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看着众人渐渐散去,忽然一人走到门口时向自己瞥了一眼,韩逸知道,此人便是刚才那提及秦隋之事的汉子,只是他这一眼望来,韩逸竟有了那么一丝的心悸!
宗泽待众人散去,这才轻唤道:“诸位,咱们堂内说话吧!”
几人坐于堂内,仆人上了茶水,韩逸本是好奇无色禅师之事,但刚才一句话说得有些不是时候,此刻要他提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顾左右而言它,“宗县令,你今晨急忙来此,便是要与府中一众捕快说些家常?”
宗泽呷了一口清茶,扬眉说道:“不错,仅仅只是与众人说些闲话而已!”
韩逸大感茫然,“那却是为何?”
宗泽轻轻说道:“其实我与他们在一起,原是为了共同处理公务,并非真有什么上下等级之分,我虽是一县老爷,但终究只是一普普通通之人,没必要把自己伪装的高深莫测,故意与他们拉开距离,今日你看我与他们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但他们心中欢喜,彼此熟识,自然能够更好的完成份内之事!”
韩逸若有所思,点点头,“宗县令如此为政,却是天下少见,但又偏偏合乎情理!
那刘县丞也在一旁感叹道:“不错,宗先生如此为政,我也佩服的紧呐!”
宗泽摇摇头,“我也并非什么都好,单说我这木鱼脑袋,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啦,在此为政一年多了,却偏偏在我需要人手之时,一个将军显贵都找不来,嗨!”
刘县丞轻声说道:“宗大人毋需担心,你这样性格之人自有你这样性格的好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我们一众人等定会随你竭尽全力剿匪的!”
宗泽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欣慰之色,但眼中却带是不解,盯着刘县丞看了良久,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
韩逸见宗泽情绪突然有些激动,气息起伏不定,也不好再问无色禅师之事,心中想着宗泽缘何如此激动,莫不是曾经遇到什么挫折,刚才偶尔提及,让他心中不痛快了?但仔细想想,自己一外人,定然有许多事情不会理解,倘若见到一个便问一个,那岂不是会惹烦了旁人?
宗颖察觉宗泽情绪有异,拽着父亲转入后堂……
韩逸站在原处有些错愕,那刘县丞看了看宗泽的背影,淡淡说道:“老毛病啦,不要担心!”
说完,刘县丞便飘飘然地向门外走去。
韩逸一时间满是疑问,自己刚刚与宗氏父子熟络,但此刻一人孤单单地站在大堂之上,突然间好似又回到了刚认识他们二人一般,此处让他想不通的事实在太多!
韩逸突然有种被窥视之感,猛然抬头,见门口有一人正伸出头来对着自己露出狰狞地笑容,只是不知为何,府衙门角处灰暗,看不清那人面庞,韩逸心中无名火起,这种被蒙在谷里的感觉让为之气结,霍地发足疾奔,向门口冲去。
那人见韩逸向自己奔来,一缩身躲入门口,韩逸虽疾步向前,但内堂距府衙门口终究还是有段距离,待韩逸奔至门口,那人早已没入人群之中……
韩逸向人群中张望,见那人已没入人群之中,看身形便是那白面捕快,韩逸倔强性子上来,一边追赶,一边想到,“为何之人总是窥视于我?我刚来此地,没道理会结下仇家啊?”
那人身形灵动,犹若在林中穿梭巨蟒一般,左躲右闪之间已经脱离人群,韩逸那人轻身功夫了得,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当下一个纵越向前,那人却已一闪而没,消失在前方的一个拐角里,韩逸几个起落,也奔到了那个拐角处,原来这条大路转弯处原是一六尺多宽的窄巷,。巷中杂物堆积,尽是些破旧物事,瓜果蔬菜,腐臭不堪,韩逸望向原处,见窄巷几个转弯,光线已是暗淡,不由得紧了紧手中之剑,一步步向前走去,两边景象映入眼中,这巷子显是城中贫民所居之所,透过一些虚掩的木门,见院中堆砌亦是些陈旧杂物,有几户院中有人在院中忙碌,或抬头看一眼韩,或干脆不理会他,但众人却尽是些安之若素的神色,韩逸心中泛起一阵狐疑不知道那人是故意引自己来此,还是当真慌不择路,跑到了这巷子之中?他一生之中从没来过这种贫贱之人所居之所,是以并不知道这地方原是这样一番景象,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见那人已然踪迹全无,摇了摇头。转身向来路走去,说也奇怪,这番奔跑过后,胸中浊气为之一清,心思也清明了许多。
走到巷口,隐约听见宗颖的声音“韩大哥、韩大哥……”
韩逸快步走出巷口,见到宗颖正四下张望,寻找自己,急趋到宗颖身前,“宗兄弟,我在这里……”
宗颖并没有发现韩逸神色有异,兴奋说道:“韩兄怎来了这里?刚才家父身体不适,我扶他进屋歇息,但一转眼的功夫,你却已经不见哩!”
韩逸呵呵笑道:“你倒是越是相熟之人,说起话来越是流利,初时见你,哪曾这般口若悬河?”
