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木然,但那人却于自信,惊愕,恍然,出手于一瞬间完成,从死去的同伴手中又踢起一柄刀,拿在手里向韩逸劈来,韩逸这回知道自己虽输在力气,但胜在兵器锋利,方才自己一直使着绵力,不觉有何优势,此刻方才尽皆显露无疑,那人此次拦腰斩来,韩逸看得清楚,拿捏准确,自上而下,正好又是劈在了那人舞动的刀上,那人手中之刀又是断为两截!

韩逸笑了,那人惊了,如此一连几次交手,那人已是接连断了四柄刀!

那人不由大为恼怒,回头瞥见其余四人仍旧踟蹰不前,知道他们方才是被韩逸惊破了胆,大骂一声,一掌拍飞一人,抢过刀来,又与韩逸战在一起!

突然远处喝声传来,“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我龙游境内逞凶?”

远远地一队捕快飞奔而来,韩逸听见喝声,便知道自己今日终于不用死了!只因呼喝之人正是龙游县令宗泽!

那群人见苦战韩逸不下,本已是不愿再上前与韩逸相斗,此刻听见官兵赶来,登时作了个鸟兽散,那人一边与韩逸苦战,一边心中暗恨,“本以为此次十拿九稳,杀人于无形,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本事!哼……”

当下连舞五个虚招,退后十步,转身提气便要逃走。

宗泽大喝一声,“哪里走?”猛得携剑跃起,突觉两道疾风袭来,一道冲着自己,另一道却飞向韩逸……

宗泽连忙扭转身型,旋转侧过,掷出手中长剑,长剑定在地上之时,深入青石板路,微微晃动,两柄飞镖串在剑上,宗泽身形一缓,再去看那人之时,早已消失不见,天地只余留一片墨色!

此刻宗颖也随着众人赶到,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韩逸,韩逸躺在地上,苦笑一声,“宗兄弟怎知我遇到强敌!”

宗颖连忙说道:“韩兄勿需说话,是一位姑娘前来告诉我的!”

韩逸眼望众人,只觉众人渐渐模糊,“哦”一声,眼皮便再也抬不起来,朦朦胧胧地听到许多人喊着自己,昏昏沉沉睡去!

韩逸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木质地棚顶,韩逸呢喃一声,游目四望,见自己身处在宗颖当时引自己而来的客房中,房间陈设,实在是与自己刚来时一般无异。

桌上放着茶水,自己的巨阙剑,天问剑,刀谱,以及一些点心,茶水……

韩逸无暇惊愕,此刻实在饥渴,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到桌前取些美食,可拼尽力气,也仅是微微抬起手臂,自己却出了一身汗水。

屋外一片通亮,韩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这一觉醒来,并没有让自己感到浑身舒适,相反却觉得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韩逸动了两下,不能恢复力气,微微有些沮丧,这是他自习练先天功以来毫无有过的情况,索性躺在**,这才感到自己左手上传来莫名疼痛,韩逸转头看手,见自己的左手尾指处已经包扎起来,试着动了动,毫无知觉,猛然想起那日恶斗断指,不由一阵心寒,转瞬间心中变得酸楚起来,一时间心灰意懒。

心中想到,难道我自此便要成为废人不成?

此念头如同水墨滴于宣纸之上,缓缓漾开,韩逸脑中想得尽是些绝望之念,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就此该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一会儿想着自己或许再使不出双手持剑的威力来,一会儿又想着自己将被世人所嘲弄,这一次断指之恨,有如压在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让他柔弱而又坚强的心彻底失去转动的勇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薛神医,难道韩兄的毒当真无法解了吗?”

“嗨,宗公子,并非老夫不尽心尽力救治,老夫在此一连七日替韩公子医治,仅仅才将他的血止住,可却仍旧昏迷不醒,本来瞧韩公子身上所重之毒,已然随血气深入骨髓,定然是无法救治了,可想必也是宗公子天生宅心仁厚,上天眷顾,偏偏身体有一股中正之气与之相冲,故而才会陷入如此状况!”

宗颖失声说道:“薛神医,你神通广大,一定要想个办法医治韩兄才是啊!”

“宗公子太看得起老夫了,老夫一生问病五十年,从未见过像韩公子所中之毒,说他是毒,其实又不全是,只因它总与血相容,加快血液流动,而难以医治,老夫是以采用缝伤口,削弱中气之药已是下下策,但以老夫看来,也唯有此点能够镇住韩公子不停流出的血液,但此药却大是有伤心脉,如果韩公子一连数月不能得到医治,只怕终究如同一些无极而终的老者一般,悄然离世,其实老夫心中也是好生难过,但毕竟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自此以后,这‘神医’二字还是莫要再提了,嗨!”

