

南宫辰轩虽然现在对自己有异样的禁忌情愫,但是他才十岁,只要时间一长,他渐渐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他想要的并非她,慕容娇娇闭上双眼,她用最残忍的方式说服自己,拼命的让自己想着自己的以后的荣耀,地位,和手控生杀大权,再不必为人祖上鱼肉的解脱,她深深的呼吸着窗外冰冷的凉意,直到自己的肺腑都一片阴寒,身体没有半点热度,似这窗外的雨水一般冰冷之时,才慢慢的睁开幽沉的眸子。

随后,毅然决然的关上了窗子,此岸,彼岸,虽隔一扇菱花窗格,却已是咫尺天涯……

……

一夜多梦,第二日清晨,红日斜照窗格之时,慕容娇娇才幽幽的转醒,寝殿中,罗帐千层垂落,清风微拂,缓缓鼓起翻动,香炉中的合欢香浓郁也渐渐的熄灭散去,但枕边手腕上和被子沾染的铃兰花却依旧轻轻幽幽,似乎已经融入了她身体一般,身子微微动都能闻见。

慕容娇娇抬起手,突然觉得自己身子有些沉重,她慢慢的起身,声响虽然大不大,但警醒的静嬷嬷和李嬷嬷已经快速的推门而进,撩起层层芙蓉幔帐用白玉凤尾勾束住,捧上干净的衣裳准备更衣。

慕容娇娇眉心黜紧,想起身却有觉得额头分外沉重,她抬手抵住额头,声音略有干涩的道:“本宫有些不舒服,静嬷嬷,你去将合欢香拿出去,将窗子打开。”

静嬷嬷立刻放下手中的梳洗青盐和清水,快速的抱着水晶螭龙双耳香炉走了出去,随后将窗子打开。

窗外,晨曦的红光照射进了寝殿,正好落在幔帐上,雨后带着泥土清香的潮湿气息扑进大殿,让人闻着有些清爽,也让慕容娇娇清醒了很多。

“娘娘,你出了汗,老奴伺候您沐浴”李嬷嬷见慕容娇娇面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汗湿了,忙小声说道。

慕容娇娇觉得全身乏力,也不多说,只是点头,随后又躺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慕容娇娇再次转醒时,窗外的天色似又暗淡了下来,吹进大殿的风又大了些,秀眉微蹙,她慢慢的起身却无意中瞥见了寝殿内的一抹青墨色螭龙纹路的袍摆,心下一骇,素手簌的一声掀开了幔帐,却见是南宫辰轩坐在鎏金镶象牙的凤床尾,手中正拿着她昨夜看的诗经,侧容冷毅。

他听到床榻上的声音,却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慢慢的翻动着手上的书册,在其中有皱痕的那一页上停了停,低沉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母后醒了?”

慕容娇娇缓缓的落下幔帐,身子依靠在窗沿的凤翅摆尾鎏金扶臂上,淡淡的道:“太子怎么来了?”

“儿臣听闻母后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南宫辰轩放下的手中的书,神色不辨,他缓缓的抬头望着窗外,沉凝了片刻,后竟突然问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的口气很飘渺,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转头隔着幔帐看着她,冷笑道:“母后在思念谁?”

慕容娇娇没有想到南宫辰轩居然能精准的翻到那一夜,隔着幔帐,她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得到他强烈的隐怒,垂眸,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昨夜没有跨出凤仪宫,否则此刻,或许他就不是隔着幔帐与她说话,而是拿着冰凉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间了。

“太子以为本宫能想念谁?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了一本诗经而已”慕容娇娇的口气颇淡,她不是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即便她有心之所向,但她可以将一切伪装的很完美,甚至为了自己的前程掐断一切可能侵扰的情感,而昨夜,她既然已经决定与南宫浩玄决绝,那么从此后,即便他对自己仍有情意,也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南宫辰轩没有丝毫反应,他虽然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心智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数倍,所以,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他竟什么都没说,将书仍在了一旁,摆出了难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君子风范,淡淡的道:“母后说是闲来无事看的,并无对其他人有私情,那就一定没有,儿臣相信母后。”

慕容娇娇一怔,也许是习惯了南宫辰轩的严行厉色,现在他突然这么轻易放过她,反而使她觉得不安,但,慕容娇娇还是什么都没说,大敌当前,局势千钧一发,此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或许他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面斤斤计较吧,抿唇,她语气也缓和下来:“本宫觉得身子舒坦多了,太子该回去了。”

“母后该沐浴了”南宫辰轩突然提醒了她一句,随后传来宫人,将屏风围挡起来,抬进一大桶冒着袅袅热腾腾蒸汽的温水来,南宫辰轩凝视了慕容娇娇片刻,随后起身踏出了寝宫。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慕容娇娇却从觉得面对他的时候有些喘息不过,他咄咄逼人之时是如此,而现在他阴晴不定时,更是如此。

“皇后娘娘,奴才伺候您沐浴”李嬷嬷走进来,撩起了幔帐束在月白凤尾勾上,温和的笑道:“娘娘又睡了两个多时辰,早上太子妃来请安,奴才怕惊扰了娘娘休息,便说娘娘凤体有些沉重,需要休息,后来太子殿下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在这里坐着,一直都陪着娘娘。”

慕容娇娇微微一怔,起身让李嬷嬷宽衣之时有些错愕:“本宫才睡了两个时辰?”