宗颖脸上泛红,不作言语,韩逸哈哈大笑,“兄弟是男儿之身,怎的这般扭捏,动不动便脸红勒,我看你为人坚毅,做事沉稳,倘若能细心加以引导,少一分害羞,多一分豪迈,将来成就,必不下于乃父!”
宗颖笑笑,脸做虔诚状说道:“无色禅师曾经说过,我这人身上有松柏之韧性,兼之少思少欲,将来可为一位将领,但若要我去做统帅,却是终其一生也是不能的事啦!”
韩逸问道:“那是为何,今日怎会知道明日里会成为一个怎样人物?无色禅师怎好妄下断言?”
宗颖说道:“师父说我不能成为统帅有二,其一是自小我便在师父身边待著,自幼生性慈悲,倘若要我为一方统帅,所有战场上敌我双方冤魂尽由我背负,我心中定是无此魄力,日后终究难以释怀。”
韩逸沉思一会,“其二呢?”
宗颖继续说道:“我自幼心性澄明,少言沉默,做事易死脑筋,这便更不符合一方统帅所该有的性格了。”
韩逸“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又再说道:“无色禅师见解独到,不知何时有暇能与我说上一番话语,也能让我知道何去何从!”
宗颖笑道:“这个自是好说,等哪日师父他老人家枯禅圆满,我便带你前去见他!”
“枯禅?”
“不错,师父已经坐守枯禅二十年了,除了平日里教我武功,授我些佛法之外,连方丈也不愿多见,我来到师父身边已有五六年了,家父还不在此为官之时,我便已随师父修习了!”
韩逸点点头,“但不知无色禅师所坐枯禅却是为何?”
宗颖摇摇头,“这我却不知了,只是当日偶然听师父摇头叹气,轻声而言,‘缺点可改,弱点不可改,我这般苦苦执着,或许当真是在逆天而行!’”
韩逸心中猛然一动,想起方十三曾经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既然这无色禅师也说过这样的话语,此处又在江南,莫非他们二人之间曾经谋面?想到此处,韩逸心下狂喜,拉起宗颖之手,“兄弟有暇定要让为兄与无色禅师见上一面!”
宗颖眼望韩逸,笑着说道:“想起你的那位结拜兄长了吧!”
韩逸心头狂震,颤声说道:“宗兄弟你怎会知道?莫非你识得他吗?”
宗颖摇摇头,“我可不曾识得,只是师父曾教过我一门绝学,练成后有看透人心之能,我稍稍涉猎了一些,是以我能对韩兄心思猜出一二来!”
韩逸听此一言,心中又是一惊,脑中猛然想起当初方十三与自己在一起时,也是总能猜出自己心思,这一连两处巧合绝不会毫无联系,或许宗颖不知,但那无色禅师定然知道兄长,且颇有些渊源!
两人正说这话,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宗府门口,韩逸这才想起一路上还不曾闻过宗泽身子情况,当下说道:“瞧我一路上问东问西,倒忘了问及宗先生身体了!”
宗颖呵呵笑道:“我既是能去寻你,家父自然无恙,其实这都是多年的老毛病啦,家父为官多年,政绩越来越多,官职却越来越小,家父倒不是痴迷于官职大小,只是如此一路下去,得不到肯定,终究是让人有些心寒罢了!是以偶尔急躁之时,会有些眩晕之症!”
韩逸点点头,“宗先生虽文韬武略,但不得朝廷重用,屡遭摒弃,人生可悲,莫过于此了!”
宗颖轻轻叹道:“我有时总是在想,朝廷还能怎样对待家父?难道还能贬为庶人,弃之不用?”
韩逸听到此处,心中一痛,有如青石投水般在心头一拨,随即蔓延全身,如至冰窖!
“哈哈哈,宗先生到这龙游已是一年啦,老夫也未曾前来拜访,今日正好有暇,特来府上走上一走哩!”
韩逸与宗颖二人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均觉诧异,宗泽刚刚经历了一番晕厥,实不知此刻会是谁上门拜访。
只觉此声有如雷鸣,又似江流奔腾,韩逸勃然变色,转过头来望望宗颖,宗颖亦是满面疑惑地摇了摇头。
两人驻足细听,但听宗泽哑着嗓子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茅舍向来寒酸,无人问津,今日王都尉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王都尉嘿嘿笑道:“宗县令客气了,在下军务繁忙,一直无暇登门拜访,况且在下素知宗先生原是雅人,鄙人粗鲁,只懂得舞枪弄棒,轻易入府造访,怕是会让宗县令不喜哩!”
屋内无声以对,那王都尉又再说道:“宗县令,你我在这龙游城中一文一武,原是该多走动走动,也好共担日月,匡扶我大宋哩!”
“哦?你我既是一文一武,本无交集,怎的就要多走动来着?”
屋内忽然沉寂了一会儿,接着那王都尉又再说道:“我知道宗先生……”
“王都尉,你还是叫我宗县令的好!”宗泽抢过话头,冷言冷语,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只听得王都尉的喘息声越来越重!