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休什抱着瑟安神殿属于A级向导的制服进入浴室。

他没有立刻脱衣服。

拿出手机, 他先是打开了APP。

他收到了许多于天路发给他的私信,询问他现在的情况,也告知他, 他已经将他的事告知了温修延, 如果安全从悦怡村出来的话,请务必报平安。

容休什先是感谢于天路为他做的一切,之后巧妙地从于天路这里探听今天发生的种种细节。

于天路试着给容休什打电话。

容休什的目光朝着浴室外温修延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说明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方便接听电话。

于天路发私信询问容休什,他问他,到底是什么等级的向导?

他又对他说, 今天他为了让温修延去悦怡村,特意以夸张的方式说明了他的等级。

紧接着,容休什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了, A级, 甚至是S级……

于天路:如果给你造成麻烦的话,非常抱歉。

容休什:没有没有, 非常感谢你这一段时间的担心。

容休什又询问了于天路一些细节, 之后又表示,他这一段时间大概无法再回到念柏工作室后, 将手机放到了浴室的台面上。

他眼睫低垂,陷入思考。

按照现在的情况……

在不久后的检测中, 他要测出B级及以上的天赋,最好是……

A级。

或许, A级也是最为适合的。

如果是A级,从分殿离开后, 他的工作场所会更换入主神殿, 主要服务哨兵为S级, 应该……

不会与双S级的哨兵有更多的接触吧?

S级的哨兵的话,他过去也没少为S级哨兵进行疏导,部分人会重合。

不要只想着不好的一面,也要想着更好的一面。

例如,在他进入主神殿的刹那,双胞胎弟妹就能够和他一起进入中枢区,他本人也不需要为金钱而烦恼了。

理论是这样的。

然而,容休什仍旧感到非常的烦躁。

目光朝着姜洛妃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在未来注定的情况下,他只能面对。

摘下遮挡住眼睛的厚重眼镜,脱下衣服挂起来,开启花洒。

调整水温,清洗着身体的疲惫。

忽地,容休什感觉全身寒毛竖起,即便是温热的水流也无法冲刷这一股战栗感。

——咔嚓。

声音奇奇怪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吃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容休什面上的血色瞬间流失,身体僵硬地转过去,正对上墙壁。

从浴室墙壁另一侧,他看到了一只红血丝密布的眼睛。

只有一只眼睛。

然而这一刻,他就是知道,眼睛另一端的人是姜洛妃。

容休什直到这时才知道,人在极度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是不会有声音的,他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

水流声很大,更明显的是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容休什甚至怀疑,以这所高频方式跳动下去,他的心跳或许会停止。

——咔嚓。

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他要求救,他要叫出温修延的名字。

理智让容休什必须冷静,然而现实情况是,他动弹不得。

眼睛睁大,他看到墙壁对面的那只红色眼睛弯起来了,像是在笑。

——嘻嘻。

没有听到声音,但是能够鲜明的感觉得到,对方的喜悦,对方源自于心底的欢喜。

——咔嚓。

容休什看到那只眼睛距离自己远了一点,然后,那个人,将自己的手指深入了窟窿中,她像是要掰断这一层墙壁后过来抓住他。

更让容休什感到惊惧的是,那个窟窿,确实变大了。

她将她的手,完整的伸了进来。

忽然……

“砰”地一声响起,是浴室门被开启的声音。

下一刻,温修延清润的声音传入容休什的耳中,他问:“容休什向导,你……”

容休什一动不动。

因为浴室构造,温修延站在门口,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入眼的是容休什的侧脸。

那是一张与曾经的安源相似到,只能说是一模一样的脸。

没有丝毫差别。

过度的惊讶下,他没能说出完整的话,目光呆愣愣地看着这张熟悉的侧脸,这张他在梦中无数次勾画过的面庞。

而温修延所站在的地方,他并无法看到容休什目前所看的正前方,刚好被一层遮水玻璃遮挡住。

小小的浴室,水流声持续,以及,是容休什砰砰跳动的心脏。

从容休什所在的角度看过去,他还是能够看到那只伸过来的手,就在他正前方,自温修延开启浴室的门后,这只手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温修延回过神,说道:“……容休什向导,”他并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声音非常的干涩,他继续询问,“你的心跳声很快,发生了什么?”