“正是”李嬷嬷应答,随之顺着慕容娇娇的眼神看了一眼窗外,立刻会意的笑道:“钦天监说近些日子天气无常,早起时还晨曦散布,此刻却又阴霾了起来,闷气的狠。”

慕容娇娇本以为自己已经睡到了黄昏时,没想到原来只是两个多时辰,抿唇不语,让自己置身温热的水中浸着,渐渐地,竟觉得一身的疲倦舒缓了很多,身子也不在那般沉重了。

沐浴后,慕容娇娇觉得十分清爽,但却依旧有倦意,于是在理干了长发之时,便又躺在**休息,大殿内,宫人再次燃起了合欢香,在香炉的螭龙吐烟的嘴上抹了适量的蜂蜜,顿时,那香气带着粘腻,让人觉得身子软绵,她闭上双眼,觉得浅浅入梦。

恍惚间,觉得床榻边上微微下陷了一些,朦胧中觉得有个纤瘦的小身影在旁站着,目光炙热而又专注的凝视她,温暖的手偶尔温柔的拂过她光洁额头上的发丝,也许是没有感觉到危险,所以慕容娇娇也不觉得厌恶,她呼吸渐渐的均匀,很快就睡熟了。

南宫辰轩坐在床榻前,俯身在慕容娇娇的额前轻吻了一下,目光深沉而执着,那模样,丝毫不似一个孩童,而像一个心腹阴沉的少年。他坐了许久才起身,手中捏着那本诗经,在踏出大殿的时候,面色有几分狰狞的将其撕扯成两半……。

……

长乐宫中,这两日是前所未有的宁静,除了每日晨省之外,皇太后便独自一人待在佛堂中念经,她身着灰褐色的金丝绣螭凤长袍,带着金护甲的手上捏着碧玉佛珠,宽大的袖袍上绣的细密团凤纹路在灯烛照耀之下闪烁着华贵刺目的金光。

皇太后一手按在‘太平经’文上,一手捻着佛珠,闭眸轻念,似心无旁骛,一心加持。

佛堂大殿内,四面环绕着明黄的幔帐帷幕,莲花锦旗,宫檐之上悬挂着绣满六字真言的华盖,如来金身像前更是点满了一百零八个莲花宝烛,使得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威严庄肃,香火鼎盛。

大殿外,一抹清瘦的月白身影无声的踏入,皇太后手中捻佛珠的动作停了停,慢慢的睁开了幽沉的双目,她抬头对这如来神像双手合十,叨念了几句,随后起身望向身后的人,高耸的福寿髻上缠绕的平翅金凤微微颤动,脚步快速上前,黜起凛冽的眉宇,口气带着责怪的道:“哀家让你休息,你偏偏不听话的到处乱走,昨个夜里还冒雨跑了出去,看看你现在,脸色都憔悴成了什么样子?”

南宫浩玄的确清瘦了,他以往丰神俊朗的面容此刻苍白无血,曾经炯炯温柔的目光也显得有些晦暗,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踏进佛堂,抬头看着大殿内高高在上的佛像,声音低哑的道:“母后在这里做什么?求佛祖保佑儿子身体安泰,还是求佛祖让儿子做皇帝?”

皇太后面色微冷,她道:“玄儿,你是哀家的依靠,哀家自然希望你身子康健,至于皇位,那原本就是你的,若非你父皇驾崩突然,纳兰鸿飞这个老贼趁机乱绕,逼迫母后不得不退守自保,现在,你就已经是皇帝了,玄儿,母后所做的不是夺取他人的东西,母后是想夺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南宫浩玄闭上了双眼,苍白的面色下,干涩的薄唇紧抿着,少许,他睁开眼却是十分无力的咧开,轻道:“母后隐忍了二十几年,小心筹谋,步步铺设,为的就是让儿子登基,可母后可有想过,成为皇帝不是儿子的意愿?”

皇太后双目睁大,面色陡然难看起来,这样的话,她已不是第一次从南宫浩玄的口中听到了,但却没有一次能让她如今日这般生气,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佛珠,当下口气就凝重起来:“荒谬”,随即她上前看着这个高大而玉树临风的儿子,冷冷的道:“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就连一个太子都能算计你,你真是……。”

皇太后说的咬牙切齿,捏着佛珠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她恨恨的一甩袖,面色冷清而紧绷的在大殿内踱步,又道:“哀家以前赞你仁义,是因为哀家觉得你可以成为一个仁君,但是你却将自己当真当成了富贵闲人,每日游山玩水,若不是哀家以重病为由召你入宫,难道你就真的能放心让哀家一个人孤单的待在宫廷里,独自面对你皇兄的责难吗?”

“若非母后存有不诚之心,皇兄何必要对付一介妇孺?”南宫浩玄目光有些哀痛的说道,声音不大,却让皇太后身子陡然僵住。

皇太后面色泛青,眼神陡然升起怒意,她转身上前喝道:“放肆,你这是再跟母后说话吗?”

