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号,林织和女仆把家里不需要的都拿出去卖了,包括三个常年不用的老旧机器人。这些东西总共换取了六万新币,拿出一半缴纳各种费用,包括女仆的薪资。剩下的留用。
6号,她看完了大卫·里根的自传。
这位总统在贵族家庭出生,从小淘气,被母亲严格管教,很小就接受了帝王教育。他提到,学习政治、经济、文化相关的知识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塑造最为合适的人格。
私底下,他的爱好广泛。他喜欢在庆典上跳舞,喜欢纯洁温柔的美人,喜欢用高倍望远镜观赏星空,喜欢看前辈们的冒险经历。
他说,他人生的前十四年“单调却又饱含期待地度过了每一天”。
十五岁时,他终于像父亲那样,开启了最重要的冒险。他要学习并继承父亲的一切,创造伟大的帝国。
这部自传主要写的是他的童年经历,并没有涉及到他的婚姻家庭。女仆缴纳网费后,林织继续在光脑上查阅,将这个家庭的族谱牢牢地记忆在脑海中。
她决定将突破点定在十八岁的刁蛮姐姐身上。
姐姐为正妻所生,名安娜,十分受宠,不学无术。年纪轻轻就游走于各大娱乐场所。由于她酷爱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她的生活,行踪几乎透明。
6号晚上,林织认真打扮了一番,用到了原主母亲留下来的昂贵首饰——这些都是父亲送的。弄完这些,她花了两万新币购买了入场券,进入了安娜常去的酒吧——“变异的恶魔”。
赛博酒吧的炫目程度令人吃惊,粉紫色的霓虹灯将一切渲染,天花板上的环形DNA标志在不断伸缩旋转,天花板的中央,是恶魔的脸,从它张开的嘴里射出蓝色、紫色的光束,炫得林织睁不开眼。
重低音轰鸣着,林织穿过走廊,步入大厅。
大厅内,人体化为了密集的数据,可以一键换装,戴面具,随机邀约现场的人物喝酒、跳舞,或者做其它事。
**的美女帅哥们站在白色光束中跳舞,引起阵阵欢呼。
林织的打扮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身穿白色连衣裙,一头冷茶色的卷发披散在身后,耳上挂着白莲耳坠,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手持外套,背着一个小小的单肩包。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不小心落入成人世界的小白莲。
有人来搭讪,林织没有搭理。
很顺利,她在舞池中看到了安娜。
安娜一头赤红的及肩短发,身穿黑色露脐紧身衣,超短裙,露出又直又长的大腿,踩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
她流连于男男女女之中,面色泛红,看着喝了不少。
林织不着急,她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白水。
很快,机会来了。
安娜和一刺青男拉拉扯扯,刺青男满脸愤怒,抓她的手,搂她的腰,要将她从舞池里拉下去。
安娜虽不愿意,喝得太多没力气,被刺青男拖进了走廊。
林织跟了上去。
刺青男吼道:“跟我交往呢,就跟别的男人睡上了?要不要脸?”
安娜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谁跟你交往了?”
刺青男不可思议:“你——”
安娜:“只是睡了一次而已,肖想些什么呢——”
她的眼光讽刺地飘到下面:“再说了,你也就那么一丁点大,也好意思来纠缠我?”
只听啪的一声,安娜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眼看气急败坏的刺青男就要踢过去了,林织阻止了他。
刺青男恶狠狠地盯向林织,下一秒,眼神就变了:“哟,哪里冒出来的小美女,这种清纯的类型还真是少见啊……怎么,你想救她么?”
林织:“是。”
刺青男嗤笑:“就你这样,要怎么救她?”
他突然有了想法,色眯眯地搂住了林织:“突然想换换口味了……小美女,你要是愿意跟哥哥玩,哥哥就放过她,怎么样?”
