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开始前的两个晚上,女生宿舍集体循环播放萧敬腾专辑,愣是让江越白这个五音不太全的音痴小天才也能把《王妃》的旋律哼得明明白白。

可惜,雨神失灵,艳阳高照的周一,军训照常进行。

好在城大的军训强度,以一致口径的“人性化”在大学城威名远播。虽然常规的列阵、军姿和军体拳一样不少,不过解散的时间倒是很早。尤其是江越白以这一米五几的个子,连心眼都不用耍,直接被剔除在了表演方针名单之外。

在宿舍闲着也是闲着,思凡索性就拖着江越白出来逛街。

上海路西起城大南门,东至万达广场,沿路店铺不断,被称作城大的后花园。

一间手作店内,思凡在格子间里挑挑拣拣,拿起一个玫瑰金色的流苏小横钗在江越白额前比划:“你人白,戴这个应该还挺好看的。”

店员:“配上您的发型正好呢!”

江越白对着镜子照了照,心直口快:“我妈说我这头发像泰迪卷,思凡你看这流苏,像不像遛狗绳?”

“去去去。”思凡皱起眉头摆了摆手。

本来挺可爱的日常头饰,被江越白这么一说,她也是没兴趣再摆弄了。

“那这个头绳呢?”思凡指尖缠着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发圈。

店员:“超可爱的头绳,我们这里卖的很好呢!”

江越白:“……你觉得我的脑袋是富士山?”

“这个呢?”思凡拉来一条红黄配色的围巾在身前比划。

店员:“反季商品我们都是五折出售的哦,超合算~”

江越白:“二食堂的番茄炒蛋你还没吃腻?”

店员:“……”

思凡自暴自弃地指着一边的苹果型墨镜。

江越白:“你听过《二泉映月》吗?”

店员的脸都绿了。

从店里出来,思凡揉了揉因为憋笑而僵硬的腮帮子,好笑地问江越白:“小白,有没有人说你很有成为直男的潜质。”

江越白摸了摸夹在耳边的鱼骨发夹:“打破营销话术的最好手段,就是说实话。”

当然,看到真正喜欢的东西她还是会买的啦。

刚才在思凡试衣服的时候,她闲来无事,就把寄风之前发表的那篇和21点游戏有关的论文重新翻了出来,依靠翻译软件看了个大概。

可是这会儿脑子被风一吹,论文到底在讲什么,江越白又全忘光了。

“?”江越白皱紧了眉头,“这不科学。”

她能接受自己英语过不了四级,但是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在数学上丧失了求知欲。

偏科偏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江越白还真是江家第一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越是专业的东西,懂门道的人解释起来才会越简单,江越白也深知这一点。

有短板不可怕,可怕的是缺乏查漏补缺的上进心。

趁着陪思凡去图书馆补办借书卡的功夫,江越白打开微信,找到这两天联系越发频繁起来的寄风。

江小白日做梦:师哥,迭代法是什么?

软件翻译出来的文字大多带些逻辑语病,不过“迭代法”这个名词,江越白倒是牢牢记住了。

寄风回的很快。

师哥:就是一种不断用变量的旧值递推新值的方法,你可以理解为和一次解法相反的一种算法。

师哥:这个知识点是你们大二的线性代数的内容,你从哪里看到的?

你分享了一条链接。

江小白日做梦:你的论文呀0.0。

江小白日做梦:不过文章我没看懂,只记住了这个词。

江越白心直手快,一开始倒没觉得自己发的内容有什么不妥。等到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重新看了遍自己打的内容……

嘶,她是不是暴露了点什么?

又过了半分钟。

师哥:这是数学建模的内容,对于初学者来说是比较深奥。

师哥:具体解释起来,还要结合MathType这个软件才能说得明白。

江越白泄气地缩了缩脖子,刚准备输入“谢谢”,就看到聊天框里又出现了一行字。

师哥:我在东门外的咖啡店里,如果你有兴趣了解这个软件,可以过来。

她眼睛一亮,打字快得像是在弹《野蜂飞舞》。

江小白日做梦:来!马上来!师哥等我!