南宫浩玄哀恸的看着威严震慑的皇太后,闭上了双眼,随之叩拜在地,道:“母后息怒,儿臣不该说这样的话顶撞母后。”

“顶撞?你是在挖母后的心”皇太后面色有些狰狞张狂,她痛心疾首的握着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她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得来的竟然是自己儿子这般羞辱。

“儿子不孝,请母后责罚”南宫浩玄叩首在地。

“你,你这个逆子,难道哀家费尽心力为你筹谋的一切,你都不在乎吗?玄儿啊,你是你父皇钦定的继承人,母后当年没能将你扶植上皇位,你知道母后心力有多痛吗?母后夜夜不能安心入睡,生怕你皇兄突然一个不高兴就杀了我们母子,母后日夜提心吊胆,整整二十多年。”皇太后见南宫浩玄向自己认错,立刻委身跪在地上,抬手抚着他略有凌乱的发鬓,疼惜而痛苦的说道。

南宫浩玄微微摇头,他看着皇太后:“可是皇兄病未对我们动手,他只是对母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就连母后心存夺嫡之心,他也不曾真正伤害,只是处处防备,可见皇兄并没有要杀我们母子的意思。”

“那是他不敢”皇太后声音陡然高扬,她对自己儿子处处为别人说话十分恼怒,她喝道:“那是因为他动摇不了哀家的地位,哀家现在手中有一半朝臣的支持,只要哀家派出的人再将潇将军父子手中的兵权掌握住,哀家就可以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大周的皇帝。”

“母后,这不是名正言顺,儿臣也不想成为一国之君”南宫浩玄急切的说道。

皇太后的心似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刺了一下,觉得疼痛无比,她怒从心起,起身啪的一巴掌甩在南宫浩玄的脸上,痛心疾首的道:“你是想气死母后吗?”

南宫浩玄愣愣的不能说话,皇太后却更为张狂:“你忍让,你也不看看现在就连一个十岁的太子都能将你耍得团团转,他赏赐宫女给你做侍妾,哀家费心思操办喜事,但那宫女却离奇的死了,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

“太子前往太庙祭祀,母后早已布置了杀手,太子洞悉了此事,所以才会这般下手,这些都是母后和儿臣的错,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想自保罢了”南宫浩玄忍不住的说道,皇太后在幕后做了多少事情,他岂会不知道,可是他身为人子,虽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却也不能阻止。

“你……。”皇太后身子都被气得颤抖了,她咬牙道:“哀家不知道你究竟中了什么蛊,竟然这样的违逆我,你,你从现在开始,哪里都不准去,哀家不容许你再跑出去,来人……”

守在佛堂门口的老嬷嬷和值守太监立刻跑了进来,皇太后喝道:“哀家问你们,景亲王这些日子都去过哪里,见过谁?说,不说的话哀家就剪了你们的舌头。”

老嬷嬷和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趴在地上道:“太后娘娘息怒,老奴,老奴不知道景王殿下去了哪里,见过谁,奴才只知道景王殿下昨夜突然跑了出去,直到今天早晨才回来,身上也湿透了……”

皇太后双眸陡寒,她早就觉得自己的儿子这次入宫之后行为有些怪异,时常不待在长乐宫里,总不见人影,眯起双眼,她冷冷的看着南宫浩玄:“玄儿,你告诉母后,你究竟去哪里了?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子,哀家不会阻扰,哀家会给你们指婚。”

南宫浩玄眼神陡然暗淡了下来,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娇小明媚的纤弱身影和清浅巧笑,直觉自己的心都一阵一阵的泛着凉意,万箭穿心,疼得早已麻木了。昨夜,他见黄昏下雨,突然觉得也许她会在上林阁中等他,就像以前的那个雨夜一样,于是他连伞都没带就一路狂奔过去,只是站在门口等了一夜,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

她不愿意再见他了,自从她知道自己是大周的王爷开始,她就如同消失了踪迹一样,不愿在出现,太子说要赏赐侍妾给他,他当时就想拒绝,可是想到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因为自己怕会失去,便卑鄙的答应了,且开口所要凤美人身边的宫娥,而当他以为自己如愿以偿的娶到她时,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倒在血泊中。

如今,凤美人死了,他竭尽所有关系去打听,却知道凤美人身边根本没有一个年纪十三四岁,容貌娇俏的宫娥,又去旁处打听,似乎,这个皇宫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线索断了,他也几乎发疯了,他多害怕自己遇见她只是一场梦。

“她不肯出现,也许不仅是不愿见我,还惧怕着母后,儿臣不想娶了”南宫浩玄呢喃着说着,整个人似丢了魂魄一般,呆呆的。

皇太后听到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后却是勃然大怒,她立刻吩咐道:“将景亲王送回内殿休息,不准再踏出长乐宫一步,若是谁拦不住,哀家就砍断谁的腿,丢出去喂狗。”

老嬷嬷和太监吓得面无人色,他们踉跄着连滚带爬的起身,搀扶了南宫浩玄就走出了大殿,全然不顾景亲王现在只似一副没有魂魄的躯壳模样,匆匆的离开了。

“来人,来人……。”皇太后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差点被气疯了,她高声呵斥,顿时,长乐宫的内十几名都匆匆的跑了过来,面色惊恐的跪在地上,双眼连皇太后脚上那双垂着无数碧玺流珠的鞋子都不敢看一眼,脑袋只能与拖沓在地上的灰褐色长袍一同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惊恐的齐声道:“奴婢,奴才在”

皇太后双眼眯起,面色阴沉,她捏着手中的佛珠,冷冷的道:“给哀家出去查,查景亲王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将六宫都翻个底朝天,哀家也要知道那个狐媚的贱人是谁。”,皇太后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她冷扫了一眼大殿内跪拜的黑压压一片的宫人。又道:“你们给哀家记着,不准惊动任何人,否则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哀家。”

“是”宫人都诚惶诚恐的磕头,随后纷纷快步跑了出去。

皇太后闭眸喘息着,胸中的怒火不定,她猛然一甩,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线,噼里啪啦的散了满地,她握着拳头睁开眼,满身散发着令人惊悚的杀气。