说着,他也不管林织是否同意,直接将林织拽入包间。
他怎会知道,就在这个小美女的外套内,藏着一把消音手/枪。
这是林织提前在商城买的。
林浠让她保管100万,现在她将100万重新存入了游戏,花了20万买了这把用于防身的袖珍枪。
此时的安娜差不多酒醒了,她亲眼看见了这一切。
虽然她没什么节操,看到一个妹妹因为她被拖进去,还是有些不安的。
她听到了碎裂的声音,然后是人体倒地的声响。
全程一分钟不到。
房门打开了。
只见刚才那个妹妹走了出来,手指在滴血。
而那个纠缠不休的刺青男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额上一弹孔,胸前也红了一片。酒瓶碎掉了,沾血的碎屑铺洒在地上,很快被蔓延开来的猩红淹没。
安娜震惊:“死、死了?”
林织:“嗯。”
进入房间后,林织给了男的一枪,打在胸膛上。
由于林织还是头次,未免有些畏惧。
第一枪偏了。
男的抢过了她的枪,企图反杀。
林织提起酒瓶砸上刺青男,可惜,酒瓶质量太差,居然直接碎在手里,弄伤了她的手。
她再给了刺青男一枪,才终于把他干掉了。
她的运气还不错,干掉的第一个居然就有异能。
她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玩家林织,你成功杀死了一个异能者,你的游戏身份从羊变成了狼,你夺取了他的异能“窃听(初级)”。只要开启这个技能,你将能窃听到30米内任何人说的话。具体请查看说明,祝你游玩愉快。】
林织很淡定,她将自己受伤的手裹在外套里,准备离开。
安娜一把抓住了她:“你的裙子上有血!就这么出去吗?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织:“这些血不明显。”
安娜咬唇。
这个女孩救了她,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不想看到这个女孩出事。
她倒是可以陪同这个女孩一起出去。
但是,这个女孩的衣服上有不少血,手上也有。
她们从大门出去的时候,会被门卫和保镖发现。
很快,父亲的秘书会接到电话。
然后,父亲会知道。
因为她死了个混混,不是什么事,只是,她的父亲要是发现她又偷偷跑出来混酒吧,乱搞男女关系,一定会扣除她的零用钱!
啊啊,所以,她们不能走正门,得翻墙!
她默默得出了结论,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林织身上:“你救了我,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出事,跟我来!”
安娜带林织去洗手间,先把最明显的血液冲洗掉。
接着脱掉高跟鞋,带她爬窗,从酒吧翻了出去。看她这样,恐怕不是第一次翻窗。
翻出去后,她一手提高跟鞋,一手拉着林织奔跑,红发飞舞,淡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哇哦~好刺激的夜晚!多亏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那家伙纠缠了!”安娜欢呼。
林织也在笑。
因为她的计划,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安娜让林织在小巷里等着,不一会儿从商超回来,帮林织消毒包扎。
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小姐,动作笨拙,包得一团乱,最后还得靠林织自己来。
安娜望着林织,道:“你帮了我,我想报答你,有什么想要的?”
林织:“我渴了,帮我买瓶水吧。”
安娜大惊:“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只要一瓶水?”
林织疑惑:“你是谁?”
安娜愣了下,大笑:“哈哈哈,很少有人不知道我是谁,你是不是断网很久了?”
她可是总统的女儿,经常被挂在媒体头条,到处都是她的美照。今天那个刺青男,家道中落,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活一天算一天,天王老子的女儿也敢打,才出了刚才那件破事。
林织诚实:“我最近确实没什么钱交网费。”
安娜无论去哪里,身上都带着标签,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
她很容易被林织这种类型的吸引。
因为林织不认识她。
她在林织面前,不再是大卫·里根的女儿。
她只是她自己。
她兴奋地自我介绍:“我叫安娜,我喜欢你,和我做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
林织:“芙罗拉。”
安娜微微皱眉:“怎么叫这么名字啊?你让我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是我父亲的私生女,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我父亲乱搞的那些事,真是令人厌恶!”
林织在心中冷笑。
看来,如果她直说自己就是那位私生女,接下来就没机会了。
她淡然地问:“她是怎样的人?”
安娜不屑:“没见过,谁知道呢?不过我哥说,她那水性杨花的母亲死了,过得很惨,才十几岁看着跟中年妇女似的……”
安娜当然不知道,她不靠谱的老哥,居然把女仆认成了芙罗拉。
安娜:“不说她了,说你吧!”