“薛神医,薛神医,薛神医……”

屋内屋外,一片沉默。

良久,宗颖推门入内,韩逸闭上双眼,静听宗颖一步步走近,感觉宗颖一边像自己靠近,一边调着自己的呼吸,韩逸心中一阵难过,方才宗颖与那薛神医的对话他已听得一清二楚,一点点心如死灰,只觉这样下去,实在是生不如死,从前四处奔波,只觉得那是从未有过的累,心中只盼着何时能够安乐过好,不去想那些琐事,可此刻知道自己生命无几,而且还极有可能的在这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将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一刻的绝望,比薛神医开的止血药还能让血液停止流动!

微微睁开眼睛,眯着眼看向宗颖,见宗颖站在桌前,一遍遍地擦拭着桌上的自己的宝剑,眼神木然,心下戚戚。

韩逸突然觉得一阵反感,只觉宗颖此刻实在是假仁假义,恨不得破口大骂他一顿,可是嘴巴张了张,又懒得说话,轻轻在心里怒哼一声,撇过头去!

宗颖擦拭完韩逸桌上的兵器,又重新坐在了韩逸床前,也不说话,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发呆。

宗颖在韩逸床前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也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等到觉得有些疲倦了,这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宗颖又回头瞥了一眼韩逸,见韩逸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叹息一声,又转身开门离去!

韩逸听得门关上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却是已经泪流满面。

如此一连数日,宗颖日日前来查看韩逸两三次,韩逸不吃饭,便将粥端到韩逸面前,亲自喂他,韩逸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醒,也不拒绝,佯作昏迷地把粥喝下。

宗颖接下来的每日会在韩逸面前说几句外面发生的事情,什么宗泽已将田氏二贼斩首,王都尉要亲自前来看望韩逸,被自己挡在门外,宗泽亲自前去寻找那晚的一众匪徒,可是却毫无头绪,百姓知道韩逸被害,一时间群情激动。

韩逸一一听在耳里,脑中空****的,心中却半点不愿多想。

韩逸心中一直有个疑惑盘亘,这日宗颖又说了许多琐事,转身将要离开,韩逸忽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想知道,那日晚上,到底是何人通知你,我在那个地方受人围攻的!”

宗颖听到韩逸说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时间浑身一震,豁得打了一个颤栗,缓缓转过头,两行清泪刷地滑落,“韩公子,你终于肯说话了!”

声音轻灵,宛若水声!

韩逸就是心若死灰,此刻也明白眼前这个宗颖是乔装易容,其实分明是一女子。

她说自己终于肯说话了,莫非她早知道自己醒了!

“你是谁?”韩逸冷冷地问。

韩逸扭过头看去,见那宗颖手一抬,伸向自己脸角,顺边儿向上撕扯,一张俏脸展现在韩逸眼前,韩逸心中一动,“若楠……”

若楠明眉流盼,腮挂清泪,望着韩逸静静地躺在**一动不动,一时间无语凝噎!

韩逸长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复,轻轻说道:“你每次与我在一起,皆是忧多乐少,这般劳心劳力,又是何苦来哉?”

若楠并不答话,韩逸又再说道:“世道纷杂,柴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若楠不由一怔,自与韩逸在一起,还从未听过韩逸如此见外地称自己为柴姑娘,此刻从韩逸口中轻声说出,实有如炸雷一般响于耳侧,让她好生难过,忽地疾声说道:“我一柔弱女子,从未踏出谷中半步,不远千山万水来到此地找你,难道便是要听你一句何苦来哉!”

韩逸转过头去,并不说话……

若楠虽心思单纯,但并不蠢笨,忽地反应过来,自言自语说道:“哼,你要赶我走,我偏就不走,看你能如何!”

韩逸望着房梁,“你不走又能怎样,此刻我全身不能动弹,有如一活死人一般,我如何能强撵你走,如若我四肢如常,怎会让你赖在身边!”

“你说得不错,也许只有你不能起身,我才能这般守在你的身边!”

若楠说完,便起身将洗脸水端来,低头小心试着水温,准备着为韩逸洗脸。

韩逸心中一痛,转过脸来,望着若楠坚定而又倔强的目光,一时间心下莫名的感动,心中只是感叹,“当我真正明白爱的那一刻,我却没有了拥抱自己爱人入怀的身体!”

其实这些天,他一个人躺在**想了许多,也看清了自己,从前总是想要往外走,走多远都行,可是当自己再不能前行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这半年来的漂泊竟有些枉然,毫无目的,这些与日子的经历,唯一让他常常想起的,却是若楠的脸庞,那种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朦胧,相反却渐渐沉淀下来,在自己的生命中闪闪发光,那是一种莫名的牵挂,也是一种爱。

其实当他刚刚知道眼前之人是若楠假扮的那一刻,心中的怨气已经消了大半,不由感叹上天实在不薄,可是他也知道,上天既然对自己不薄,他却不能借着上天对自己的宠幸而让别人一生不幸,因为他知道……自己岁月无多!

“若楠姑娘,你可知我自己随师父习武,所修炼的内功是从何而来?”

若楠目光一闪,“我不想知道!”

“若楠姑娘,你可知在你之前,我遇见过多少女子?”

若楠摇摇头,“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