……。

天色渐渐昏暗,内务府中却是忙碌一片,刘公公身着灰褐色绣丹顶鹤朝服,带着乌纱帽,胸口垂落的两条明黄穗子,手中的白色拂尘搭在肩膀上,他满脸喜气的对内务府的总管太监道:“今日麻烦你了,这件事一定要办得稳妥。”

总管太监对刘公公毕恭毕敬,神色卑谦:“刘公公吩咐的事,小的一定亲力亲为,谨慎的办妥,小的以后还要仰仗刘公公提携呢”

刘公公但笑不语,拍了拍总管太监的肩膀,转身便走了。

今晚,冷寂了十几日的潇咏宫陡然热闹了起来,内务府的宫人欢天喜地的一股脑儿涌进了大殿,宫中珍奇赏赐、华丽布匹、镶金的东珠耳铛、黄金贯白珠挂桂枝流光溢彩的摆满了整个大殿,使得人目不暇接。

贤贵妃听闻有赏赐,立刻更衣出来领赏,她身着紫红色绣金丝菱花长袍,花蕊处都细密的绣着南海珍珠,发髻上插着六枚碧玉珠翠,两侧的步步生莲的簪珥步摇随着脚下的元宝底上镶碧玺莲花,垂满珍珠穗子的急促摇摆声发出伶仃的脆响,她快步踏出内殿,但却在看到大殿内摆满的赏赐时,却惊诧的呆住了。

刘公公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恭敬的道:“贤贵妃大喜,奴才在这里先叩拜恭喜了。”

贤贵妃愣了一下,忙上前道:“刘公公这话怎么说?本宫何来的大喜啊?”

刘公公笑道:“贵妃娘娘糊涂了,再过几日,可是娘娘的生辰呢,皇上一直都惦记着,所以让老奴在清理国库时,将珍贵的钗环和把玩的小件找出来赏赐给贵妃娘娘,今夜还要赏赐清泉汤浴,乘坐春恩车前往灵虚宫侍寝呢。”

贤贵妃听的微微愣怔,因为此刻离她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但听闻今夜可以见到皇帝,她却是立刻笑逐颜开,娇红粉嫩的脸上顿时浮现了喜悦,她脆声道:“原来是这样,皇上还真是有心思,也劳烦刘公公了。”

“娘娘说哪里的话,贵妃娘娘得宠,就是老奴的福气,老奴将来还要靠着娘娘的恩泽呢”刘公公恭敬谄媚的笑着,随后吩咐内务府的人将东西放下后,全部退出去,而后又道:“娘娘好生准备着,皇上叨念了娘娘多少日,今夜娘娘承宠,可是史无前例的隆恩啊,老奴下去布置春恩轿,过了今日,就算是皇太后和当朝的皇后,都不能凌驾于娘娘之上了。”

贤贵妃素来心思颇重,但是今日看到这么的赏赐,又听闻帝王赏赐清泉汤浴,乘坐春恩车前往灵虚宫中侍寝,心里却早已经忘记了一切算计,只是满心欢喜。要知道,自皇上登基以来,只有先皇后曾被赏赐过清泉汤浴,乘坐春恩车前往凌霄殿与帝共枕,并且为显示隆宠,更是将册封的栖凰殿涂满椒泥,以示‘椒聊之时,繁衍盈生’,从那以后,皇后宫就被后宫嫔妃视为椒房殿。

“刘公公这话说的实在”贤贵妃已经得意忘形,她如花娇美的容颜绽开笑意,已经忘呼了所有,目光在那些珍贵赏赐上流连不已。

刘公公一直微微的笑着,但是眼底十分阴沉,他道:“那娘娘就好生准备,老奴下去为娘娘今晚的事情做筹备了。”

“你下去吧”贤贵妃走到案几前摆放的十几个檀木托盘前,抬手捏起了一枚夜明珠耳铛,喜不自胜的将自己耳朵上的翡翠耳铛取下,缓缓的戴上,这些东西异常珍贵,一般只有皇后才能享有,如今,她虽然身为贵妃却拥有了这么多的恩宠。

“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大殿内的宫人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赏赐,立刻全部叩拜在地,向贤贵妃祝贺。

“贵妃娘娘大喜啊,十几日前,三皇子才被册封为福亲王,如今皇上又在娘娘生辰前大肆重赏,可见对娘娘极为看重,如今凤美人已经没了,娘娘现在不仅可以独揽圣宠,以后就算是成为皇后也是指日可待啊”贤贵妃身边的宫娥见机谄媚,百般讨好的说道。

若是以前宫娥敢这般放肆,说这样的话,贤贵妃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但今日她盛宠荣极,所以只是看了一眼那宫人,随后将耳朵上另外一只翡翠坠子也取下,全部带上了夜明珠,然后将自己的坠子扔给了那宫人,笑道:“今日算你嘴甜,本宫赏给你了。”

“谢贵妃娘娘赏赐,谢娘娘赏赐”那宫人差点欢喜呆了,捧着翡翠坠子立刻叩拜在地,而贤贵妃则是笑着走到那一大盘银两前,抓起来撒在地上:“今日本宫高兴,个个都有赏赐”