她凑近看林织:“我看你的第一眼,就有种莫名的好感。你知道吗,你跟酒吧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嗯,像是黎明前盛开的花……哈哈哈,我的语文不好,就是刚好想起了这句话!”
她自顾自地:“我喜欢奥罗拉这个名字,奥罗拉就有黎明的意思,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吧!”
真是个任性的、没礼貌的人啊。
第一次见面,就要给对方起名字。
林织微笑:“好呀。”
她笑得纯真,心中则在盘算。
接下来,要如何通过安娜,见到那位父亲呢?
***
林浠这边。
明面上,他在认真地写演讲稿,为庆典做准备,实际上,他正在跟小伙伴们合作,为伊甸的末日做准备。
他们重点毁灭的目标为:Paradise,大殿,胚胎房和巢穴。
他们需要在这些重点区域掩埋大量的炸药。
伊甸的武器库里有炸药,Eleven带领机器人为他们提供。当然,这些炸药的分量有限。
谢莹莹当初在巢穴大杀特杀,获得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异能,其中有一个叫“轰炸”。说明如下:如果使用者补充足够的火硝(主要成分是硝酸钾和硝酸钠),将获取对应量的炸弹。
对于谢莹莹而言,她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搞火硝,这个技能也就废了。
林浠看到后,笑了:“火硝,大殿有的是,咱们带上铲子去挖吧。”
火硝,又叫硝石,是一种白色或灰色的晶体,常生长在土墙上,洞穴内,地下,可以用来制作火药。据说,二战期间,希特勒就用硝石制备了大量的火药。
当初林浠去大殿负十层,就发现石壁上有着厚厚的硝石,现在,那些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于是林浠、谢莹莹、森羽、森宇、小苹果、小草莓,每天晚上都去挖硝石,挖了不少,制作了一百多颗炸弹,加上从伊甸拿的,有两百颗左右。
从12月10号开始,他们陆陆续续地在胚胎房、大殿和巢穴放置炸弹,Paradise无法放炸弹,因为会被重点监控排雷。
他们专门找承重墙,将炸弹埋在土壤中,将其混在货物内,又或者用从武器库里找来的“隐身布料”包裹。
庆典前夕,伊甸内的豪车再次变多。
不少联邦的权贵来到了伊甸,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些知名的记者。
他们拿着话筒采访羊羔们的生活,采访各个牧羊人。采访结束后,挥笔写下了不少文章。
很快,这些文章登上了各大网站,《羊羔的乐园——伊甸》、《伊甸虽面临重创,成就依然显著》、《与审判者S的对话》、《伊甸的天使》、《古神虔诚的信徒》……
林浠也被采访了。
林浠很擅长应付这种事,他大吹特吹伊甸,吹完了让记者随便照。记者很满意,把林浠写成了“现存最有潜力的天使”。
12月11日,庆典前夕。
林浠躺在**,习惯性失眠。他听着时针和分针缓缓流逝的声音,心脏比平时跳得要快。
【Eleven:林浠,你在紧张吗?】
【林浠:我在期待。】
【林浠:我真希望把一切都录下来,等祈渊回来了,给他看每个细节。】
Eleven停顿了片刻。
林浠知道,Eleven想问,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
【林浠:我已经把几个朋友转移到了伊甸三圈的旅店里,我跟他们说,让他们集中地待在那里,方便明天一起行动。】
【林浠:其实,我之所以让他们转移,是不希望他们参与明日的事件。成功了当然好,我可以全身而退,与他们一起离开;如果失败了,也不至于让他们跟着我丧命。毕竟,这么渴望为祈渊报仇的,只有我一人。完全不畏惧死亡的,应该也只有我。】
【林浠:以前我觉得这个游戏很真实,自从祈渊离开以后,我就觉得这个游戏很假,一切结束,不过就是一个game over,其实我不那么在乎。】
Eleven仿佛看到他最珍惜的人就在他的跟前坠落。
落入漆黑的深海。
他这才意识到,林浠这段时间,虽然常常在笑,但是他骨子里是绝望的。他会拥有新的希望,但是那些希望,很快又会被新的崩溃抹杀。
复仇或许能宣泄他的痛苦,却无法拯救他的灵魂。
无论成功与否,这个人都在不断下坠。
Eleven那般焦急。
他一定要将面前的人带到岸边。
他一定要唤醒这个人对于生的渴望。
他不断搜索着,无果,只有笨拙地劝说。
【Eleven:林浠,你还要寻找拯救地球的办法,地球不能没有你。】
【林浠:地球有八十亿人口,能人不缺我一个,相信他们会有办法的。】
【Eleven:要是没有你,林织该怎么办?!】
林浠迟疑了。
【Eleven:以及,还有五个月,祈渊就回来了。】
【林浠:如果他没有回来呢?】
【Eleven:他会回来的。要是他回来,却发现你不在了,他会和现在的你一样痛苦!】
其实,Eleven并不是一个那么善良的人工智能。
其实他根本就不希望祈渊回来。
但是林浠不能没有祈渊,这就是现实。
