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毛遂自荐

赣州位处燕朝南部属富庶之地,自古便雨水丰沛。然嘉佑四年连续半年有余未见雨水,溪流干涸,民田龟裂,贝县、邾县受灾最为严重。

“紫霄,前方便是赣州首邑培良”,韩景凑到皖紫霄身旁,指着不远处的城门道:“这培良月老庙前有一座桥,称作三生桥。当地人都说三生桥上走三遭,从此百世不相离。”

皖紫霄侧过脸,嘲弄道:“王爷这喜好恐怕月老管不了。若是这培良兔儿爷的庙前有座桥,紫霄倒愿意替王爷修书一封请小山公子过来。”

韩景挑挑眉,食指的指腹轻轻按压皖紫霄的眉心,像是面对一个做了错事却死不改正的孩子,半是怜惜半是气恼,沉默好一会儿,才无奈一笑:“敢这么气我的,全天下也就你一个人。”

皖紫霄不自然的转过脸,紧盯着道路两旁,有意岔开话题:“赣州旱情好像远不如描述中的厉害。这周围树木虽不繁茂却也不至于枯萎,泥土虽有龟裂却并不深,赣州地处南方地下水应不少。若是及时打井修渠,也不至于到流民满街的地步。”

韩景收起笑脸:“此非天灾,人祸也。”

皖紫霄微皱眉头:“怎么?”

韩景坐回皖紫霄对面,打开扇子轻摇:“赣州从去年秋便开始大旱,粮食减产开春的赋税却不减一厘。种田的交了税就没有粮食,没了开春的种子,但不交税就要被充为劳役,北修工事,南通河流。”

“这赣州知府也不上报?”皖紫霄有些气结,语气不善:“他就不知道这是在逼民为乱?”

晋王韩景浅笑道:“紫霄,你在这官场也淌过浑水,其中玄机又怎能不知?”

皖紫霄心思缜密,稍加点拨便恍然顿悟:“太太平平是本职,治理得再好也是应该的,就算殚精竭虑也没功;乱了再治,却成了大业绩。这祸来了,便是升官的机会来了……”

“更何况有人想趁机吃下江南这块肥肉”韩景向皖紫霄移了移,低声道:“赣州知府叫何玉雕,是曹国公的远房亲戚,此人无甚才华却酷爱招揽宾客。他不足为惧,只怕其下有善谋之人,将来让曹国公钻了空子。我们到培良不宜打草惊蛇,等摸清情况再动手。”

皖紫霄眼眸微低道:“王爷是要杀鸡儆猴。”

“对!”韩景“啪”一声合上扇子:“民之乱不过求生,若可生谁又愿以死相搏,故乱民不可惧,可怕的是别有居心之人。”

“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说咱们赣州位属南方,就是要平乱也应该是封地在东方的赵王更方便吧!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调晋王的京军过来?”

“怎么知府大人担心晋王……”

“其实也没有,只是想不懂皇上这么做有何用心。不如先生你替本官想一想。”

“公子渊不过一个生意人,又怎么敢妄谈国事。大人莫要为难小人才是。”

“先生才智过人,下官也是求教一二,先生但说无妨。”

“大人真心相待小人不敢推拒,若有失言之处还要大人多多包涵”,说话人一身墨绿锦袍、银丝嵌边,典型的富商扮相:“皇上现有兄弟三人,陈王韩心常年缠绵病榻,赣州虽属于封地,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赵王韩骐位处在东方,若是莽撞请战,定会让皇上生疑其有异心,此举不当。晋王韩景常年居京,且封地恰在北方,皇上调晋王至此有两益:一,晋王在此地生,不必担心其生异变;二,调晋王离京可以借机削弱其实力。”

“晋王担心朝中生事,所以要带走这么多京兵,他是要……”

“知府大人慎言!此乃一家之见,大人听过笑笑便是。”

“先生非池鱼,绝非我小小赣州所能容。”

“王爷,皖大人,我们到何府了。”马夫收紧缰绳,跳下马车恭顺地站在一旁。

高展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何府门前亮出玉令,高声道:“去通知你家何大人,我家王爷到访。”

还打着瞌睡的门卫一个机灵,凑近瞧了瞧玉令后,脸色大变:“请王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请我家大人。”说罢拔腿就往府内跑去。

不多时就见何玉雕携一众宾客匆匆忙忙地从府里跑出来,喘着粗气:“王……王爷……下官不知晋王爷到访……有失远迎请王爷赎罪。”

韩景这才挑起帘子,弯腰走出马车:“皖大人遇袭身负重伤,不便随本王去贝县,只能劳烦何大人代本王小心照看。”

何玉雕赶忙弯腰作揖:“请王爷放心,下官必当尽心而为。”

韩景微笑着点点头,借机一一扫过何玉雕的宾客们,有鹤发白须的老叟,亦有方巾白衫的年轻书生,其中更不乏衣着身形奇异的江湖术士,林林总总数十余位看着倒也挺排场,这个何玉雕还真当自己是大燕的孟尝君了。

“王爷,何大人!”一个身穿绿底银纹的年轻人忽然走出众人:“小人略通医术愿为皖大人诊治。”

如此莽撞韩景心里抵触,不悦地皱眉:“大夫自是有的,不劳这位公子。何大人要学孟尝君,宾客要学毛遂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何玉雕一脸难色,那位自荐者却不见丝毫窘迫:“小人并非何大人的宾客,而是这培良的一名普通商人。我家世代经营各种金银玉器,从小便随家父四处奔走营生,行程千里有余,见过不少奇人异士,自然习得些不为外人道的偏方巧法。”

自称为金店老板的年轻人言语间夹着难以掩盖的鼻音,想来应是在西北生活过较长的时间。高鼻薄唇,狭长的眼睛微微挑起,眉目间自带着三分倔傲,不见一般人的卑躬奴笑,那上好的翠湖缎子更衬着身姿挺拔,犹如山涧间多年生的青竹。细下观察,韩景忽生出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不禁道:“不知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听公子口音不像是这南方人。”

自荐者微弯腰,平淡道:“小人公子渊,字清溪。我确非南方人,然家中父母已故,我又常年在外,漂泊之人谈何家乡。”

韩景心思一动浅笑道:“既然公子渊你如此自信,那晚些时候,你就来瞧瞧皖大人的伤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