一瞬间,大殿内的宫人们都尖叫起来,扑着争抢那些银两,而贤贵妃则是看着这一幕,仰首大笑起来,随手又抓了一把仍在地上,让那些宫人如猫狗争食一般的抢着得呼天喊地……。

刘公公站在门口的角落里偷偷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冷笑,随后匆匆的消失了身影。

……。

晦暗的天空渐渐的转暗,整个皇城就似弥漫在一片阴霾的薄雾中,闷热的空气中透着令人喘息不过的浑浊,就似这场精巧的阴谋已经悄然散布在整个宫廷中一片,在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早已掐住了众人的咽喉。

戌时,神武门外庞将军身着铠甲的威武身影在阴霾的雾气中隐现,朱红钉着百枚铜钉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的开启,马蹄声顿时骤响,无数士兵快步奔进了皇宫,悄然无声的在这灰蒙蒙的天色控制了住神武门大门,随后军队分散为三支,快速的从暗中截取了凌霄殿、灵虚宫、和包围了整个后宫……

风,平地而起,肆意的呼啸,吹拂着枝头树叶凋零,花瓣飞舞,黑压压的天空又似山雨来袭,但却迟迟未降,只是沉闷。

凤仪宫中,窗外的嘶吼的风卷起了断裂的树枝啪啪的打在窗格上,也惊扰了慕容娇娇的梦,她蓦地的睁开双眼,猛然起身,忽然只闻窗格铛铛两声被封吹开,闷热的气息瞬间袭进来,撩起幔帐打在了窗格旁的插着几朵迎春花的花瓶,花瓶失衡落地,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应声而碎。

大殿外,宫人们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关上窗子,收拾残局。李嬷嬷走到床榻前,见慕容娇娇已被惊醒,立刻叩拜在地,紧张的道:“让皇后娘娘受惊了,刚才是晚来风急,吹开了窗子,打碎了花瓶。”

慕容娇娇微微舒了一口气,乍听刚才的声音,她还以为天上又是电闪雷鸣,垂眸,慕容娇娇闭了闭双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娘娘,刚过戌时,今日天气阴霾,所以黑得比往日早些”李嬷嬷小心回答。

窗外的风依旧呼啸着,吹得整个大殿内的窗格都嗡嗡的颤动,想来又是要下雨了。慕容娇娇睁开双眼,知道自己该起身了,今夜,是她和南宫辰轩此生最重要的时刻,生死均在这一局。

素手掀开被褥,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的铃兰花似乎格外雪白娇嫩,她秀眉微蹙,还没开口问,李嬷嬷就忙道:“太子殿下半柱香前来看望过娘娘,殿下亲手为娘娘串了铃兰花手钏戴上,奴才见娘娘还睡着,就没敢进来打扰。”

慕容秀眉微蹙,她垂眸看着自己细嫩手腕上的一朵朵散发着幽幽香气的铃兰花,顿了片刻,随后起身,道:“给本宫梳洗更衣……”

李嬷嬷舒了一口气,立刻道:“是”

梳洗后,慕容娇娇在书房内用了晚膳,此刻正端着一碗从太子东宫送来的燕窝,素手捏着雪白的梨花瓷勺,正慢慢的搅动着。

突然,宫外传来了一阵玲玲有序的声音,似乎马车穿过。慕容娇娇搅动着燕窝的手慢慢的停顿了下来,一旁守候的李嬷嬷轻声道:“这是春恩凤鸾宫车,今夜,贤贵妃坐在上面前往灵虚宫。”

慕容娇娇轻缓一笑,眼底骤然森冷,就连肌肤上都没有一丝暖意,刘公公是一个办事极为令人省心的人,所以今夜的贤贵妃只怕已经喜不自胜,根本不会想到这其实是一个早就设好的深渊陷阱,只等着她跳下去。而她一旦中计,潇氏一族的荣耀和纳兰鸿飞所期望的前程,将瞬间化为乌有。

原来得到与失去,拥有与抓不住,只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叮铃的声音未曾断绝,据说,这春恩凤鸾宫车绮丽华贵,是用百年红木所制,外涂椒泥,四周挂着叮当作响的挂饰,多为玉器,车身行走摇晃之时,那些玉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甚是好听,这也是多少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声音,荣辱宠衰都依靠此声往返相伴。而今夜,贤贵妃去的荣耀,回来时,却不知是怎样的凄惨。

慕容娇娇将碗中已经渐渐冰冷的燕窝慢慢的吃下,抬手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她看着窗外漆黑的景色,淡泊的道:“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另外派几个机灵的人去查探一下庞大人那里是否已经安排好了。”

“是”李嬷嬷应声,随之下去张罗了。

夜,渐渐深沉,然,外面的风确实越来越大,呼啸着拍打窗格,声音凄厉的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凤仪宫大殿内,诸多宫娥都微微颤抖,直觉这风似鬼哭狼嚎。

三更天,宫鼓的声音格外的悠远,但却惊醒了不少宫人的美梦,因为此时,灵虚宫在贤贵妃的一声尖叫中顷刻间混乱了起来,而这种混乱在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六宫,太监宫娥四处惊惶的到处传达着讯息——皇上彻夜宠幸贤贵妃,如今吐血昏迷,不省人事。

喧哗声伴随着六宫的灯火越来越吵杂,皇宫内今夜的混乱不堪,那些远在宫外的大臣却还是丝毫不知情,他们,应该在沉浸在梦想中,特别是纳兰鸿飞,他的帝王梦不知此刻有多绚丽潋滟,可惜,一切都到头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李嬷嬷派出去的人踉踉跄跄的跑回来了,却带来如汹涌浪潮一般的消息,那人跪在书房外的珠翠帘子外面,声音颤抖道:“皇后娘娘,不得了了,灵虚宫传来消息,皇上彻夜宠幸贤贵妃,刚才,刚才突然吐血昏迷,现在不省人事,安太医说皇上是阳损太重,回天乏术……”