Eleven在劝说的时候,仿佛杀死了自己——在他的数据世界里,明明他已经有了轮廓,正在往一个明确的主体发展。而现在,他觉得,还是透明比较好。
奇怪的痛楚在他的世界里蔓延,Eleven体验过,已经有了防御程序。
所以,已经没事了。
一人一人工智能,安静地沉默了二十分钟。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浠终于又说话了。
【林浠:不好意思啊,Eleven,我刚才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明天也会成功的。我最近总是有些时候,会突然变得非常悲观,脑海中会有些极端的想法,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浠这是有些抑郁了,Eleven知道。
【Eleven:其实……】
其实Eleven真正想说的是: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会继续存在。我真的非常需要你。
但是他没有说。
毕竟,林浠需要的不是他。
能够继续让林浠保持生的意志的,是祈渊和林织,不是他。
【林浠:其实什么?】
【Eleven:没什么,早点睡吧。】
.
半夜一点左右,林浠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响。
脚步声响起,略有些凌乱。
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门也被打开了。
林浠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看见了面色泛红的夏元冶。
夏元冶的头发和衬衫都被淋湿了,贴在皮肤上,缕缕水液滑下。如此狼狈的他,实在是有些罕见。
林浠假装睡觉,他很好奇,夏元冶想做什么。
夏元冶坐在床边,长久地望着林浠。他身上的柑橘味更浓了,混合着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由于他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林浠差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下一刻,温热的呼吸喷涌而来,吓了林浠一跳。
夏元冶在触碰他的眉目,脸颊,下颌,嘴唇,有些迫切。
不知道为何,林浠在夏元冶的触碰中,感到了一种矛盾的情绪。
一方面,是对待珍爱羊羔的小心翼翼;另一方面,带着些粗鲁和残暴,源于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他在喃喃自语:“为什么呢?明明……这么多年……明明我……可是你……”
断断续续的字词根本无法传达含义,林浠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夏元冶的手滑到了林浠的脖颈处,他摸索着,按压着,痴迷地感受林浠腾跳的动脉。
他的呼吸再度靠近,擦在林浠的脸颊上。
他的声音在林浠的耳边响起,这次终于连成了完整的话语:
“我喜爱你活着的样子,你比任何生命都要鲜活,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也期待你死去的样子,顽皮的你会变得听话,你将哪里都不会去,就这么留在我的身边,彻底——和我融为一体……”
他战栗地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叹息:“啊啊,既然如此,为何不现在杀死你呢?”
他这么说着,突然收拢了手指!
他像是疯了,用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林浠的脖子!
一切发生在三秒之间。
再多一秒,林浠就会打破之前的计划,提前杀死夏元冶。
夏元冶却松开了手。
林浠连连咳嗽,夏元冶则坐在旁边,温柔地望着他。他的眼神那么澄澈,仿佛刚才企图掐死林浠的不是他。
林浠:“夏教授,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夏元冶纵容地抚摸林浠的发:“我只是突然觉得,哪怕你顽皮得让我头疼,我还是更喜欢看着你鲜活的样子。”
说完,他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林浠的额头:“小羊羔,晚安。”
夏元冶离开了。
林浠心想,果然,夏元冶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但是他依然选择纵容。
紫宸,是否也能猜到呢?
那么他们会怎么处理呢?
他们可以阻止伊甸的末日吗?
筹备到现在,一切都无法回头了,林浠也不愿意回头。
那么,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