容休什目光仍旧直直地看着正前方,双瞳瞠大,机械性回复:“……有,有手。”

随着容休什的话落,那只伸进来的手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

温修延大踏步进入浴室。

他将挂在一旁的浴巾取下,关掉花洒,披在容休什的身上,遮掩住他裸·露的身体,顺着容休什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窟窿。

窟窿周围有一只小小的虫子,它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吞食着墙壁,明明体积非常小,然而胃囊似乎有一个储存空间一般,能够吃下远远高于自己体积的东西。

墙的另一端,同样是浴室。

展开的窟窿下,能够看到对面站着的人。

是姜洛妃。

姜洛妃毫不避讳,她在偷窥容休什洗澡。

温修延眉头微皱,目光冰冷地看了姜洛妃一眼,拉着容休什的手,将他带出浴室。

容休什像是受到惊吓,心跳声剧烈,如果温修延不去动他,那么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倒是十分听话。

温修延让他做什么,他会本能地完成指令。

温修延双手轻轻碰触容休什的脸颊,他的目光没有焦距,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修延知道的是,面前的人,侧脸与他记忆中的安源一模一样,正脸,也与他每天都会思念的安源一模一样。

他感到心口一阵疼痛。

自从那一日开始,自从安源死亡的那一日开始,活着,仅仅也只是活着。

温修延想到了温修语所说的话。

他说,容休什就是安源。

其实……

温修延是不信的。

死而复生?

借尸还魂?

重生?

他从来不相信这些。

会答应温修语这一段时间会照顾容休什,单纯是因为,这个弟弟就是一个疯子,以及温夫人的请求。

但是,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与容休什接触的每一个时刻,他都能够从他的身上感觉到属于安源的气息。

还有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恍惚中,他总有一种错觉,或许,安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温修延深吸一口气,他动作轻柔地将容休什头发上的水迹擦掉,之后又给容休什穿上了瑟安神殿属于A级向导的制服。

容休什显得很乖巧,温修延让他抬手,他就抬手,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一刻,温修延特别想叫出安源的名字。

他想叫一声“阿源”,他想听到面前人的回应。

然而……

他不敢。

他更怕听到否认的答案。

温修延强迫自己冷静,喊道:“容休什向导。”

温修延足足喊了三次,容休什才从愣怔中回过神,失焦的目光重新定焦,与温修延的双瞳对视。

容休什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温修延的一只手,他的身体在颤抖。

温修延犹豫了下,将面前的人环抱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容休什说道:“她不正常。”

容休什说的是“她”,但温修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姜洛妃。

温修延轻声应了一声。

容休什:“我没有证据。”

温修延又轻声“嗯”了一声。

容休什:“她的目光,她的注视,会让我僵硬、恐惧、无法动弹。”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回忆起来,哪怕重生之前面对虫族女皇时,他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可安排。

温修延说道:“不怕,这次我会保护好你。”

容休什并没有发现,这一刻,温修延说的是“这次”。

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位哨兵的声音。

说是姜洛妃发现浴室有一个窟窿,是一个虫族啃食出来的。

也不知道在这严防死守的分殿,这样一个低等级的虫族是怎么进来的,两个房间里的人都需要更换房间。

温修延应了一声。

容休什眨了下眼,大脑有些混乱,整理了一下思绪。

门外的人又说,希望容休什能够早点进行天赋测试。

容休什这才从之前那一股情绪中回过神,额头又布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温修延为容休什擦拭脸上的汗水。

容休什后知后觉意识到,温修延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的脸。

容休什的大脑有瞬间的懵逼,之后,他想,他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温修延不提,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进行天赋测试之前,他还要去浴室,将自己的眼镜给戴上。

但是他不敢自己一个人进去。

想了想,容休什握住了温修延的手腕。

他其实有些担心温修延会挥开他,然而并没有。

容休什拉着他,进入浴室。

目标,眼镜。

就在容休什用另一只手,打算拿起自己的眼镜时,温修延先一步伸手,将眼镜拿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