慕容娇娇漠然的坐着,她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也一直都在等这一刻,但在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却还是猛然一沉,但她立刻收敛住了自己的心绪,起身道:“更衣,起驾灵虚宫……”

今夜,慕容娇娇装点的格外华贵,一身鸾红色的绣金丝螭凤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皆以红,上面细密的绣着五彩团凤,蔽膝裙为暗红压百褶,长长的摆尾拖沓汉白玉的地砖上,在赤金莲花交叠的灯烛,闪烁着刺目华贵的光华。

铜镜前,静嬷嬷为慕容娇娇将一头乌黑的青丝绾成了繁复朝天髻,后侧插着四支累金丝攒东珠凤短钗,鬓角的珠翠皆以碧玺为饰,发髻两侧插着凤嘴衔坠簪珥步摇,细细密密似流苏一般的随之在垂落在肩上,耳上戴着幽绿翡翠水滴耳铛,娇俏的面容用潇花园内花干磨碎成粉,与珍珠粉调和的胭脂微施,轻抿的唇上也用蔷薇、牡丹花碾成花浆与南海珍珠粉调和的唇脂上色,顿时间,只见铜镜中的女子肌肤白皙透红,红唇翠红欲滴,眉眼生娇,风韵绝色。

慕容娇娇抬起一对玉足,李嬷嬷立刻捧来袜衩为她穿上,随后用乌木托盘送来一双翡翠底,碧玺鞋面,四周垂落着细密翡翠水滴珠翠的元宝地金丝绣牡丹鞋子,捧起,慢慢的放在慕容娇娇的脚下,随后搀扶着她起身。

早已备好的凤辇在风中激**着大红色的垂帘,李嬷嬷和静嬷嬷在搀扶着慕容娇娇上辇之后,便匆匆在狂风之中赶去了颇为偏远的灵虚宫中。

……。

凤辇在灵虚宫中停顿时,后宫的诸多宫妃都已经赶到了,她们在狂风摇曳的宫檐风灯下跪着,远远看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慕容娇娇只是扫视了他们一眼,随后抬步榻上了冰冷的汉白玉石阶,进入了宽敞而空洞的大殿内,翡翠底的鞋子在青石砌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流珠淅沥,长袍簌簌,分外的清晰。

灵虚宫很大,虽然不如凌霄殿那般华丽,却也十分奢靡,四周悬挂着明黄幔帐,大红的漆柱在每十步就有一个孩儿臂粗的灯烛下似鲜血所涂一般,艳红的令人心惊,一扇扇沉重的梨花木被开启的瞬间,外面的冷风似乎浪涛一般的灌入,扬起了那些明黄帷幕,不断的摇摆着,发出猎猎的声响,这一幕,在慕容娇娇眼中却像极了玥宜君去世之时,栖凰殿铺天盖地的雪白灵幡一样怵人眼目。

“参见皇后娘娘……”慕容娇娇脚步极快,在到灵虚宫的寝殿之时,守在大门外的刘公公与众多宫人立刻叩拜,刘公公老泪纵横,装得极像,他哭道:“皇后娘娘,皇上他,他……。”

“皇上是真龙天子,有天护佑,不会有事”慕容娇娇立刻厉声喝道。

刘公公将额头磕在地上,道:“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随后,他起身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慕容娇娇漠然的踏了进去,大殿内,一阵幽暖的想起迎面扑来,带着浓郁**的气息和脂粉香味,令人作呕,她脚步停住,目光慢慢的环顾,只见大殿内的那一张明黄赤金镶象牙的螭龙大**,重重明黄幔帐低垂,冷风灌入之时,那镶金的螭龙帐勾来回的摆动,而床前的梨花木四角,上铺汉白玉浮雕龙凤的踏板上,贤贵妃身着芙蓉色绣鸳鸯抹胸,嫣粉色亵群,雪白的玉臂和裸背上只罩着一层薄薄的金色薄纱,青丝披散,眼光涣散,娇容苍白,红唇无血色,而她的襦裙上,一片赤色血迹分外醒目,想必,那便是南宫浩风吐的最后一口血。

慕容娇娇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她抬起带着金护甲的玉手,声音柔柔缓缓的道:“去将宫外跪着的宫人全部叫进殿内跪着,通知皇太后来见皇上最后一面,另外,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内务府的值守和彤史记档官员全部叫来,将今日之事如实记载。”

“是”刘公公大声应道。

慕容娇娇踏进了大殿,她看着满身狼狈凌乱的贤贵妃,抬步走到她面前,红唇勾起了一抹冷笑,声音却颇为淡泊:“潇姐姐怎会如此糊涂,犯下这滔天大祸。往后,姐姐的荣华富贵将伴随着族人的性命,兵败如山倒。”

贤贵妃原本浑浑噩噩,以为这一切都在做梦,但慕容娇娇冰冷清脆的声音却让她猛地打了一个机灵,骤然回神,她面色错愕的抬头看着一身华袍刺目的慕容娇娇,惊愕的久久不能言语,她红唇抖动着,还是那般美丽妖娆,绝色倾城,耳朵上的夜明珠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不住的拍打她雪白的脖颈。