等不到思凡出来了。

江越白合上手机,冲进厕所洗了个手。在直起身来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仔细的把鱼骨夹别好,从达菲的肚子里又摸出来一只唇膏,熟练地抹了两下,这才踢踢后脚跟,小跳着迈下了楼梯。

天清气朗,风卷梧桐,晚霞铺满了天空。牙牙学语的小童坐在婴儿车里,好奇地张望着音乐喷泉。

咖啡店靠窗的卡座里,寄风撑着脑袋望向校门,注视着那个穿着海军服的绵羊卷女孩,一蹦一跳地走近他。一如记忆中那个穿皮卡丘睡衣的少女,也是这样蹦蹦跳跳地闯进了他的生命。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江越白刚推开咖啡店的门,就被这熟悉又怪异的迎宾音乐给吓了一跳。

音乐夹杂着“叮咚”的电子音效,吐字清晰又搞笑。她扶着门向右边望去,这才看到一个抱着爱心的黄毛鸭子玩偶,此时正伴随着音乐左右扭动。它的肚子上有一个小音箱,音乐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江越白好奇地退了两步,扭过头看了一眼店的招牌。

是一串她看不懂的外语单词。

莫非,这只违和感点满的鸭子,其实是一带一路国际交流的吉祥物?

大约是江越白的好奇时间持续的有点长,站在吧台后面的小哥终于忍不住笑着走上前,在鸭子的肚子上按了一下,然后对她招手。

“小妹妹,里面坐吧。”

“啊,不好意思。”江越白摸摸耳垂。

店里的人并不多,江越白环顾了一周,在窗边的位置上找到了寄风。

他的面前摊着一台电脑,界面是她看不懂的工程文件。电脑边铺着两张A3大小的打印纸,寄风虚握着一只原木铅笔,正在上面写写画画。

冷气吹过卡座边的绿植,宽大的叶子撞上寄风的手臂,画面看上去安静又温宁。

“学长,我来了。”江越白双手握住胸前的肩带,站在寄风身边轻轻地开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师哥见面呢,江越白的耳朵又有些发热,她垂了垂脑袋。

寄风抬起头来,浅笑着对她说道:“坐呀。”

他的袖口被整齐的卷起,额前的碎发因为动作落下来一点,深邃的眼神被镜片上了柔焦,此刻比玉泉湖还要沉静。

江越白眨眨眼睛。

他竟然戴眼镜?看上去好温柔哦。

程夕一直嘲笑江越白是行动上的巨人,语言上的矮子,从前她都是不以为然的。

直到她坐在了寄风的对面。

坐在了她有强烈好感的,但看上去很忙碌的,师哥的对面。

所以,她现在应该说什么?

你吃了吗?丁老师的锡纸烫?苹果12的发售日期?还是直接坦白她对他图谋不轨?……

“学长,你近视吗?”

话一出口,江越白就后悔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她找话题的本事,甚至不如那只在墙上挂着的黄毛鸭子。

学长?

寄风挑挑眉,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一串数据,然后半阖起电脑放到一边,摘下眼镜望向她:“我有轻微的散光。”

“哦。”江越白点点头。

对上寄风的视线,江越白的耳垂更热了,她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下一句话来不及经过大脑就蹦了出来。

“很好看。”……

寄风轻笑了一声,他的眼中瞬间漾出几圈涟漪来,原本淡泊的面容也因此越发的生动起来。他一手端着茶托,另一只手忍不住按了按眼角。

江越白老脸一红:“我的意思是,这儿、那个墙上的画挺好看的。”

天呐,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小妹妹好眼光!这画可是我在比利时皇家美术学院见习时候的作业,当时有人出价1999欧我都没卖给他,现在总算是遇到有眼光的人了。”小哥手里拿着菜单,纤长的手指捏着纸片在空中一转,菜单便轻巧地落在江越白面前。

这手太骨感,没有寄风的好看。江越白下意识地想。

当日在校医院门口,他扶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回想起那只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还有那灼热又令人安心的温度,江越白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下意识地转向那张价值2000欧的画。

大面积的黄绿色块交叠渲染在一起,中间还有两团硕大的黑色墨团,边框被用暗红色涂了好几层,看上去十分诡异。

原来这就是价值2000欧的审美吗?