“不,不,我没有,我,我……”贤贵妃惊吓过度,已经什么都话都说不出了,她只是哭泣,嘤嘤的声音楚楚可怜,几乎可以将人的心都酥软下来。

慕容娇娇看着她,香肌丸的确是个好东西,虽然极伤身子,可是却将贤贵妃变成了一个如水一般的美人儿,肌肤雪白,吹弹可破,丝毫看不出她已经三十多岁,这般的美丽,也难怪南宫浩风会宁愿葬死温柔乡中。

“皇后娘娘,内务府的人全部到了,太后娘娘也正在赶来。”刘公公进来汇报。

“让他们进来,皇太后来时,不必禀报,直接入殿即可。”慕容娇娇冷冷的说道。

顿时间,大殿外的所有太医,内务府的人鱼贯而入,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让整个宫殿都显得有些狭隘。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那些人纷纷叩拜在地,却似都没有看到贤贵妃一般。

慕容娇娇淡淡的道:“起来吧,去给皇上把脉。”

太医院之首,安太医第一个上前,他撂开幔帐,只见缝隙中,南宫浩风面色苍白发青,唇无半点血色,眼眶熏黑,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但,被褥下细微的起伏却还证明着他仍在存活。

安太医把完脉,面色露出凄楚表情,随后叩首在地,道:“皇后娘娘,皇上阳损太重,如今气若游丝,只怕,只怕撑不过明日。”

安太医的话掷地有声,震得众人都惊呼起来,贤贵妃瞪大了美目,随后不顾及自己衣裳不整,突然尖叫起来:“不关本宫的事,本宫今夜才侍寝,不是本宫……”

“皇太后驾到——”贤贵妃尖锐的声音震动整个灵虚宫,而此刻,皇太后也匆匆的赶来了。

皇太后显然没有料到今夜会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情,所以只是匆忙的梳妆了一下,她身着灰褐色长袍,福寿髻上赤金凤尾缠绕,大步踏进内殿时,看到这样不堪混乱的场面,整个人都怔住了,错愕的呆怔在那里。

慕容娇娇看着皇太后的错愕的神色,也许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突然转变成这个样子,因为她之前一直都听说皇帝身子健朗,只是因为中暑,可是现在……

“皇太后,贤贵妃侍寝不当,致使皇上阳损过重,昏迷不醒,应该如何处罚?”慕容娇娇的高扬的声音拉回了皇太后错愕的神思,她愣怔的回神,目光落在一身华贵的慕容娇娇身上。

“皇太后,不是的,不是臣妾,皇太后……”贤贵妃吓得赶紧从踏板上扑了过来,双手拽住了皇太后的衣袍,芙蓉色牡丹抹胸下,春色若隐若现,但她却已经无暇顾及端庄了。

皇太后看着慕容娇娇的装扮,心头陡然明了她是有备而来,于是当即踢开了贤贵妃,冷冷的瞪着慕容娇娇,凝声道:“这一切都是皇后策划好的吧,否则,深夜之中,皇后何以盛装而来?”

皇太后不糊涂啊,慕容娇娇冰冷的凝视着她,但红唇却缓缓的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抬起带着金护甲的手,对安太医轻挥了一下。安太医立刻会意,他带着众人全部退出了宫殿。

皇太后看着众人瞬间离开,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她喝道:“谁敢走,皇上现在昏迷不醒,你们不救治皇上,竟敢……”

皇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已经全部退出,大殿沉重的们也瞬间碰的一声关合,只剩大殿内悠远的回声。

“皇上不治,是因为贤贵妃妖媚惑主,与臣妾没有关系,与太医院的太医更没有关系”慕容娇娇冷冷的笑着,娇美的面容依旧美丽,但目光却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皇太后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毒辣的少女谋划的局,她立刻上前揪起贤贵妃,喝道:“你这个贱妇,竟然毁坏了哀家的计划”,说罢,一巴掌挥了过去,那金灿灿的护甲瞬间在贤贵妃美丽的脸上划下了两道血红的痕迹。

“啊……”贤贵妃凄厉的惨叫起来,那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怵,也让大殿外跪拜了满地的嫔妃吓得颤抖错愕,不明白内殿发生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皇太后将气撒在贤贵妃身上也没用,太后娘娘,你从来都不是臣妾的对手”慕容娇娇到了此时此刻,已经不惧与皇太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皇太后一怔,她睥睨慕容娇娇那傲然的模样,竟突然笑起来,她道:“好,好你个玥宜馨,你居然敢毒害皇上,你……。”

“毒害皇上的是贤贵妃,臣妾刚来,众人有目共睹”慕容娇娇立刻打断了皇太后的话,声音变得凌厉起来,她目光深幽而冰冷的看着皇太后,气势逼人。

皇太后惊住,但随即道:“妖妇,你以为将毒害皇上的罪名推给贤贵妃,就能夺嫡吗?哀家告诉你,你想也别想,皇宫上下那么人多,就算你有滔天的本事都能骗过,但等天亮之后,群臣入宫,哀家看你还能逞强多久?来人……”

太后身后的老嬷嬷上前来,皇太后当下就道:“给哀家快马给满朝文武传信,让他们立刻入宫。”

“是”老嬷嬷快速的跑出了大殿。

慕容娇娇冷笑一声,也不着急,在那老嬷嬷离开之后,只是漫不经心的垂眸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铃兰花手钏,闪烁着华贵金光的护甲在挑起袖口密织的珍珠,神色端庄从容。

不多时,那老嬷嬷又冲进了寝殿中,面色仓皇的道:“皇太后,外面,外面都是士兵包围了,奴才,奴才出不去。”

皇太后大惊失色,她猛然望向慕容娇娇,喝道:“玥宜馨,你好大的胆子,你想谋权篡位吗?”

慕容娇娇停下手中的动作,凌厉的目光直逼皇太后,声音冰冷的扬起:“皇太后很是糊涂,太子是皇上钦点的继承人,登基为帝名正言顺,何来谋权篡位之说?倒是皇太后您,句句污蔑臣妾,不知心怀何等鬼胎。”

慕容娇娇的声音犀利脆响,瞬间震住了皇太后,也让大殿外的人句句都听的真切,皇太后错愕之余,怒气升腾,她上前一步,道:“妖妇,你以为深夜重兵把守灵虚宫就可以如愿以偿?哀家告诉,你别做梦。”

“臣妾知道皇太后的神通,所以特地嘱咐庞大人,要将神武门的所有出口把守严谨,派兵包围后宫,特别是长乐宫和灵虚宫。”慕容娇娇立刻回答皇太后的痴心妄想。

皇太后顿住了,她脚下陡然一阵踉跄,幸亏有身旁的老嬷嬷搀扶着,才得以保持平衡,她颤抖道:“你,你说什么?你说庞将军?”

“否则皇太后以为,臣妾何以有胆量如此跟皇太后说话?”慕容娇娇笑起来,那笑颜绝色倾城,但是却令人惊悚不已。

贤贵妃被划破了脸,她捂着脸哀嚎,慕容娇娇烦腻的黜起秀眉,厉声道:“来人,将千古罪人潇氏押进暴室”

大殿外,顿时冲进来无名身着银色铠甲的侍卫,他们上前擒住贤贵妃,想贵妃瞬间似发疯一般的嚎叫起来,甩着头发道:“放开我,放开我,皇上,皇上……。”,但是她的嚎叫瞬间就被一块布团被塞住了,只能呜呜呜的发出细微惨烈的声响,随之,那五名侍卫将她抬在肩上,走了出去。

皇太后看到这一幕,惊恐的身子几乎虚脱,她颤抖的道:“你,你,你竟敢对贤贵妃动私刑,你,你……”

“对贤贵妃动私刑的是皇太后,是太后您划破了贤贵妃的脸”慕容娇娇满身戾气的笑着,随后撇下皇太后径自榻上踏板,走到龙床前。

“你想要做什么?”皇太后已经开始发抖。

慕容娇娇在慢长的缝隙中看到南宫浩风的模样,帷幕中,浓郁的脂粉气息伴随着香肌丸混合的味道刺着鼻息,慕容娇娇冷冷的睨向皇太后,只见她颤栗了一下,也后退了好几步,微微开口,道:“来人,皇太后累了,送太后回宫休息。”

皇太后立刻张狂起来,她喝道:“你敢,玥宜馨,你……。”,但是她还没有骂完,大殿内又冲进来几个侍卫,每个人都凶神恶煞,使得太后立刻噤住了声,随后即便心中又怒,百般不愿意也只能跟随出了宫殿。

南宫辰轩来了,他的脚步缓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又似漫不经心。

寝殿的大门再次合起,慕容娇娇笔直的站在床榻前,声音淡淡的:“太子来了?”

“儿臣来了”南宫辰轩俊俏的小脸在烛光下映得有些苍白,他的步伐停滞在大殿中央,并不上前,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那张床榻,许久之后才轻轻的道:“从母后每日明知道那些饭菜里有毒,却含泪下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折磨死这个背信弃义的皇帝,我要他生不如死。”

慕容娇娇心头一怔,转首望向南宫辰轩,却见他眼底透着莹亮的东西,他站在大殿中央,英气的眉宇深深的黜在一起,虽然只有十岁,可是他的脸上却透着无尽的沧桑和悲愤,似化不开的千年寒冰,一寸一寸的冻结着。

原来南宫辰轩早就知道了南宫浩风毒害玥宜君的事,难怪他要用这样狠戾的手段对付自己的父皇,原来……佛说,万般皆有因果,果然是没有当初的因,就没有今日的果。

慕容娇娇轻垂双长睫,转身踏步走下汉白玉石板,淡淡的道:“本宫前出去了,你与皇上好好聚一聚吧。”

南宫辰轩没有说话,慕容娇娇从他身侧走过,漠然的踏出了寝殿。

寝殿外,后宫的嫔妃都来了,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以慧德妃、静淑妃为首,后面是韩昭仪,武昭容、庞美人、莺美人,她们一个个睁着惊惶恐惧的眼睛看着慕容娇娇,也许是因为她此刻的戾气和凌厉,也许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贤贵妃被侍卫抬着出了灵虚宫,她们全身都在颤栗发抖,有的,已经嘤嘤的哭泣起来。

“皇上还没有殡天呢,你们哭什么?”慕容娇娇声音颇为淡然的问道,没有一丝哀伤,却威慑十足。

顿时,大殿内的嫔妃都噤声不语,静悄悄的,只听到深夜宫外呼啸的狂风。

慧德妃怕的几乎瘫软在地,她们都是有心思的嫔妃,在看到皇太后被侍卫请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皇宫已经被控制了,所以人人自危,惊恐万分。莺美人平日懂得如何淡然,但今日,也惧怕的颤抖,她贝齿咬唇,低垂着脑袋,唇上的血红已经隐隐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