“所以,你这画的应该是只凤凰?”江越白小心翼翼地猜测。

“不,这是和平鸽衔回的橄榄枝,是后裔射的太阳,是哈利波特那淬了毒的红苹果。是我们店新推出的奶茶的名字来源。”小哥话音一顿,指着菜单上最上面的一行说道,“小店新推出的奶茶新品‘皇家果园’,可添加椰果,红豆等调料,小妹妹要不要尝试一下?”

哈?

江越白盯着眼前的菜单,陷入了深深的自闭。

原来这就是,文科生最擅长的话术的魅力吗?

“爱吃苹果的是白雪公主,射日的是大裔,她蛀牙不能喝奶茶。”寄风看了眼江越白被冷气吹乱的卷毛,抬手放下了卷起的袖子,丝毫不留情面的拆穿小哥,“顺便,你的冷气打的太低了。”

而后,他转向江越白:“他家的柚子茶味道不错,先尝一杯试试?下次他不在的时候再带你来喝别的。”

好、好帅啊……

江越白下意识的点点头,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上自己的耳垂,连寄风话中的“下次”都没注意到。

聒噪的小哥终于走了,寄风看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小姑娘,眼神越发得沉下来。

小姑娘黑了不少,不过脸倒是没有之前那么肿了。棕黑色的发间,晶莹小巧的白色鱼骨夹格外明显,衬的她的脸格外的可爱精致。

“看来今年的教官都很有爱心。”

江越白放下手来:“什么?”

寄风意有所指:“当年我们军训的时候,每天晚上7点半集合,整个操场开着大灯夜跑。”

江越白:“电费真的是一大笔可避免支出了。”

寄风:“那晨跑呢?”

江越白一本正经:“我觉得组织晨跑,一定会对教官的心理产生极大折磨。”

寄风失笑。

他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一本笔记本,推至江越白面前:“这两天团委办公室在大扫除,我只找到了这个,你打开看看。”

江越白疑惑地眨了眨眼,手指抚摸上笔记本藏青色的云纹外皮,随后翻开。

夹在扉页中的是一张明信片。画面里,宋子归身后贴着一张“星火杯”的大赛奖状,他一手托着魔方,一手搂着竹竿的脖子,张狂地对着镜头比“耶”。明信片的背面,是马克笔手写的“SPARK”和“宋子归”,字迹潦草又嚣张,夸张到江越白都不敢认。

想起自己那一手狗爬字,江越白搓了搓指尖。

莫非这就是粉随爱豆?

“谢谢学长!”她兴奋的半举起明信片,手指描绘着签名的地方看了很久,这才抬起头来,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啊,我的青春圆满了。”

“这么喜欢他?”

“不是喜欢,是很喜欢!”

寄风手中的动作一顿,回忆起她把自己误认做宋子归表白时的神情,笑容不自觉地寡淡了下来。

或许是谈到了兴趣爱好,不知不觉,江越白已经没那么紧张了。

“毕竟他是我十八年来第一个追的偶像啊,虽然他只是在节目里出现了二十分钟,但是确实是我魔方爱好的启蒙人了。”江越白补充道,“放在过去,我就是他座下的第二百六十七脉传人。”

这二百六十七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寄风扯了扯嘴角:“那你这到底是喜欢还是崇拜?”

“崇拜不就是喜欢吗?”

“这不一样。”

“哦。”

江越白低下了头。

她当然知道这不一样。

崇拜他和喜欢你,当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